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50年代末期。一个秋高气爽、晴朗的星期日中午,某部英雄九连战士麻二球,和战友们正在营房门口的操场上痛痛快快练篮球,忽见一位老大爷搀扶着一位老大娘,跌跌撞撞朝连队驻地走来。二球定睛一看,啊!可不正是自己的阿爸阿妈。 稀奇!他们怎么会来部队呢?麻二球脑子里一边这么思索着,一边迅速撂下手里的篮球,嘴里娇声娇气叫着“阿爸阿妈”,蹦蹦跳跳就直朝二老奔去。两位老人一见这健壮如牛的愣小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难道他……他就是自家的宝贝儿子球崽吗?他……他不是得了重病,快……快要下……怎么……
“阿爸阿妈,你们不认识我啦?” 麻二球见两位老人那木愣愣的样子,感到十分蹊跷,“我是你们的球娃子呀。”
“天嘞——我的崽啊!老天菩萨有眼睛呀……”直到这个时候,二球的阿妈才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实实在在就是自家的宝贝疙瘩。她惊喜得一头扑向二球,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在操场上练球的战士们见状,都呼啦啦围过来看起了热闹。大家不禁问道:“这怎么回事啊?”
“出啥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嘛?”
“你们看吧。”这时,站在一旁的二球爸,才哆哆嗦嗦把手伸进衣袋里,去掏儿子写给家中的信件。信刚掏出衣袋,就叫“大秀才”——连部文书张大康抢先一把夺了过去:“让我先瞅瞅再说。”张大康刚看了开头几句话,就顺手朝麻二球胸部“嘿哧”一拳,“亏你老先生扯得像!”
“我,我扯什么啦?胡说八道!”
“还装啥子蒜?你自己好好瞧瞧吧。”麻二球将信从文书手中接过来反复看了又看,说,“这……这有啥子嘛?大惊小怪的!”
“哼,还没啥子呢。大伙听听吧。”文书张大康又把信件从麻二球手中“唰”地夺过去,一字一顿大声念道,“阿爸阿妈:我现在已经得了上等病,很快就要下——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信刚念了两句,战士们就都忍不住笑了。有笑得前仰后合的,有笑得喘不过气来的,有笑得眼泪直流的,有笑得直打呛的,有笑得直喷饭的,尤其是连部通讯员杨三娃子,更是笑得鼻涕口水把一身新军装都喷得不成样子了。麻二球虽说一时也闹不清到底怎么回事,但却下意识地红着脸渐渐地低下了头。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那时候,部队上实行军衔制度,从上等兵军衔再一提升,就是下士军衔了。麻二球虽然入伍时间不长,可他各方面都时时处处以高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一切行动服从命令听从指挥,动作雷厉风行,在训练中不怕苦不怕累,手练酸了麻了,腿练肿了也丝毫没打过退堂鼓。每顿吃过饭,碗一撂,就抓紧点滴时间练起了三五枪、三五步。有时,夜间甚至偷偷起床凭借路灯的微弱灯光练武。每一次投弹射击,都取得优异成绩,而且是矮子爬楼梯——步步登高。就如射击吧,第一练习,步枪五发子弹,他就打了个47环;第二练习,步枪七发子弹,他就打了个68环;第三练习,步枪九发子弹,他竟然打了个89环。也就是说,只有一发子弹没射中10环。星期天、节假日,连里派个公差什么的,他总是争先恐后报名参加,劳动中,再脏再累的活他都是抢着干。由于他各方面表现都非常突出,在同一批入伍的战士中,全连就他第一个先由列兵军衔提升为了上等兵。原连部老文书保密工作没做好,还把连首长已经研究拟批麻二球晋升为下士军衔的消息悄悄告诉了他。二球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就急匆匆把这件事写信告诉了家里。可二球这个从偏僻山旮旯入伍的少数民族娃子,从小根本就没迈过学堂门槛,斗大的字还识不了两升,写信时自然不得不边写边问字。那天,麻二球给家里写信时,他本意是写自己已经得了上等兵(军衔),可他写不出那个“兵”字,他问旁边的战友小马:“哎,老战友,‘兵字怎么写?”
“嘿,这都不会写,你呀二等兵当营长——够呛!”小马连头也没抬,就顺手在空白纸上写了个“病”字递给二球,二球照着一笔一画写了上去,便组成了“得了上等病”这句话。
二球问他“兵”怎么写,小马为何给他写了个“病”字呢?原来,小马的文化程度比起麻二球来,也只不过是地板上铺席子——仅仅高过一篾片片,写家信常用的许多字,连他自己都是稀里糊涂的,他一边写信还得一边问别的战友呢。再说,部队上的人本来就来自五湖四海,说话南腔北调,又加上那时部队上正推广普通话,有的人说起普通话来音调拿不准,把福建前线说成是“福建情信”;把首长说成是“收账”;把当兵说成是“当病”等等都应有尽有。据此,麻二球问“兵”字怎么写,小马写给他一个 “病”字,当然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么,快要提“下士”了,为何又说成是快要“下土”了呢?因为那个下士的“士”字,麻二球也写不来,他问战友小马,小马写给他时,将下面那一短横拉得太长。麻二球照着毫不走樣地抄写上去,就变成了快要“下土”了。二球的阿爸阿妈收到信,刚读了开头那“得了上等病,快要下土了” 两句话,就如五雷轰顶,天昏地暗,撕心裂肺地痛哭,信是再也读不下去了。于是,他们匆匆收拾行李,就急急忙忙登车,千里迢迢赶往了部队。幸亏啊,这是一场误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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