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远是谁?就是我同桌。看上去老实本分,谁知道那么坏。他最爱给女生起外号,而且起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于虹不小心钢笔水沾鼻子下了,他给人家起了个“胡子”;宁茜头发有些干柴,被风一吹,乱蓬蓬的,他叫人家“金毛狮王”;晓芳腼腆,回答问题爱脸红,他说是“关公”……人家可都是女孩子呀。
俊宇,就是前桌那个男生,和彭远一个村的,一得空,就转过身来,两个头凑在一起,唧唧哝哝,挤眉弄眼。他俩说起女生,从不用名字,就用那些外号。
他们肯定也给我起了,只是没当面叫出来罢了。
我本打算把长辫子剪了,改成短发,因为早上起床时间紧张。可一听他俩的“金毛狮王”,立马打消了念头。这样扎着也不担心风吹。那天起床晚了点,心里着急,不免手忙脚乱起来,辫子拆了编,编了拆……等到了教室,早已拉铃了,当然挨老师批了,气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强忍着没敢流出来,还不是怕他俩瞧见……过去的一个月,不管上课还是自习,我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彭远一举手一投足,我都莫名地紧张,生怕自己浑身上下出丁点状况。一分神,再看黑板,老师已经讲过去了。
尽管我一再强迫自己,别管这些,别管这些,学习要紧,可就是身不由己,气得我捧着脑袋使劲地摇: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到底是我的还是别人的……
多少回我都想和彭远调开,可一见班主任,就是开不了口。
除了恨自个没出息,我真是一筹莫展了。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喊我。啊呀,是好友云英!她一个月前跟打工的父母到外地上学去了,我可想念她呢。我赶紧把她拉进房间,让她紧挨着我坐在床沿上。
“丫头,我可想你了!”她迫不及待地朝我诉苦,“那儿的方言我一句都听不懂,一个人也不认识,真是一天都不想在那儿呆……”我一面安慰她,一面想着自己的烦恼,便问她:“云英,你们班那些男生咋样?”“男生?”“也爱给女生起外号吗?”“起外号?好像没有,我也没听说过。咋了?你们班的男生爱起外号?”我点了下头:“我同桌就是。可讨厌了。”“给你起了?起的啥?”她倒来了兴致。我一推她:“那倒没有。” “那你生啥气?”“也不是生气,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爱分神,都没法听课了。”我鼻子不由得一酸。没想到云英说:“那就是你的问题了。你管他呢!别说没起,就是起了,你也甭理,更别往心里去。再说,嘴是人家的,人家想说什么你咋管得住。”“我也这么想了,可是身不由己呀。”
“你听我说,你一点都不要怕那些男生。我堂姐跟我说,他们虽然在小学调皮捣蛋,可一上初中就变得怕女生了。”“怕女生?”“我堂姐还给我支了个招,说不信你就盯着男生看,不出五秒,他们就低头脸红了起来。我试了下,还真是这样。打那以后,心情好了许多……”
我一想,觉着有些道理。比如,初中的男生不像小学那样跟女生追撵,跟女生话也不多。要说他们怕女生,我不大相信,怕还起外号?
不过云英有句话说对,管他呢!是,管他呢!
我站起身,感觉轻松多了。
送走了云英,我立刻跑去理发店剪了短发。
七天国庆假很快过去了。收假那天,虽然心里慌乱,我还是昂着头走进了教室。到了座位跟前,彭远只是抬头扫了我一眼,便继续看自己的书。
上自习时,我正在那儿思考一道数学题,俊宇转过身,他俩又叽叽喳喳开了。我心里不快,想起云英说的那个法子,便端直地盯着他。俊宇头一低,继续跟彭远说着话,可脸色越来越不自在,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咕哝了句,转过了身去。彭远自始至终低着头,目光没有离开过自己的书。
我长长地出了口气。
过了几天,我们组的小组长转学了,我接替他当了小组长。
周五开班会,老师讲完后,让我们分组讨论。我带头发言:“我希望彭远和俊宇以后不要再给女生起外号!”
彭远立马急了:“我没有!”
没想到他会抵赖。
“你怎么敢做不敢当呢?”
“就是没有!”他脸红脖子粗。
“那谁说于虹是‘小胡子,宁茜是‘金毛狮王,晓芳是‘关公……”
不等我说完,他噌地站起来,恶狠狠朝我瞪了一眼,回到自己的座位。
打那以后,我俩谁也不理谁。我的学习用具掉地上他也不再帮我捡了,俊宇也不转过来了。彭远一到教室就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要么看书,要么趴那儿睡觉。
期中考试完后是家长会。其他同学都放学回家了,班长、学习委员和我们四个小组长留下来帮忙。
有位阿姨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说是彭远的妈妈,要找班主任说个事儿。班长把她领到班主任跟前。班主任忙起身让座:“我打算会后找您好好谈谈呢。这回彭远成绩退步不少,我想跟您了解下情况。”彭远退步了,我竟没注意。就听彭远妈妈说:“我就是跟您说这个事的。这都好些天了,彭远一回来就没精打采的,问也不说。问得紧了,就耍脾气,说他不想念书了。我就是想问问在学校是不是出啥事了?”“不想念书了?”班主任一脸困惑,“一直表现都挺好的,也遵守纪律,没出啥事呀?”班主任把目光转向我:“你跟彭远同桌,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问题?”
