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我最讨厌的就是美术课,也不喜欢画画。
占卜师哈异族兰婆婆说,世界上有一幅神奇的画,胜过任何灵丹妙药,只要把它临摹出来,送给身患绝症的人,便可以医治好那个人。据说这幅画在人类那里,想要寻找它,必须穿越人类与哈异族人的结界。
以前,我并不关乎它的神奇。可是现在,我却急需要找到这幅画。因为,我要救治一个人。她是我的姐姐,一位失去双眼的女孩,她热爱生活,热爱身边的每一个人,当然更爱我。她每天倾听,无论是枝头上的小鸟鸣叫,还是一驶而过的车声,甚至还有孩子们每天上学、放学时的嬉闹声。对她来说,一切都是新奇的。
“弟弟,外面的天空是什么颜色?”
“弟弟,小鸟是什么样子的?”
“弟弟,汽车是什么形状?”
她总是好奇地问我,甚至经常用她感知的手触摸着我的脸,她是多么地渴望看见这一切,看见我。
妈妈说,姐姐是先天性的视网膜异常,导致双目失明。
这么多年,妈妈尽其所能地给予姐姐物质上的满足,甚至包括她全部的母爱,可是却给不了她光明。
姐姐一直生活在黑暗里,我知道那是个可怕的地方。
从小,我就有个愿望,就是带姐姐走出那片黑暗。
在哈异族,有一种以物转物的救治方法,就是找一个人,用转移魔法,将他的眼睛转移给姐姐,而她的眼睛自然而然就转给那个人。
姐姐天性善良,不忍伤害别人,她拒绝了这个救治方法。
只要找到那幅画,姐姐就有救了。
人类屡犯哈异族人,相互之间增添了很多仇恨。去寻找那幅画,无疑是铤而走险,可是我心意已决。
这一切不能让姐姐知道。临行前,她似乎预料到什么,紧握住我的手说:“泽木儿,姐姐有你和妈妈,就已经满足了,答应我,千万不要为我去做任何危险的事。”
姐姐的手滑过我的额头,摸到了舒展的眉心,又摸到了一个大大的倒弦月沟,那是我的笑容。她在用手代替眼睛,感知我的表情。姐姐终于松了一口气。
妈妈将一块新买的防滑垫铺在卫生间里,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更换一次防滑垫,她疼姐姐的任何细节我都看在眼里。为了姐姐,这么多年,妈妈已经心力交瘁。 可能知道妈妈偏心,姐姐对我可谓是百般疼爱。
午夜,我轻掩上房门,趁着夜色,坚定不移地离开了家。
两天后,我拖着赶路的一身疲倦来到了哈异族人与人类结界的地方,远远地就看见了那像蜘蛛网似的白色光墙,无边无际,直入云霄,下入地心。
我心里隐隐发怵,不敢越入。传说有人偷偷穿越结界,结果被这巨网撕成了碎片。
“孩子!”兰婆婆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我的身后,将一件黑色的披风递到了我的手上,“没有这披风,你无法穿越这道墙。”
来不及感激,我迅速穿上了披风,回头,兰婆婆像烟雾般消失了。
我深吸一口气,挺胸朝白光走去,沿途白骨森森,分不清是人类,还是哈异族人。
这件黑披风让我顺利地穿越了结界,来到了人类的世界。
我四处打听那幅神奇的画,也见识了人类的尔虞我诈。
有人向我讨要了一笔小费,便胡乱指路,结果害我走进了一片沼泽。有人将我骗到荒无人烟的地方,劫走了我身上的钱财。最后,我成了一名流浪者,虽然我终日风餐露宿,却没失去寻找的信心。
也有好心的人类,见我年龄尚小,提出收留我。甚至还有人给我食物和衣物。
不知道流浪了多久,经过了多少个城市,脚底的茧子厚得像硬壳。
有一天,体力不支的我晕倒在路上,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将我抱了起来,我听到有力的心跳声。
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被褥是漂亮的绸缎,屋里布置得很精致。
走到窗前,豁然看见楼下美丽的景致。漂亮的圆形水池,平整的绿色草坪,一条白石子路从下面蜿蜒直伸向远方,两边都是五颜六色的鲜花。
“醒了?”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回过头,一位身材高大、壮硕的中年男子看着我,一双充满睿智的双眼,似乎能洞悉一切。
“谢谢您的帮助,我得离开了。”我告诉他。
“寻找那幅画吗?”他一脸微笑,优雅地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你必须得留下来。”
我怔怔地看着他,难道他知道那幅画在哪儿? 他转过身来,仍是一脸的笑意,“找到那幅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忙向他表明我的决心。
“好,那你就先住下来,当我的仆人,每天把这里打扫干净,还要修剪草坪,清理喷水池,包括做饭,随叫随到。如果你能坚持三个月,我就告诉你那幅画在哪儿,愿意吗?”他征询我的意见。
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跟我来吧!”
