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气依然热似蒸笼。
贾里很早就醒来了,想起这天有一堆不喜欢的课等着自己,睡不着了,一赌气,干脆像鱼一样浸泡在盛满清水的浴缸里。
水面上漂着油花,他觉得诧异,自己怎么油哈哈的,像三天没洗澡似的,在漂浮油花的水里泡久了,胳膊会不会像油条一样油腻呢?
他在胳膊表皮上使劲搓啊,蹭啊,出来一团黑乎乎的脏东西,他又捏成小黑丸,心想,怎么有点像老爸常吃的六味地黄丸。
不过这念头打死也不能说,老爸饶不了他。
贾里从小向往长大当航天员,也幻想过当一个比老爸红得多的大作家,把傲慢的老爸比下去。这些不平凡的气质,老爸看在眼里的,全是事实呀,不知为什么,老爸从不为他叫好,怪不?
贾里盼望老爸斩钉截铁地说一句:我看贾里行,志向远大,将来是有大出息的。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勇敢的人站出来发声,不过他预感到这一天快到了,真的,贾里一边惬意地搓捻着,一边回想昨日老爸的眼神,那眼神热乎乎的,流露着欣赏和赞许,天下少有呢。
昨天放学途中,贾里见很多人争先恐后在买节电器,也挤进去买了一只,回家给老爸。老爸喜滋滋地看着,毫不犹豫地装到自家的电表箱里,然后定睛看看贾里,眼里流露千言万语。
天哪,爸爸第一次这么看他,贾里觉得一定是老爸发现了他的伟人细胞,要隆重表扬呢,但老爸却说:“你长脑子了,想到给家里添家当呢。”
唉,这,这算什么?也太吝啬了。
出了浴缸,换了干净的衣服。老爸进来接水,打算去浇花,贾里迎上一步,说:“老爸,我能申请个二等奖吗?”
“什么?”老爸问。
“节电器。”贾里委屈地说,“你忘了?听说这节电器一个月能省不少电费。”
妈听到了,笑着插言道:“看看,儿子也知道你是财迷老爸呢。”
“什么财迷,能省就省,这是美德,我还盼着贾里早点帮我撑起这个家。” 老爸不禁笑出声,笑声有点枯燥,像两串干辣椒在风中摩擦,“好吧,好吧,贾里,干吗二等奖,给你一个头等奖。”
双胞胎妹妹贾梅听到了一迭声叫:“真的?头等奖呀!贾里,你请客吃意大利冰糕。”
“好说,好说。”贾里兴奋地问,“老爸,头等奖是什么?”
“最大的奖往往和物质无关。”老爸说,“我给你的是精神奖励。”
什么也没得到,贾里还倒欠贾梅一块意大利冰糕,不过他还是满心高兴,毕竟自己是“头等奖获得者”呢。
贾里吹着口哨去学校,骑车时用了飞马的速度,路过街口时,他看见班里的女生张飞飞推着一辆自行车在右边缓慢行走。他想起前几天,张飞飞在教室里协助他做值日,那之后还是第一次单独碰见她。
“先叫她名字还是直接说话?”贾里没想好,万一说错话挺窘的,所以他决定装作视而不见,闯阵过去。
“哎呀,你慢点呀。”张飞飞扬着细长的手臂朝贾里挥舞。
贾里脑子一片空白,握住刹车把,掉过车头,假装刚看见她,让对方先开口,自在地说:“叫我呀?”
