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成

　　这天，6岁的王宾在村里的集市上遇上了7岁的王彪。王宾在村上辈分高，是王彪的祖父辈，但王彪是村长的儿子，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王彪拦住王宾说：“王宾，快叫爷爷。”王宾说：“你不叫我爷爷我也不恼的，可我怎么能叫你爷爷呢?辈分不能乱来的。”王彪说：“我比你大，我爹又是村长，你就该叫我爷爷。”说着还一把抓住了王宾的衣领。

　　王宾死活不叫，还说要找王彪当村长的爹理论。王彪哪容得王宾这样，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两人顿时扭打在了一起。村上有个叫杨花花的女人正巧路过，把他们拉开后，竟朝王宾的头上打了一巴掌，还呵斥他成天惹是生非。杨花花既不是王宾的亲人，也不是王彪的亲人，她打王宾没道理。王宾很委屈地说：“是王彪先欺负我的!”

　　杨花花又扬起巴掌对王宾说：“再犟还打你!”

　　不只是杨花花。村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王宾每次受到王彪的欺负，他们都会站到王彪一边。

　　王宾的父亲人称“二鬼子”——酒鬼、赌鬼的意思。家境一日不如一日，母亲负气出走后，父亲从来就没管过他，不是到村上的小卖店里赊酒喝，就是到赌场赌博。王宾哭着到赌场里找父亲，说王彪又欺负他了。王宾的父亲还欠着王彪当村长的父亲几千元的赌债呢，哪敢得罪人家?再说当时正输钱输得惨，心急火燎的，正想找人出气呢，就狠狠地拧着王宾的耳朵说：“兔崽子又来给老子哭丧呢，怪不得今天输了这么多钱，滚!”说着便一脚把王宾踢到了门外。

　　王宾悲痛到了极点，在村里受人欺负，连父亲也这么对他，于是就很自然地想起了最疼爱他的祖母。祖母是去年死的，临死前她拉着王宾的手怜爱地说：“孩子啊，奶奶要走了。”王宾哭着问祖母去哪儿，祖母说孩子别哭，我去的地方可好了，那里不愁吃不愁穿，到处是鲜花美酒，山珍海味。人与人之间平等友爱，无欺无诈，一片欢乐祥和的景象。王宾就也要跟祖母去，祖母说你还小……

　　这么说，天堂是王宾最理想的去处了，只有到那里才可以不受欺负。王宾回到家里，从自己的存钱罐里取出他平时捡饮料瓶、易拉罐攒下的零钱，卷起来装进口袋里，就出发了。

　　翻过村前的那座山。就到镇上了。在镇东头的火车站售票处，王宾把那卷零钱全部塞进窗口里，售票员问他去哪儿，他说去天堂。售票员瞪了他一眼，又把钱推了出来：“小捣蛋，没有去天堂的列车，也没有天堂这个地方!”

　　王宾委屈道：“我奶奶明明告诉我有天堂的。”

　　售票员又瞪了王宾一眼：“那你问你奶奶去!”

　　王宾哭道：“我奶奶死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刚在售票窗口买完火车票的中年人把王宾拉到了一边，对他说他知道天堂在哪儿。他还嘲笑那个售票员是个傻子，竟然连天堂在哪儿都不知道，肯定不是一个称职的售票员。王宾喜出望外，问那中年人能不能带他去天堂，中年人说当然能了。王宾就缠着中年人立即带他去天堂。中年人却问王宾为什么要去天堂，王宾就把他在家受人欺负、受父亲虐待及其他不幸遭遇跟中年人说了一遍。中年人表示非常同情，他说：“你看我刚刚买好了火车票，要去另一座城市办事，两天以后才能回来。这样吧，你先回去，三天后的那天下午，你在小镇西边山脚下的那棵大白果树下等我，我事先买好火车票后再去接你，咱们一起去天堂!”

　　中年人还一再告诫王宾，说天堂是人人都想去的地方，所以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父亲。否则他就不带他去天堂了，王宾点了点头。可中年人还是不放心，又和他拉钩约定。

　　三天过得真快，王宾要去天堂了。他在翻越村前的那座山时。遇到了在山上玩耍的王彪以及杨花花7岁的儿子楚小龙。王彪拦住王宾耍无赖：“我们来山上玩，你也来山上玩，你这不是跟我作对吗?”

　　王宾说：“我不是来山上玩的，我是从此路过的，要去一个你们不知道的地方。”

　　王彪问他去哪里，王宾就是不说。王彪说你不说我们就不放你过去，说着又一把揪住了王宾的衣领，还命令楚小龙抱住王宾的腿。王宾看走不脱，又怕耽误了时间，心想，就是说了又怎么样呢?那个中年人也不会知道的。于是就跟王彪说：“我要去天堂，有人在山那边的白果树下等我。”

　　王彪惊异道：“天堂?天堂在哪儿?”

　　王宾笑了：“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天堂到处是鲜花美酒，亭台楼阁，吃不完用不尽的山珍海味，而且人人平等友爱。我去了再也不受你们的欺负了!”

