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伟

　　并非所有的海滩都是天堂。这一处散乱着嶙峋礁石的偏远海滩，就是被人间遗忘的垃圾场；海滩上除了臭气熏天的垃圾、漫天飞舞的苍蝇蚊子，就只有十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了。

　　那天，鲁修像往常一样翻找垃圾，不知谁喊了一声：“嘿，宝贝来了！”

　　“宝贝”，是流浪儿对海上漂流物的称呼。鲁修抬头一瞧，只见海面上漂来一个金属桶，银色的表皮反射着阳光，显得刺眼夺目。

　　“噢！”流浪儿们发出欢呼，“抢宝贝喽！”

　　他们在垃圾堆中灵活地奔跑跳跃，完全不顾忌光脚是否会被铁皮、碎玻璃扎破。铁柱抢先一步来到海滩上，张开双臂喊道：“都别动，‘宝贝是我的！”

　　流浪儿也有等级之分，铁柱就是现任的“孩子王”。平时他“王位”稳固，可一旦发生利益冲突，比如来了一件值钱的宝贝，别的孩子就可能对他发起挑战。

　　果然，鲁修站了出来。

　　决斗有决斗的规矩，那就是轮流攻击对方，看谁先倒下。拥有优先权的铁柱对着鲁修一顿暴风骤雨般的拳打脚踢，打到手脚无力鲁修也没倒下；然后铁柱就弯腰抱头，让鲁修暴打。

　　如此五个回合之后，鲁修抱头准备迎接痛打，铁柱的拳头却没有落下来。

　　抬头一瞧，铁柱嘴角挂着血，气喘吁吁地弯下了腰。

　　“鲁修赢喽！”流浪儿们兴奋地大叫，“新的大王诞生！宝贝是鲁修的！”

　　鲁修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一瘸一拐地走向宝贝。那宝贝已经被冲上海滩，金属外壳上印着鲁修不认识的外文。外壳完全密封，找不到开启的地方。不过在桶身上有一个破裂的小洞，好像是碰撞所致。

　　鲁修捡起一块石头，戳进小洞里使劲旋转。转着转着，小洞就被扩大了。

　　鲁修将石头扔了，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洞中。围观的流浪儿们，都期待地睁大了眼睛。

　　鲁修本以为里面会是罐头，或者什么金银珠宝——不然何必封这么严实呢？可是当他的手一伸进去，就好比热手突然扎进冰堆一般，一阵剧烈的刺痛！

　　“啊——”鲁修忍不住发出惨叫，急忙将手抽出来。

　　只见他的手又红又肿，甚至还有点若隐若现！

　　“鲁修，你的手……”铁柱好奇地去触碰，他的手竟然从鲁修的手中穿过！

　　“你的手透明了！”铁柱惊喜地叫道，“现在你打不到我了，我还是大王！”

　　鲁修气得一拳打过去，右手果然穿过了铁柱的身体！

　　“不疼，一点也不疼！”铁柱得意洋洋地说，“现在你丧失了武力，该我打你了！”

　　说着，铁柱痛打鲁修，那些流浪儿也见风使舵上来帮忙。鲁修如同一条落水狗，被铁柱驱赶出垃圾海滩。

　　“王位”挑战失败，必然落得这样的结局。

　　鲁修流浪到城市，他发现城市是有钱人的天堂，没钱人的地狱。就连城市里的垃圾桶也吝啬得要命，都是些包装纸、空瓶子什么的，可吃的东西极少。

　　一个天气阴冷的下午，鲁修坐在一家糕点店外，饿得头晕眼花。橱窗里，那些精美的糕点诱得人肠胃扭曲。香味似乎穿过玻璃，钻进鲁修贪婪的鼻孔。

　　鲁修向往地伸起手来，朝糕点抓去。当右手毫不费力地穿过玻璃时，他才想起来：“我的手受了诅咒，能够穿过物体！”

　　他惊喜地抓向一块面包，却抓了个空！

　　“我的手不仅能穿过玻璃，还能穿过面包！”鲁修有点失望，但绞痛的饥饿感又令他不甘心放弃，“努力，你一定能抓住面包的！”

　　鲁修使劲地想着，将全身的意念都集中在右手的手指上。渐渐地，他感觉到手指与面包的摩擦了；再努把力，面包被抓起来了！

　　他缓缓地将右手抽回来，然后疯了一般将面包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只两口，面包就被啃掉一半；啃第三口的时候，鲁修突然看见一双腿。他愣住了，顺着腿向上望去：是手拿锅铲、愤怒的店主！

　　鲁修只用一秒钟就思考出对策：随他怎么打，先把面包吃下去再说！

　　鲁修将半块面包硬塞进嘴里，用左拳击打腮帮子，帮忙下咽。

　　一直到面包咕噜一声下肚，锅铲也没落下。

　　第二次抬头，看见店主脸上的愤怒消失了，换成惊疑之色。

　　“你是怎么拿到面包的？”店主问。

　　“就是这样拿到的。”说着，鲁修又伸手进橱窗，取了一块蛋糕。

　　“哈哈！”店主突然仰天大笑，“有了你，我就能摆脱小店主的疲劳生活，发大财啦！吃吧吃吧，别客气！”

