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海龙

　　妈妈发现，进入中学的赵小亮多了两个喜好，一个是无线电，一个是爬山。喜欢无线电，是赵小亮自己告诉妈妈的，他说学校成立了兴趣小组，他还是组长呢。喜欢爬山，可不是赵小亮自己告诉妈妈的，那是妈妈看到了赵小亮脚上的鞋。这是一双买来时间不长的旅游鞋，然而鞋帮已经破了个洞。妈妈问赵小亮咋回事，他很坦率地说山上石头划的。“你去了秃鹰山？怪不得一休息就不见人影。”妈妈有些奇怪，“你去那里干什么，爬山吗？”“嗯，是爬山。”赵小亮顺着妈妈的话说，“我和小组同学去爬山锻炼身体。”

　　妈妈说：“我可告诉你，爬山行，但不能做违反封山令的事！你们不会不知道封山令吧？”

　　赵小亮说：“嗨，这谁不知道，村委会不是还新发了个通知吗，我都能背下来了。你们听着啊：为了保护好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近年来，我们对秃鹰山进行封山育林，大大改变了秃鹰山的面貌。尤其是春夏两季，山上草木茂盛，引来了许多的鸟雀和野兔、山鸡，也引来了一些违反禁令、擅自在山林里放牧打猎的人。为此，村委会重申……”

　　赵小亮不停歇地背完了村委会的通知，爸爸妈妈都笑了。赵小亮又说：“你们尽管放心吧，我们其实比你们大人更懂得保护环境的重要性，不但不会做违反禁山令的事，还……”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住嘴不说了。

　　爸爸妈妈并没有觉察出赵小亮哪里不对，放心地下地干活去了。

　　连着下了几天的大雨，天擦黑的时候雨停了。五保户李大爷下午出门淋了雨，晚饭后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看雨停了，就想去村卫生所瞧瞧。李大爷住在村西头，去卫生所有一段很陡的上坡路，下了雨，路很滑，李大爷走着走着就滑倒了，骨碌碌滚到坡下沟里摔晕了。一个村民看到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背起李大爷一溜小跑来到卫生所，放下人，就赶忙去了村长家报信。

　　村里的土医生是个姑娘，哪经历过这样的事，见村长来了就说：“我检查过了，李大爷小腿粉碎性骨折。我只能先给他固定住，打个消炎止痛针，可没有接好的本事。还是抓紧送县医院吧，迟了就怕对病人不好，李大爷毕竟岁数大了。”村长说：“那就抓紧送，不能耽搁了！”随后赶到的村治保主任道：“咋送啊？出村的桥前天就让洪水冲垮了。”村长拍了一下脑门：“对呀，我咋忘了这事……”村长原地打了几个转，立定了说，“看来只有一条路了，走秃鹰山！”治保主任似没听清，问：“你说啥，走秃鹰山？”“对，走秃鹰山。”治保主任又问：“遇到蟒蛇咋办？”村长呵呵一笑：“情况紧急，顾不了那么多了，遇到了也正好见识见识它是何方妖孽！你快去，喊上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准备抬人。再拿上几根铁叉和结实点的木棍，以防万一。”治保主任答应着急慌慌地走了。

　　坐落在八道沟村边的秃鹰山顾名思义是有鹰，发现蟒蛇还是近几天的事。有个村民偷偷在山林里放羊，没留神丢了一只。他四处找羊，羊没找到，却在后山看到了一条大蟒蛇。这人吓得回到家就病了，见了人反反复复地讲那蟒蛇身子有多么粗，眼睛有多么大，还闪着绿光。“若不是刚吃过羊，蟒蛇还不饿，我一定回不来了！”讲的人惊魂未消，听的人胆战心惊。在这之前，村里曾发生过偷放在山林里的家畜不明不白地失踪，尸骨都找不到的事情，开始他们还纳闷，八道沟极少有外人来，山里也没有大野物啊？这下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再无人敢去这个看似普通的山岭。

　　这会儿村长说走秃鹰山，治保主任难免有些担心，但他明白，村长的决定是对的，要救李大爷只有这一条路，硬起头皮也得走！

　　村里没有担架，是卸了块门板替代的。担架前后各一人抬着，拴在门框上的粗麻绳挂在抬担架人的脖子上支撑着重量。治保主任带着一个矮壮的小个子年轻人，各拿一把手电筒和装麦捆的长把铁叉前面开路，后面抬担架和拎着木棍、手电筒的人相随着就出发了。

　　那天晚上赵小亮睡得早。众人这边商议着准备夜走秃鹰山的时候，赵小亮已经睡了一大觉。赵小亮出了屋发现爸爸妈妈的卧室门开着，灯也亮着，探头看看，爸爸不在，只有妈妈独自坐在床边发呆，就揉着眼睛问：“妈妈，你咋还没睡？爸爸呢？”

　　“去县医院送你李大爷了。”

　　“送李大爷？李大爷怎么了？”

