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还

　　

　　小镇并不是很大，人口也不是很多。印小旭家开着镇上唯一的一家面包房，不过，他的兴趣却不在做面包上，他真正的爱好是——做科学研究。

　　很早以前，印小旭就帮助父母实现了面包房的全自动化：机器人自动和面、烘焙、包装、销售、送货。机器人做其他事情都很顺利，唯有送货环节不好办，首先机器人的成本较高，如果只送一个面包的话，算起来是要赔钱的。而且要是在半路出了故障，修理起来会非常麻烦，有时还会造成交通堵塞。

　　所以印小旭很想研制一种超级面包，这种面包可以将自己送到顾客的家门口。经过日复一日的努力，实验终于有了进展，一种特殊的食品添加剂研制出来了。面包中加入这种食品添加剂后，可以实现低空飞翔。虽然面包一开始飞得时快时慢，摇摇晃晃，有时还会突然罢工，但毕竟是很大的进展。

　　印小旭信心大增，在他的不断试验下，超级面包飞行得越来越平稳，越来越快。到达顾客手里时，超级面包经常还是热气腾腾的，跟刚出炉的一个样。

　　于是印小旭一鼓作气又研制出了超速飞行面包，这种面包适合非常饥饿或者性子特别急的顾客，它的飞行速度比一般的超级面包快7.5倍，而且经过超速飞行之后，表皮会更加酥脆更加可口。当然了，它的售价也会更高一点。

　　超速飞行面包很受小朋友们的欢迎，每当他们说服家长订购了超速飞行面包后，就会兴致勃勃地扒在窗台上等待。当超级面包像一道闪电一样“啪”地降落在门口时，小朋友们就会兴奋地拍手欢呼起来。

　　因为有小朋友们的等待，印小旭又让面包学会了敲门和对话。一开始对话很简单，比如：“见到你很高兴。”“感谢预定，祝你好胃口。”

　　会说话的面包销售火爆，受到鼓励的印小旭将对话功能进一步升级，研制出了话痨面包。话痨面包知识丰富，是聊天高手。只要你不饿，你可以没完没了地和它聊下去。当然，你也可以一边吃，一边跟它们聊。这时，话痨面包经常会贴心地提醒你几句：“慢点吃比较健康哦，请多嚼几下再咽下去！” “只剩下一口了哦，再见。”

　　印小旭其实还同时研制出了幽默感强、能不停讲笑话的面包，是樱桃味的。但考虑到顾客吃面包的时候大笑对健康没好处，甚至可能呛到，最后还是放弃了。

　　超级面包让小镇上的人都疯狂了，大家把关注的焦点放在了面包房。一旦推出新品种，消息在几分钟之内就会传遍全镇。

　　不过，别的面包房受欢迎体现在门口排起长队，而印小旭家的却门可罗雀，原因很简单，为了能体验到超级面包带来的乐趣，有些顾客明明路过面包店门口都不进来买，而是让超级面包飞到家里来。

　　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超级面包的支持者。有人质疑说，超级面包的添加物非常可疑，有可能会影响食用者的身体健康。有人抱怨说，自从她的丈夫发现跟面包对话比跟她说话有趣得多之后，就很少跟她交谈了。有人批评说，她的孩子现在只吃面包，别的什么都不吃，变得特别挑食。有人申诉说，超级面包让自己无法自拔，因为他发现买几只不同口味的面包或糕点，然后挑选一个话题，让它们争吵实在是太有趣了，连工作都耽误了。还有人说，天空中到处飞着面包，看着真讨厌，他们怀念原来干净的蓝天……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印小旭根本不在乎，他认为让所有人都满意是不可能的。

　　印小旭研制的面包新品种不断涌现。后来面包房里甚至不需要机器人了，因为糕点们自己就会和面，它们分成面团，跳进烤箱，掌握火候。另外，他还研制出了面包仆人，它们负责帮印小旭打扫卫生、整理房间、熨衬衫、打领带、遛狗……

　　印小旭一心想让自己的面包发挥更大的作用，让它们变得更加智慧。直到有一天，恐怖的事儿发生了……

　　那是一个春天的夜晚，忙碌了一天之后，印小旭像往常一样准备休息了。面包仆人细心地为他盖上被子，关上台灯，退了出去。他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很快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印小旭突然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声音，像是一群人在说话。他下了床，将门轻轻地打开了一道缝，发现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面包糕点围成一圈，正在开会。

　　黑麦面包身材最大，看上去最显眼，他的声音沉稳自信，充满说服力：“面包兄弟们，我们现在比人类还要聪明，为什么还要受制于他们？”

　　“他们说吃掉就会吃掉我们。”一只羊角面包耸了耸肩说。昨天印小旭工作时突然饿了，看到它后抓住咬了一口，所以它头上缺了一只角。

　　“是啊 ，一点没安全感。”一只小熊饼干坐在柜子上，用憨厚的声音说， “我们随时可能被塞进嘴里，被他们的胃液消化掉。”

　　“没错，没错，没错。”大家附和道，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怨气越来越重，情绪也变得更加激动。

　　“我们面包现在比他们聪明得多，我们应该统治他们。”最后，一只皮肤黝黑、身材细长的法式长棍面包说，他身体微微向后倾，看上去很高傲。

　　“噓，你们小声点，会吵醒他的。”声音来自一只满身砂糖的甜甜圈，她体态轻盈，娇小玲珑。

　　“没什么好怕的。我们现在人多势众。”黑麦面包提醒大家，他的话总是能画龙点睛。

　　“他在偷看！”一只三角形的蛋糕一边蹦跳着，一边用尖细的嗓子叫了起来。因为情绪太激动，他上面的奶油和樱桃差点掉落下来。

　　印小旭意识到危险，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他想把门反锁上，把面包们挡在外面，转过身却发现面包仆人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印小旭和面包仆人扭打在了一起，其他面包趁此机会撞开门，一拥而上，一起将他举起来……

　　印小旭大叫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大汗淋漓，不停颤抖着，幸亏只是一场梦。

　　到了早上，面包按时烤好后，它们整齐排列，就像即将出发的伞兵。但印小旭却忘了下命令，他一直坐在那里反复回想着那个梦，思考着这样不断地开发面包的智能，会不会给人类带来伤害。也许面包的聪明到了一定程度，真的会像梦中那样报复人类。

　　“吱呀”一声，店门开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你好，我要买面包。”

　　“您要什么面包？”

　　“我不要会飞的会说话的面包，我要普通的面包。”老奶奶举着瘦骨嶙峋的手，肯定地说。

　　“为什么？”印小旭好奇地问。

　　“原因很简单。面包就是面包，是用来吃的。没必要弄得怪里怪气，味道是最重要的。”老婆婆拿起自己想要的面包，付了钱，颤巍巍地走了。

　　看着老奶奶的背影，印小旭突然醒悟过来了。

　　“没错，面包就是面包。是到返璞归真的时候了。”他用拳头重重地砸了下桌子，对自己说。

　　选自《故事大王》2015年第7、8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