　　王彪先是嫉恨地望着王宾，接着跟楚小龙说：“这么好的地方便宜他小子了，把他捆起来，咱们去。”

　　尽管王宾拼尽全力抵抗，但哪是大他一岁的两个孩子的对手?两人用藤条将王宾捆在了一棵栗树上。王宾大喊大叫也无济于事，眼睁睁地看着王彪和楚小龙翻过了山头。

　　王宾并没有放弃，他先是将把他捆在树上的藤条磨断，接着又用牙咬开捆在手上、脚脖上的藤条，飞跑着翻过了山头。可他还是去晚了，王彪和楚小龙已经和那个中年人接上头了。王宾藏存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听见那中年人正在盘问王彪和楚小龙，问王宾为什么没来。王彪就说他和楚小龙跟王宾是要好的朋友，昨天王宾的父亲在家喝酒喝出事儿了，他来不了啦，就让他俩来了。

　　藏在灌木丛中的王宾一时又气又急，可是因为事先和中年人的约定，他又不敢上前说明真相。就在中年人带着王彪和楚小龙去火车站时，王宾悄悄地跟在后面，好在已经是黄昏了，并没有被他们发现。王宾抱定决心，要悄悄跟他们一起去天堂。

　　到了火车站。王宾看着他们走进了候车室。他却不敢进去，躲在外边的一个角落里。火车到站了，王宾年龄小，混在进站的人流中，也许是被验票员误以为是谁家的孩子，也许是验票员忽略了他，竟顺利地混过了检票口。他看到那中年人带着王彪和楚小龙登上了第12号车厢，他是从第13号车厢上车的。

　　上车后，王宾跟着打开水、去卫生间的人溜进了第12号车厢，看到那中年人和王彪、楚小龙坐在其中一排的座位上，他就钻到离他们不远的座位下边，不敢出来，生怕被他们看见。夜深了，王宾困得要命，可他却不敢睡着，生怕在他睡熟时列车到了天堂，自己被落在火车上。

　　火车在夜里不知过了多少站，停了多少次。天明的时候，火车在一个小镇上停下了。广播里说黑山镇到了，王宾忽然看见那中年人带着王彪和楚小龙下车了。他心里一惊，这里明明是黑山镇啊，并不是天堂，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下车呢?可他没办法。只得从座位下钻出来，跟着下了车。

　　黑山镇是一座小山城，中年人带着王彪和楚小龙出了车站，顺着山沟沟往山上走。这里的山光秃秃的，没什么林木，好在山沟里有浅浅的灌木丛，跟在后边的王宾在灌木丛

　　里穿行，才没被他们发现。

　　中年人边走边用手机打电话。捣蛋的王彪走着走着却不走了，向中年人抗议：“这里啥也没有，哪是天堂啊!”

　　中年人指着前边的山说：“翻过那座山，前边就是天堂。”

　　鬼精的王彪给楚小龙使了个眼色，转身就往回跑。中年人顿时凶相毕露，追上去狠狠地抽了王彪几耳光：“兔崽子，来就别想回去了!”

　　就在这时候，前边赶来了一个矮个子男人，好像跟中年人认识，离老远就跟他打招呼。走到跟前，矮个子男人抱起王彪说：“走吧，我带你们去天堂!”王彪哭着不去，矮个子男人也抽了他一耳光，还吓唬他道：“再哭就把你扔到山沟里喂狼!”那中年人也抱着楚小龙跟着往前走。

　　顺着山沟不知走了多远，矮个子男人把他们带到一个小山村。村子很小，只有零零星星几户人家。他们走进一户新建的楼房，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尾随而来，藏在灌木丛中的王宾吓得大气不敢出，只听见王彪在楼房里哭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王宾这才知道，那两个人是丧尽天良的人贩子，王彪和楚小龙被他们骗了。王宾顺着来时的山路，飞也似的往回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这回王彪是回不去了，以后再也不用受他的欺负了!可他又忽然想到，受骗的原本是他啊，不管怎么说王彪做了他的替罪羊。要不，落入虎口的就是他。不行，我得救他们!

　　王宾跑回黑山镇时，天已经全黑了。他在大街上遇见了一位民警。他向民警叔叔报案，民警赶紧带他去派出所，并向所长汇报。所长亲自带领几名民警，抱着王宾让他指路，连夜赶到那个小山村。当他们接近那座新建的楼房时，忽然听见王彪一声惨叫，民警们赶快迎上去，从楼房后边找到了摔得头破血流的王彪。原来王彪趁那中年人和矮个子男人熟睡后，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来，把腿都给摔断了。

　　睡在楼房内的中年人和那矮个子男人，听见王彪的惨叫声，赶紧开门出来，却被围上来的民警逮了个正着。

　　民警把王彪送进了当地医院，并很快和三个孩子的家长取得了联系。

　　王宾回家后，被村里人刮目相看，还都找到他父亲说，让王宾上学吧，小家伙机智勇敢，人小志大，长大准能成才。王宾的父亲被唤醒了做父亲的责任，不仅让王宾上学了，还决心戒酒戒赌，重新做人。

　　不久，王宾离家出走的母亲也回来了。再说王彪，出院后左腿瘸了，走路不便。王宾和他一起上学，路上爬山过河的，总要搀扶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