　　妈妈把李大爷摔坏了腿，要连夜送县医院的事简单叙说了一遍。赵小亮的瞌睡一下子全没了。

　　“什么，他们要走秃鹰山？坏了！坏了！”赵小亮说。

　　“什么坏了坏了啊，你这孩子一惊一乍的，发癔症呢吧？”妈妈一头雾水地盯着满地打转转的赵小亮。

　　赵小亮还在打转转。妈妈说：“你别转了，快说，到底怎么啦？”

　　“……那山上，有蟒蛇，那蟒蛇是……嗨，那蟒蛇会……”

　　平时口齿伶俐的赵小亮，这会儿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然而妈妈还是听明白了。

　　原来，赵小亮他们几个喜欢无线电的孩子做了一件和秃鹰山蟒蛇有关的“大事”——那蟒蛇是假的，是他们做的电控蛇：“我们就是想吓吓那些破坏禁山令的村民。”赵小亮说，“现在坏了，爸爸他们也会，也会被吓住的！”

　　妈妈着急慌忙地说：“你在家睡觉，我去看看他们走了没？”

　　“我和你一起去！”赵小亮说着，三下两下穿好衣服，窜出了门。夜很黑，连颗星星也看不到，妈妈出了门又拐回去，匆匆抓起一个手电筒照着亮。来到卫生所，屋里已经没人了。

　　“他们走的时间还不长，我们去追吧？”赵小亮对妈妈说。

　　妈妈说：“好！”

　　此刻，村长带着人正走在进山的小路上。这条路由于很少有人走，几乎让荒草落叶湮没了。四周极静。由于不知道蟒蛇躲在什么地方，会什么时间出现，众人心里那根弦全都绷到了极限。没有人作声，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杂乱地踩在枯草上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让夜色显得更加静谧。走着走着，飞起一只夜鸟，众人惊出一身冷汗。治保主任更是紧张万分，铁叉柄上湿漉漉的全是汗。

　　夏天亮得早，抬担架的人又换了一拨，天却已是微明了。见一路并没有什么异常，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时，治保主任忽然站住了，猛地倒退了几步，几乎撞在后面抬担架的人身上。走在担架旁的村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紧赶上去，正要张嘴问，就看到治保主任在向他摆手，一副惊愕的表情看着前面。村长顺着治保主任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前面不远处茅草丛中，一条小水桶般粗细的蟒蛇，正在投进林子中的晨曦里昂起头看着他们。

　　这条蟒蛇背部有着浅浅的黄，其余部分是棕褐色的，身上布满了豹皮样的花斑。由于下半身埋没在荒草里，众人看不出它究竟有多长，但露在外面的半截身子就足有好几米。和治保主任一起走在前面的小个子年轻人已经抖成了一团，村长朝他屁股踢了一脚，抢过他手里的铁叉迎着蟒蛇冲了过去。众人都为村长捏了一把汗。谁知，面对直冲它而来的人蟒蛇却似睡着了一般，动也不动。村长高举起铁叉，惊天动地一声大吼，那蟒蛇还是一动不动。村长大着胆子近前一看，不由得爆发出一阵大笑，把众人都笑愣了。大伙儿正想问问村长笑什么，就听有人叫爸爸。原来是赵小亮和妈妈赶上来了。

　　赵小亮爸爸从人后面闪出来，问：“你俩咋来了？”妈妈对赵小亮说：“小亮，你做下的事，还是你自己说吧。”

　　赵小亮把对妈妈讲过的又讲了一遍，众人像听神话一般听完了。村长指着蟒蛇呵呵笑着说：“这就是你们的杰作啊？它不会动啊。”

　　“可能是大雨把它里面的电路板淋坏了，前面还好好的呢。”赵小亮说，“村长，它一定吓着你们了，你处罚我吧，这都是我的主意……”

　　“你这个娃啊，点子就是多。你是该批评，还吓病了一个人。不过，啥事都有利有弊，这个出发点还是好的……我天天为咋护好林子犯愁，就这么个法子，憋死我也想不出来。嗯，大伙儿听着，蟒蛇是假的谁都先不要往外传，回头咱们再细说。现在赶紧走，去医院！小亮妈，你们就回吧。”

　　村长领着人急匆匆走了。赵小亮想过去看看蟒蛇，妈妈一把拉住他说：“改个时间吧，你不上学啦？”赵小亮吐了下舌头，乖乖地回转身和妈妈朝山下走去。走着走着，赵小亮突然凑到妈妈耳边说：“妈妈，我还有个天大的秘密要告诉你。我们在后山没有人去过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天坑，很大，里面有草有树，你猜还有什么？是牛和羊啊！一定是村里人丢的那些，他们以为被蟒蛇吃了，可不知道都在天坑里呢。”

　　妈妈定住不走了，吃惊地瞪大了眼：“啥！这你咋也不早说呢？”

　　“是我们几个同学商量好先不说的。就想让那些人怀疑是蟒蛇吃的，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把牲畜放到山林里。妈妈，那些牛羊在里面生活得别提有多好了，个个长得肥肥胖胖的。你说，没有人管，它们会不会自己在里面结婚生很多很多孩子？”

　　妈妈大笑起来，惊起了一群早起的鸟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