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洁敏

　　

　　镇上，有一家手工编织小店。小店的主人，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爱穿亲手做的果绿色过膝大袍，说话慢慢的，眉眼间都是温暖的笑意。

　　小店已经开了很久很久了，老奶奶编织技术很高明，织过很多漂亮的毛衣、围巾、手套、披肩和短袜。小镇上的每一个人，几乎都穿过老奶奶织的毛衣和短袜。

　　可是，老奶奶从来不招徒弟，也不雇用助手。

　　镇上的女孩子们跑到小店来，求奶奶告诉她们编织的技巧，可是奶奶总是微笑着摇头，“你们还学这干什么，编织这门技术都过时了。就连我，都是一个老古董啦。你們还是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吧！”

　　可是，秋天的时候，奶奶却收了一个徒弟。

　　是一个女孩子，名字叫做小枫。她是一个流浪的女孩，秋风起的时候，火红的枫叶散落了一地，她光着脚，衣衫褴褛地站在枫树下，老奶奶早上一推门，就看见了她。

　　“让我留下吧。”女孩流着眼泪，“一群强盗闯进了我的家，杀死了我的父母，烧光了我的家。我从后门悄悄躲出来，向前没命地跑，逃了一夜才逃出来啊。”

　　“进来吧。”老奶奶说，“我最近眼睛花得厉害，手也颤抖起来了。你住在我这里，可以做我的一个帮手。再说了，我一直一个人住，也感觉怪孤单的。”

　　编织奶奶的小店很小，里面是各色的毛线和毛衣针。有像雪一样白的毛线，有像天空一样蓝的毛线，有像初生玫瑰一样的毛线，还有的毛线颜色是淡淡的黄，像小雏鹅身上细软的黄色绒毛，就是鹅黄色……老奶奶手很巧，能用毛线和毛衣针编织出最精美的花边，织出的毛衣、围巾、手套、披肩和短袜，就像是工艺品似的。

　　小枫努力地学习，她学得很快，没过多久，她也能用她那纤细的手指编织漂亮的花边，织出漂亮的围巾了。

　　春天的时候，编织奶奶收到一封信。

　　一封用牛皮纸信封装着邮寄来的信，信封上贴着漂亮的邮票。可是，信封上却没有写寄信人的姓名和地址。

　　“是谁来的信呢？”编织奶奶咕哝着，一边撕开了信封。突然，她的眼睛发亮了：“是妹妹来的信啊！是从海的那边寄来的信！”

　　编织奶奶有一个孪生妹妹，她们很小的时候就失散了。编织奶奶读着信，才知道妹妹后来被一个外国人收养，去了海那边的一个城市。妹妹通过很多关系才打听到姐姐的下落，托人带了一封信来。

　　编织奶奶很快就把行李收拾好了，她要去海那边的那座城市里看望妹妹。临出发的前一个晚上，奶奶把一团毛线和两根毛衣针交给了小枫。

　　小枫有些疑惑，“店里的毛线已经很多了呀，而且毛衣针也不少呢。”

　　“收着吧。这是一团永远织不完的毛线和两根神奇的毛衣针。”奶奶把嘴靠近小枫的耳朵，用只有小枫听得见的声音说，“无论你想织什么，你只要命令一声，每根针都会变成七根针。只要你一声令下，这几根针就可以跳到任何人手里，只要你不喊停，编织的人就要不停地编织下去。”

　　“你来我这里几个月了，我没有工钱付给你。这个，就当是你这段时间的工钱吧。”奶奶叮嘱她，“这个秘密一定要保守啊，如果不小心告诉了别人，就要大祸临头了。”

　　奶奶去看望妹妹了，小枫一个人住在小店里。

　　生活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天接着一天，一个月接着一个月，平淡地过去。虽然编织小店只有小枫一个人，但编织的活儿一点也没有变少。小枫给大家织出了美丽的蕾丝坎肩、碎花的背带连衣裙、带花边的手套……大家都说，小枫织的东西，比奶奶的更时尚，更精美。小枫接到的订单，也越来越多了，慢慢地，她攒了些钱装修店面，算一算还有些剩余。