我根本没料到彭远会不想念书,正在那儿发愣,听班主任问话,一时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
家长们都来了,班主任便对彭远妈妈说:“我下去了解清楚了,咱们再好好谈谈,好不好?”
我越想越觉得跟那次班会有关,心里渐渐不安了起来。
会一开完,我让妈妈先回家,然后就去找于虹她 们:“我说的都是事实呀。我只是想让他以后别再给女生起外号,也没说别的呀。”于虹说:“你这么一说,他会以为全班女生都不再理他,甚至讨厌他。”宁茜说:“那也不能连学都不上了呀。还男生呢,也太不经风雨了。”于虹说:“我弟弟就这样,在学校受了女生的气,跑回来跟家人撒……”
回家的路上,我懊悔万分。
他俩不就私底下起个外号么,自己这么一来,反倒满城风雨了。唉!还不是自个小心眼,刚当上小组长,就想出气。今天一见彭远的母亲,便想起自己的妈妈。地里干活累累地回到家,还要跟着担心。如果彭远因为这件事真的影响上学了,我一定无法原谅自己……
一晚上都没有睡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匆匆吃完饭,我便去邻村找于虹,问她知不知道彭远家住哪个村子。即便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也想把其中的缘故搞清楚,这才是小组长应该做的。于虹出主意说我们多找些女生,让他知道我们并没往心里去。我喜出望外,这样一来,顶我说一千句、一万句。
到彭远家时,他刚从地里回来,正在院子里洗脸。一见我们,便转过身去一动不动。我走上前去,真诚地说:“彭远,对不起!我不该在班会上那样说你。向你道歉!”
他没动。
于虹过来:“起外号不过是开玩笑,我们都没往心里去。”
彭远依然无动于衷。
宁茜不乐意了:“喂!就冲我们大老远来,你老人家也该消消气了。真是的,你给我们起外号,我们都没计较,你倒顶真起来了。”
于虹也说:“就是。还男子汉,竟学会跟家里人耍脾气,使性子,哭鼻子。看不出,还真长本事了。”
“我没有!”彭远转过身连忙分辩道。
“你眼睛怎么了?”晓芳眼尖,手指着他的眼睛问。彭远赶紧一捂,又转过身去。
原来彭远眼眶长了个麦粒肿,才不敢转过来。大家明白了怎么回事,都哈哈笑了起来。于虹故意说:“彭远给我们都起外号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是不是也该还他一个?”
大伙随声附和:“对对对。”
宁茜就对晓芳说:“你给来一个。”晓芳连连摆着手:“我不会,你来你来。”宁茜转动着眼珠子,指了指彭远,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大家知道她要拿彭远那个麦粒肿说事了。就听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钻、戒。怎么样?”于虹不乐意:“人家叫我们‘关公、‘金毛狮王,我们叫人家‘钻戒?是不是有点长他人的气焰,灭自己的威风?”有人就 说:“那你起个。”于虹思索片刻:“‘假,钻,戒。怎样?”
“‘假钻戒。哈哈哈,这个好,本来就是假的嘛。”
正说笑着,彭远妈妈下地回来了,我们一同上前打过招呼。
彭远妈妈一见我们欣喜万分,就说彭远:“咋连个水都不倒?”彭远赶紧跑厨房里去了。
大家围坐在一起,院子里不时响起阿姨和同学们爽朗的笑声。
总算是云开雾散了,从彭远脸上的表情我能看得出来。
是呀,大家在一起,简单几句话就说开的事,一个人却在那儿瞎琢磨来琢磨去,弄得那么复杂,徒添烦恼。别说彭远,自己不也是这样么?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突然感觉自己一下子长大了,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不再是那个抱着妈妈腿的小女孩了。
走时,彭远把我们送到村口,当然也不再捂着眼睛了。
这时于虹把他拉到旁边:“问你个事,你必须如实回答。”
彭远点了下头。
“你真的没给你同桌起外号?”
彭远抿着嘴不吭声。
于虹“威胁”道:“如果不说,我们就把你‘假钻戒的外号传遍全校。”
“随、随你们便。”
“啊!真长出息啦。看样子肯定是起了,是不是?”
这回彭远没再否认。
“起的什么?”
彭远瞟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于虹把他拉到一旁。
我坦然地站在那里。
“哈哈哈……”于虹忽然大笑了起来。
大家都围上前去。
“路上告诉你们。”于虹说完跨上自行车。她们都追上前去。
“嗨,等一下。”我也赶忙骑上自行车。
我不会在意,更不会生气,我只是想知道那家伙到底给我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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