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巍

　　大山里的冬天大雪纷飞，出奇的冷。而且，冬天来得早，去得迟。学校里没有任何取暖的设备，孩子们的小手冻得通红。王老师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她轻轻地关好教室的所有门窗。王老师是南方人，从支教的第一个冬天开始，手指就被冻裂开了几条小口子，后来每年的冬天都会冻伤手指。因为天气环境恶劣，以前来这里支教的老师，往往呆不过一个星期，就走了，留下孩子们一脸的期待和渴望，山里同样也需要希望和知识的火种啊！

　　三年的时光，悄然转逝。有时候，一堂课板书下来，王老师的手指会疼痛不已，但她仍旧坚持多写点板书，让孩子们多做点笔记。上课前擦的润肤油，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就被粉笔灰吸得一干二净。为了减轻疼痛，下课后她经常用热水袋焐住冰凉疼痛的手指。细心的孩子们给王老师想过很多办法，挖过山里的草药，熬过动物的油脂，但这些都不凑效，孩子们也只能跟着干着急。

　　三年的支教生涯眼看就要结束了。最后一堂课，王老师需要板书一黑板的内容，山里的孩子上学路途远，为了让孩子们早点放学，王老师加快了书写速度。可是，刚写到一半的时候，她有些用劲了，手上的裂口竟渗出血来了，顷刻间就染红了手中的粉笔。坐在前排的堂堂发现了老师手上的血。那点点血迹像冬天的梅花一样，竟将白色的粉笔点缀得分外引人注目，堂堂停下来手中的笔，注视了王老师几秒……

　　王老师从容地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揉皱了的纸巾，轻轻地擦掉了手上的血，然后，继续书写。这时候，许多的同学都发现了，就连不专心写作业叽叽喳喳讲话的学生见状后也不再说话。教室里安静极了，孩子们的脸上挂满了心疼。只听见粉笔头在木黑板上轻轻发出的清脆沙沙声，就像秋天的叶子，一片一片凋零在草地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放学了，堂堂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商量去镇上的药店给王老师买药。一毛、两毛、一块……很快就凑够了九块八毛钱，这些钱都是孩子们平时从零花钱中节省出来的，堂堂清晰地记得奶奶曾经买过的冻疮膏就是这个价钱。此时，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落了半尺多深，孩子们沿着弯弯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高高兴兴地下山了。

　　夜幕降临时，堂堂他们才一脸的委屈地回来，鞋子和裤子早已经打湿，原来当他们赶到镇上的时候，药店和医院药房都已经关门了。

　　王老师眼眶红红的，脸色从来没有过的严肃，说是要严惩堂堂，孩子们吓得都不敢说话。其实，孩子们还小，王老师从来都不忍心责罚孩子们。有时候，孩子太调皮，王老师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做游戏，培养他们的兴趣爱好，从城里买些画笔和简单的乐器，教孩子们学画画和唱歌，这对山里的孩子来说，是最开心的事情。

　　第二天，天刚刚大亮，孩子们就都已经走进教室，开始上自习课了。王老师一走进教室，她就发现讲台前面的地上留着一串湿润的脚印，孩子们的眼神和往常不太一样，有一种期待，那种神情意味深长，就像捉迷藏的孩子希望自己的秘密不被人发现。王老师静静地观察着那二十几个孩子，她希望能从孩子们的眼神中读出点什么，就连平时最听话，有些内向的亮亮，也是一脸刻意压制不住的激动。

　　突然，上课铃响了，堂堂站起来大声喊道：起立。孩子们齐整整地站起来向王老师问好，然而，他们并没有把目光放在老师身上，仅仅盯着讲台上的粉笔盒。这让王老师感到更加蹊跷，莫非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孩子们或者搞了什么恶作剧？孩子们经常会跟王老师来些善意的恶作剧，王老师自然也不会生气。当王老师从粉笔盒里拿出粉笔准备书写时才发现，那些粉笔整整齐齐全部穿上了“外套”，一根根粉笔被五颜六色的彩纸裹了起来，像花园里多彩的花枝。

　　她以为学生们是开玩笑的，准备撕掉包裹粉笔的彩纸时，学生们异口同声地喊：“老师不要撕，请先看看那些字！那纸上面有字！”细看纸上，歪歪扭扭写着：“老师，天冷了，我们看到你板书时手上流血，就用纸把粉笔包起来。这样你写字时手就不会疼了！”

　　在那些粉笔中有一支特别独特，没有包纸，而是被一个硬壳的彩色笔筒包着。拿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已经用尽，可以随意拧着伸缩的唇膏筒！这是多么诗意美好的创意啊！这些纯真的孩子，把母亲用来化妆的唇膏筒也给拿来了。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王老师。王老师眼中的泪水像山泉水，满满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王老师向学生道谢。转过身，工工整整地书写起来。粉笔灰像雪花一样飘落，竟使这寒冬的教室显得格外的婆娑和妩媚。握着那细细的粉笔，她感觉握着的不是一支粉笔，而是一双双温暖的小手，一支支有力的橹桨，在爱的海洋里划呀划。他们用薄薄的一张纸，在寒冬，给老师筑起了一堵最温暖的墙。此刻，她的心里涌动着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她知道，那些孩子的心，像细微的炭火一样，默默燃烧着……

　　那个冬天很短，王老师忽然觉得一转眼就是春天了。野百合盛开的大山深处，王老师带着孩子们在操场上唱歌：“我们是春天的百灵鸟，我们歌唱金色的童年；我们怀揣着希望和梦想，我们雄鹰飞翔……”

　　王老师的调令早已经被她丢进了废纸篓，孩子们的歌声久久地回荡在校园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