　　到了第二年九月份的时候，小枫攒够了学费，准备和小镇上其他和她一般大的姑娘一起，去学校上学了。

　　有人好奇地问：“那些都是你织的吗？”

　　小枫点头，“是啊，就是我织的。是奶奶教我织的。”

　　人们来劲了，要求小枫告诉大家编织的技巧，可小枫只是微笑着摇头拒绝，她明白，奶奶告诉她的秘密，自己一定要保守。她一直记着奶奶的话，如果不小心告诉了别人，就要大祸临头了。

　　小枫白天上学，晚上的时间，就是她工作的时间。

　　夜深的时候，她取出老奶奶留给她的毛线球。在黄亮的灯光下，那线球似乎变得透明，就像一颗水晶球，闪着五色的光芒，流光溢彩，颜色不停地变幻，让人无法捉摸。她又拿出那两根毛衣针，那毛衣针带着淡淡的青色，就像两根冰针。

　　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每一根针都变成七根针！”

　　“哗啦”一下，那两根淡青色的毛衣针散成了十四根针。小枫让它们织冰花纹样的桌布，织咖啡色的小西装，织像天空一样蓝的礼服裙……不管是多么复杂的工作，到了天亮的时候，所有的工作都会全部完成。

　　就这样，小枫的名气越来越大，就连附近城市的大型商场，也派人来找小枫订货了。

　　“下个月编织十五件毛衣，能不能完成？”商场的经理有些怀疑，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小枫一个月能完成十五件毛衣的订单吗？

　　小枫只是微笑，“那您先付定金，下个月底来取吧。”

　　到了下个月底，小枫果然织出了十五件毛衣，经理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看出什么门道。

　　“真是不可思议啊，没有用机器，这么快居然能织出这么多精美的毛衣。”经理把钱款付清，带着毛衣赞不绝口地走了。

　　夜里，小枫睡得正香，忽然听见门外有咚咚的脚步声，还有吵吵嚷嚷的声音，后来，听到有人在撞门。她惊得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谁，是谁？”

　　门被撞开了，有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戴着黑色的面罩，乌溜溜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四处张望着。小枫心里一惊，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为首的，不正是闯进她家里，杀害了父母，把家烧光的强盗吗！

　　“快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强盗们边嚷着，边四处翻找着东西。柜子被打开了，各色线球滚了一地，新织的毛衣扔了一地，茶杯、碗全部被摔碎了。

　　突然，有人大叫了一声：“看啊！”

　　一个五彩的线球静静地躺在角落里，就像水晶球一样闪着五色的光芒，流光溢彩，让人无法捉摸。它的旁边，放着两根淡青色的毛衣针。

　　强盗疑惑地伸手去摸那毛衣针，就在这时，小枫大声喊了一句：“每一根针都变成七根针！”

　　“哗啦”一下，那两根毛衣针散开了，接着散开得更多，强盗们大叫大嚷起来，小枫高声说道：“毛衣针，快跳到强盗们的手里吧，织吧，织毛衣，织袜子，织手套！”

　　毛衣针立刻跳到了强盗们的手里，就像粘在强盗们的手上一样。五彩线球的线头，也一下分成好多支，绕到毛衣针上去，毛衣针自动动起来，他们不得不机械地织起毛衣，织起袜子，织起手套来。窗外刮风了，传来呼呼的风声，仔细听，那风声似乎在唱一首歌：织吧，织吧，织出最美的花纹，一直织到时间的尽头……

　　门开了，风一下子灌进来。外面的天是墨黑的，上面点缀着几颗钻石一样的星星。那彩色的线球一下子滚了出去，越滚越远，最后，只剩下一颗小小的闪光点，就像夜空里的星星。强盗们着了迷似的朝着那线球滚去的方向跑去，一直不停地向前追去。

　　门被风吹得一开一合，风继续吹着，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传来歌声，“织吧，织吧，织出最美的花纹，一直织到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