“哎呀,我的自行车链条掉了,你能帮忙装上吗?好狼狈呢。”张飞飞急得不行。
“所向无敌!”贾里蹲下身,仅用三秒钟便将车链子装上了。
“谢谢你呀。”
“这点小事还要谢。”贾里潇洒地说。
张飞飞健谈,一路上说了不少学校老师的“名人逸事”,让贾里觉得她不简单。
贾里和张飞飞有说有笑地步入教室,教室里人不少,顿时鸦雀无声,表情最僵硬的要数鲁智胜,五官都挤成一堆了,眼睛斜睨着,仿佛想从他的表情和神态中捕捉到什么信息似的。
“看什么看!”贾里没好气地说。
“张飞飞平时不理睬人的,怎么和你谈得来?”鲁智胜说。
“我哪知道。”贾里说。
鲁智胜笑呵呵的,其实贾里知道鲁智胜在小题大做,但却不由自主躲避他谜一般的眼睛。过了一会儿,贾里又觉得自己好笑,何必这样,躲什么躲,于是转过头去,使劲地瞪鲁智胜,这下轮到鲁智胜尴尬了。
这还差不多,贾里跟得了老爸的头等奖一样,感觉良好,心想:这叫走自己的路,让鲁智胜们评论去吧。
就是这天傍晚,贾里回到家,发现家里黑灯瞎火的,桌上有几根白蜡烛在风中闪动着幽怨的亮泽。
爸爸落寞地坐在餐桌边,看见他,说:“你回来了?今天我们都不能‘饭来张口了,你去帮帮你妈。”
厨房的门大开,妈妈在炒菜,嘴里喋喋不休地数落着什么,从嘴形看,像在咀嚼口香糖。贾里赶紧取来手电在她身后打照明。一边问:“今天吃烛光晚餐吗?妈,难道是家里的什么节日,要开派对呀?”
“过什么节?世界上有没有手忙脚乱节?都是你干的好事。”爸爸黑着一张脸,恼怒地说。
妈妈说:“大事不妙,节电器惹麻烦了,今天让供电局逮了个正着,挨罚了,我说你爸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哎呀, 为什么节约电不行?”贾里摸着后脑勺叫着,再一想,店里的老板再三说,供电局抄表之前,要记得将节电器取下來,过后再装上。贾里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并不在意,所以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歪门邪道我搞不来的,本以为节电器是节电,谁想到是偷电。我做人两袖清风,不会为两斗米折腰的,怎会做偷电的勾当?”老爸陈述的时候,满腹经纶。
妈妈看着爸爸笑了,估计偏爱那种儒雅的韵味。
糟糕的是,爸爸不满供电局把自己当成“偷电人”处罚,气得把电闸都拉了,说不再用电,从此过原始生活。
“贾里,都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爸爸说。
“他也是被蒙的。”妈妈说,“你们都是不小心掉进坑里去的。”
贾里的妈妈是风光的演员,外出演出时常收到粉丝送的鲜花,被粉丝称为女神,但在家里,她地位一般,夫唱妇随,对贾里很关照。
可气的是双胞胎妹妹贾梅,她一回来,跟屁虫似的顺从爸爸,说:“全是贾里的错,害得我在家里‘摸瞎子,一会儿只好去林晓梅家‘借光做作业。”
家里人把“次责”归咎于他,贾里心理能平衡,如今把事故“全责”让他承擔,贾里觉得冤枉,可向谁倾诉呀?
可气的是,老爸点着他说:“给你的那个头等奖取消了。”
贾里很气不过,说:“还给你,反正我什么也没得到!”
饭后贾里赌气地点蜡烛做作业,才一会儿,鼻孔黑了,估计像“煤炭小子”。他想到老爸习惯在半夜写作,这样一夜下来,也许整个脸全黑了。可怜的妈妈,电视看不上了,对着窗台看月亮,一边担心着外出的贾梅。
贾里感觉心痛,无论如何这件事要解决,他鼓足勇气,给供电局打电话,说明事情的缘由,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一会儿,供电局的人来电话找老爸,老爸接电话后,心情好转,把电闸拉起来,家里一下变得明亮起来。
妈妈说:“怎么回事?不做原始人了?”
老爸死要面子,说:“供电局的人来电话说错怪我们了,既然误会解除,我们就继续做他们的客户吧。”
爸爸兴冲冲地去接回贾梅,又说:“贾里,这一次我真的要奖励你一个头等奖,因为你的做法像一个小男子汉。”
“好吧,头等奖又是崇高的精神奖励吧?”贾里无所谓地说。
“不,不,这次头等奖是奖意大利冰糕,全家陪头奖获得者一起去。”老爸豪迈地说。
贾梅欢呼起来。贾里说:“这明明是奖励贾梅?”
不过也好,贾里开心地想:奖励吃在肚子里,以后爸爸耍赖、变卦,再也没法收回了,这下,真是头等奖到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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