　　很快，店主就将鲁修包装成“少年魔术师”，请电视台来拍摄一集“街头魔术”。

　　场景选在店主的糕点店，既不用租场地费，还相当于广告。身穿燕尾服的鲁修站在橱窗外，橱窗上贴着一张招贴画，画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汉堡包。

　　鲁修先用左手挡住汉堡包图画，然后将右手伸进去。从进入的深度分析，他的右手已经穿过了玻璃。然后，鲁修慢慢抽出右手，手中赫然拿着一个汉堡包！再看招贴画，上面的汉堡包不见了！这场景给人一种感觉：鲁修从画中取出了汉堡包！

　　“哇！”围观的行人发出惊叹。

　　鲁修一边大嚼汉堡包，一边摇头晃脑地说着广告词：“雅品汉堡，就是好吃！”

　　电视一播出，鲁修名声大噪。网上那么多高人，没有一个能破解他的魔術！

　　其实很简单：首先，他不是从画中取物，而是手掌穿过玻璃，直接取出放置在背后的真正汉堡；其次，招贴画是一个障眼法，并不是画里的汉堡包被抹掉了，而是鲁修的左手心藏着另一张没有汉堡的招贴画，用左手挡画的时候，直接贴在原画之上！

　　鲁修到处表演，还频频在电视上露面。他穿上了华丽的衣服，吃上了精美的食品，甚至还有了一点存款。当然，他知道作为“经纪人”的店主，赚得比他多得多。

　　这天，鲁修戴着墨镜，享受普通人逛街的乐趣。他站在珠宝店的橱窗外，盯着里面的珠宝想：“这些透明的小珠子，凭什么那么值钱？”

　　“想要珠宝？”一个声音在身后说，“就你变魔术那点钱，买不起吧？”

　　“我也不想买，”鲁修回头说，“珠宝又不能当饭吃。”

　　“可是卖了珠宝，可以让你买到更多的饭、更大的房子，过更奢侈的生活！”那个穿着风衣的高个子男人说，“还认识我吗？我是电视台的摄像师。”

　　鲁修仔细打量风衣男，面露抱歉之色。每次拍摄节目，摄像师的脸都挡在摄像机后面，根本不知道长什么样。

　　“我多次在现场看过你表演，”摄像师说，“你那不是魔术，是真的穿过玻璃。”

　　“你到底想说什么？”鲁修不置可否。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可以过比现在更有钱的生活，”摄像师道，“你穿过玻璃取的不一定非要是十元的汉堡包，还可以是价值几百万、几千万的珠宝，比如它们！”

　　摄像师指着鲁修身后光彩夺目的珠宝。

　　鲁修回头瞧了瞧，动心了。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穿过玻璃，抓住一串钻石项链。刹那间，珠宝店里突然警笛大作！鲁修还没来得及抽回手，几个保安就冲出来将他按住。

　　“冤枉，冤枉！”鲁修条件反射地喊谎话，“我是在彩排魔术！”

　　谁都明白：如果“彩排”成功，价值几百万的钻石项链就没了。

　　鲁修受到法律的制裁，被关进了监狱。入狱第一天，摄像师就来看望他。

　　“你不该那么莽撞的，”摄像师一开口就责备，“如果你跟我合作，听我的安排，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又一个想分我钱的人，”鲁修撇撇嘴，“说吧，你有什么安排？”

　　“我先花钱保释你出狱……”

　　“然后我再去偷珠宝？”

　　“不，”摄像师摇头，“光有一只手能穿墙还不够，最好全身都能穿墙。这样你就可以出入珠宝店、博物馆如入无人之境，连监狱都关不住你。”

　　鲁修的眼睛亮了。

　　“我知道怎样全身穿墙，”他说，“我的手被一个金属罐子里的东西刺了一下，就能穿墙了。如果让我的全身都被刺一下……”

　　“什么金属罐子？”摄像师追问。

　　“海上漂来的，”鲁修说，“我记得上面写着洋文，好像是……”

　　鲁修用手指蘸口水，歪歪扭扭地在桌上写出：nuclear waste material。

　　“核废料！”摄像师大惊失色，“被核废料照射之后就能穿墙，你的身体绝对与常人迥异！太好了，我们发大财的机会到了！”

　　摄像师说话算话，很快将鲁修保释出狱。两天后的一个深夜，监狱的值班人员闲得无聊看探访录像，才发现了他们的惊天阴谋！

　　“鲁修拥有全身穿墙的功能，将盗走价值连城的文物、字画和珠宝！”消息传开，举国震惊，“最要命的是：监狱关不住他，子弹也打不死他——子弹能穿过他的身体，他却毫发无伤！”

　　全国警戒，随时提防鲁修的盗窃。然而紧张了几个月之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再看那个电视台的摄像师，依然干著他不起眼的工作，挣着那份微薄的薪水。警方询问，他总是说是跟鲁修开玩笑，他不可能做这种违法的事情。

　　后来网上有高手分析：鲁修可能真的再次接受核废料照射，全身可穿墙了。但是他忘记了很重要的一点：如果全身可穿墙，那么地面就无法托住他，他很可能当时就穿过地面，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直奔地核岩浆而去了。

　　事实真相究竟如何，谁也不知道。不过，曾经喧嚣一时的“穿越者鲁修”，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