郭述军

　　

第二章

　　怀着一颗悸动不安的心，克拉在山崖上呆呆地站立了很久，四周黑漆漆的，那点朦胧的月光，仿佛一点也照不到他的跟前。

　　“呜——嗷”，克拉低声地叫了几下，其实那是他无奈的呜咽声。

　　忽然，他身邊的草丛动了起来。寂静的夜晚，一阵沙沙的声响，顿时，再一次让克拉恐惧起来，他的心跳加剧了一倍，眼睛里布满惊慌，一动不动地盯着旁边的草丛。那片低矮的草丛是从一大块石头后面延伸过来的。在这样的山顶，会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呢？他首先想到的是蛇。如果突然有一条剧毒无比的蛇向自己发动攻击，后果并不比遇到一头狮子好。妈妈经常会告诉他，在山上或者在草原上，有哪些动物是他们的对手，其中就包括毒蛇。

　　不过这一回，他的担心完全多余了，因为很快，他就看见一只穿山甲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穿山甲也瞧见了对面的小狼，却没有害怕的意思，只是略一停顿，用小眼睛瞥了一眼，就视而不见一般，继续向前走。

　　克拉想给他让开路，可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他改变了主意，抬起一条前腿挡住了穿山甲。他想，如果能把这只穿山甲吃了，应该可以缓解一下饥饿的程度。

　　只有当克拉的爪子触碰到穿山甲的身体时，穿山甲才机警起来。为了不受到伤害，他赶紧把头和四肢收缩起来，变成一个光滑的圆球。

　　克拉用爪子轻轻按住穿山甲，用嘴去试探一下，想像对付兔子活野鸡似的，把穿山甲的皮撕开，可是，他的嘴才接触到穿山甲的身体，就知道要想吃掉这只穿山甲是件多么困难的事情。穿山甲的身体表面覆盖着坚硬而光滑的鳞片，他的牙齿根本撕不开。几番努力后，他不得不选择放弃。“嗷。”克拉泄气地放开了穿山甲。

　　穿山甲俨然一个胜利者，重新探出头和四肢，大大方方地走了。看着他再次钻进一片低矮的灌木丛，克拉简直有点气急败坏。那又能怎么样呢？在灰心丧气地低叫了几声之后，他变得更为孤单无助。

　　由于惊吓和奔跑，加上没吃东西，克拉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身边的那块石板正好可以让他躺下。一闭上眼睛就想到妈妈，如果妈妈在，他肯定会偎依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他疲惫极了，饿极了，也困倦极了，但是，他又不得不本能地保持着警觉，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惊惧地睁大眼睛。这个夜晚，克拉就那么迷迷糊糊的。

　　第二天清晨，他的身上沾满了露水。他站起来，使劲甩甩，像刚刚洗完澡那样。

　　太阳刚刚露出半张脸，看起来温暖而喜庆。空气格外新鲜，花花草草都显得娇艳，一些动物欢快地跑着。草原上的一切，都在迎接着新的一天。可是，在克拉眼里，什么都失去了色彩。虽然经过一夜的休息，他不那么疲惫了，但他饿极了，自从离开母狼，他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连一口水都没喝过。沿着山坡向下走，他走得很慢，也很警觉，他最大的希望是能找到些吃的，哪怕是别的动物吃剩下的骨头。

　　丛林一片茂密一片稀疏，稀疏的地方长着五颜六色的小花，太阳已经升起来，从树的缝隙间把金灿灿的阳光赐予这些花们。

　　刚刚走过这片丛林，克拉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因为他听到了可怕的声音，那绝不是鸟飞起来的声音，也绝不是蛇爬行的声音，可能是……

　　还没等他弄清楚，一条黄色的大猎犬已经从灌木丛后蹿了出来。那是条多么大的猎犬啊！克拉没法形容，但他觉得要比自己的妈妈还高大一倍。

　　“汪汪汪！”猎犬对发现的猎物感到兴奋，先是抬起头汪汪吼叫，也许那是他发出的信号，然后，直接向克拉扑过来。

　　对面突然出现了可怕的猎犬，克拉的第一反应是转身逃跑，虽然他不知道能不能逃脱，但遇到强敌逃跑是他的本能。

　　一掉头，他几乎吓傻了。

　　在他的身后，虽然没有猎犬，却有个人正举着猎枪瞄准着他。克拉知道，他是跑不过子弹的。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他的四条腿瞬间颤抖得像筛糠，再也没有力气逃跑了，回头看看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猎犬，克拉觉得自己身上所有的骨头全被抽走了，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嗷……呜。”他哀嚎。