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往下走了三层楼梯,最后停留在大厅里,“你去干活吧,对了,外面的喷水池有两天没有清理了,以后请称呼我为先生。”他随手指了指。
喷水池的淤泥没过了我的小腿,应该有好几年没有清理了,奇怪的是里面一点异味也没有。
清理完喷水池,我又去打扫城堡,城堡上下共有四层,总共有四十多个房间,打扫至深夜,累得我筋疲力尽,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
先生丝毫没有让我停下来的意思,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干活。关于那幅画的事,他一直缄默不语。
我试探性地问过他,他告诫我,答案必须等到我在这里干完三个月的活才能知晓。
先生喜欢半夜吃烧烤,然后一边吃,一边喝酒,城堡里到处烟雾缭绕,香味弥漫每一个角落。
我饿得饥肠辘辘,他却吃了个精光,半点食物也没有留给我。我实在饿极了,便跑到厨房里,翻遍所有的橱柜、冰箱,却没找到任何食物。最后只看见了餐桌上的一杯冷豆浆。没想到先生吝啬到这种地步,我只好端起来喝下了肚。为了那幅画,我愿意付出一切,包括承受一切。不得不说,喝了那杯豆浆后,我一直有饱腹感,不再感到饥饿。
奇怪的是,明明平坦齐整的草坪一夜之间又变成杂草丛生的野荆棘。我只好用割草机一遍又一遍地将这些草割除,纵然它们翌日会再重新长出来。喷水池无论我打扫得多么干净,第二天它依然会恢复原状,一池厚厚的淤泥。城堡也是如此。
手因为经常泡水的缘故,烂掉了几层皮,露出鲜红的肉,有时候半夜还会火辣辣地痛,腰也酸胀得不能直立。
好在每天都有一杯豆浆喝,喝下去的时候,似乎还有一点镇痛的作用,手不再那么疼了。
三个月艰难地过去了,除了溃烂的手和椎骨变形的腰,我比以前强壮了许多。
先生出乎意料地邀请我一块共进晚餐,趁着气氛融洽,我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他一句:“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巴,似笑非笑地说:“为了躲避,你相信吗?很多人为了找我,不惜牺牲一切!你不也是一样吗?”
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我慌忙解释:“我只是想通过您找到那幅画救我姐姐!”
他用一种命令的口气对我说:“把桌上那杯果汁喝了吧!”
我听话地端起杯子,仰头喝完了果汁。手上的皮肤一阵骚痒,忍不住看了一眼,没想到,那双溃烂不堪的手,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当然还有我的腰。
我除了惊叹,还有满腹疑问。餐桌上突然多了一些描笔和白纸,就在我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先生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你不是想找那幅画救你姐姐吗?希望你是一位好画师,趁没有找到那幅画前,就先练练笔,为我画幅画吧!”
“画您?”我看着他。
他整整衣领说:“嗯!我已经等不急了。”
有个人愿意当模特,让我练习画画,真的让我喜出望外。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笔,照着他的模样,开始认真画了起来,随着我笔下的线条越来越多,他的身体逐渐变得模糊、透明。我停下笔,吃惊地看着他。
“继续画,别停下来!”他懊恼地说,“如果想救你姐姐,就别犹豫。你不是想带她走出黑暗吗?只要把最后的线条勾勒出来,就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终于明白了,原来先生本人就是传说中的那幅画,我颤抖着双手,“如果我把您画完,您会消失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有些黯然,“我一直是孤独的,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想得到我的人,手段再高明,也会被我识破。意图不轨的人,无法靠近我。可是你,却为了救姐姐,能够忍受一切的苦难,这份执着打动了我。现在我也累了,你快画完,去救你姐姐吧。”
原来画也有生命,如今这幅画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救另一个陌生人,这种忘我的牺牲怎能让我不动容呢?
“我不会为了救姐姐,而伤害一个无辜的生命,姐姐也不会接受这样的帮助。她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我搁下了笔,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等!”先生叫住了我。
我回过头去,突然发现他的身体恢复了原状,而我画的那张纸上,只留下了一双眼睛。
“你已经通过了考验,把这个拿去吧!”他把画纸递给我。我迟疑着不敢去接。
“放心吧,这只是一个复制品,你看,我的眼睛还在!”他知道我在顾虑什么,“再说了,就算失去眼睛,对我来说,也不影响什么。”
“那您不就看不见了吗?”我急促地说。
先生神秘莫测地说:“能看得见!而且比你们用眼睛看得更清楚!快回去吧,结界我已经打开了。好朋友要多见面哦。”
白色的光墙出现了,我怀着歉疚看着先生,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我穿上披风快活地朝结界走去。
那张画给了姐姐光明,也给了妈妈希望。看着姐姐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张开双臂,笑着在阳光下奔跑,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拥抱在怀里的时候,那一刻,我对先生充满了感激之情。
一天,我和姐姐一块去上学的时候,突遇一阵狂风,风卷着一张画,飘落至我的脚下。我忙拿起画一看,庄严的城堡,绿色平坦的小草坪,白色的石头小径,还有漂亮的小花园以及站在喷水池边一位正在向我们招手的绅士,“瞧,我们真的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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