　　可怜的小狼成了猎人的俘虏。在猎犬和猎枪下，除了悲哀、恐惧地瞪着眼睛，他丝毫不敢动弹。

　　“爸爸，爸爸，你看这些野花好不好，我采了一大把呢。”从刚才那片稀疏的长满野花的林子里钻出个小男孩，右手攥着一大把各种颜色的小花，笑嘻嘻地，一蹦一跳。

　　猎人回头看看孩子，并没有评价他手里的花，而是说：“儿子，你快来看，这次咱们捉到一头小狼。”

　　“真的吗？”男孩欢快地跑过来。

　　“爸爸还能骗你，你看，就这么小，都吓得不敢动了。”

　　男孩先是藏在爸爸身边看克拉，可能对他来说，狼是非常可怕的动物。但他见到克拉孤苦无助的样子，竟大着胆子朝他走去。

　　随着他们的靠近，克拉恐惧到要窒息了，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猎人，比看到狮子更为可怕，除了颤抖着，他失去了任何一点狼的本能。

　　“聪聪，别靠近他，小心他咬你。”爸爸端着枪，紧跟在儿子后面，他的猎枪一直对着克拉的脑袋。

　　“不会，他才这么大点儿，比咱们家的小狗还小，怕是刚刚满月的小狼吧，连牙都没长呢。”

　　“雖然小，但他毕竟是狼。”

　　“没事。”叫做聪聪的男孩蹲在了克拉面前，伸手摸摸他的小耳朵，又抚一下他的后背，“爸爸，你瞧，他多乖。”

　　由于这个小男孩 的出现，克拉的恐惧稍稍减少了些，他的耳朵，他的后背，只有妈妈才经常用舌头舔舔，用鼻尖碰碰，今天，这个男孩的举动让他多少感觉到了一点人类的温暖。

　　爸爸扔给男孩一小根绳子：“拴住他的腿，带着他。”

　　“不，爸爸。”男孩没有接绳子，而是做出一个令克拉也想不到的动作，他一把把克拉抱了起来。

　　克拉像一条乖顺的小狗，一声不响，抬头看着这个男孩的脸，并且牢牢地记在了心里，还有男孩身上的味道，他也永远忘不掉了。

　　爸爸有点惊讶：“你想怎么样？”

　　“还是放了他吧，太小了，离开妈妈他会死的。”男孩用祈求的眼睛看着爸爸。

　　爸爸终于把猎枪垂下去了，然后，招呼一声猎犬。猎犬跑过去蹲在主人身边，吐着鲜红的舌头，眼睛却死死盯着男孩怀中的小狼。

　　克拉不敢看那条猎犬，即使嗅到猎犬身上的气味都觉得可怕。蜷缩在小男孩的怀里，他的心怦怦跳动。他也能感受到男孩的体温，暖暖的。

　　“放就放了吧，这么小，拎回家也没用。”爸爸有他的看法，一条刚刚满月的小狼崽子，没肉可吃，也没皮可卖，带着他在山林里转悠反而是个累赘。除此之外，就是不想让孩子过早地泯灭和小动物相处的那份天真。

　　“爸爸，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那你得告诉咱们家的大黄狗，别再逮他了。”

　　爸爸笑了，“行。”然后他拍拍猎犬的脑门，又指指小狼，“不许逮他了，听明白了吗？”

　　猎犬是最聪明的动物之一，他当然能明白主人的话，对着主人摇着尾巴。

　　“好了，现在，你可以把他放了。”

　　男孩还是不放心地看着爸爸和猎犬，同时，小心翼翼地把克拉放在地上，告诉他：“快跑吧，去找你妈妈，跑得远远的。”

　　克拉听不懂小男孩和那个大人在说些什么，他只能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着可怜和恐慌。

　　见小狼站着发愣，小男孩蹲下身，再次摸摸他的后背和脑门儿，说：“走吧，去找妈妈吧。”

　　这次，克拉相信了，他又一次抬头看男孩的脸，又一次把鼻尖凑在他的脚踝上嗅嗅，然后一头扎进灌木丛，头也不回地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