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静

　　

　　陆星是局里的一名普通干部。这天，他刚一上班，温局长就给他打来电话，让他赶紧到局长办公室去一趟。陆星就来到温局长的办公室。温局长关上门，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陆星，亲热地问道：“你看看怎么样，喜欢吗？”

　　陆星接过来一看，是一部崭新的苹果手机，当然喜欢了。可他不知道温局长这是啥意思，疑惑地问道：“温局长，您这是啥意思？”温局长说：“送给你的。”陆星更是受宠若惊：“送给我的？我何德何能，还让您送我手机？”

　　温局长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才说出了他不得已的苦衷。原来，很多干部都成了低头族，就连局领导主持召开一些重要会议，也有干部只顾低着头玩手机，不听会议内容，更不按要求干工作，結果把工作干得一团糟。他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再继续下去了，可怎么说，干部们都不听啊，他只好来一个杀鸡儆猴啦。

　　陆星就明白了：“您要当众摔我的手机？”温局长点了点头。陆星觉得，这笔买卖可太值了。他现在所用的手机，还是当初老婆淘汰下来的，值不了几十块钱，可温局长送给他的新手机，值五六千呢。更何况，温局长要摔他的手机，那是对他的信任啊。他忙着点头应了，还唱了句高调：“能为改革局里的风气做贡献，摔部手机，值了。”温局长说：“你抽空把手机里的东西都导过来吧。”陆星抱着新手机，美滋滋地走了。

　　两天后，局里再次召开全局干部大会。

　　陆星知道，这是他该上场的时候了。于是，他就掏出那部旧手机，明目张胆地玩起来。在周副局长布置工作时，许多干部都在玩手机，温局长看到下面的场景，终于忍无可忍，大步走到陆星面前，一把夺过了他的手机，怒声问道：“强调了多少次，开会布置工作的时候别玩手机，别玩手机，你们怎么就不听？眼里还有没有领导？心里有没有工作？难道手机就是你们的饭碗吗？”他越说越气，举起手机，猛地摔到地上。“啪”的一声，手机就被摔碎了。

　　会场里鸦雀无声。

　　干部们都呆住了。

　　温局长大声说道：“谁再敢开会的时候玩手机，就这么处理！”他大步回到主席台上。干部们面面相觑。陆星一脚踢开了手机壳子，也没敢说啥，就翻开了笔记本，准备记录了。干部们只怕温局长也来摔他们的手机，忙着把手机收起来，认认真真地听着，认认真真地记着。

　　温局长这招很有效果。从那以后，就没人敢开会玩手机了。

　　说话就到了年底，按例，仍然要有非领导职务的晋升。这本来是没有悬念的，按以往的惯例，都是论资排辈。相关的规则制定也是贯彻这个原则。晋升分数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基础分，一部分是群众评议分。基础分甭说了，就是工龄多少分，文凭多少分，奖励多少分，这是死的，也就是资历了。群众评议呢，就没啥高下之分了。大家干同样的工作，能相差多少。所以起决定作用的，还是基础分。

　　陆星前面的人都已经定完了，他排在未定的头一个，原本以为怎么定都该是他。谁知，公示一出来，他排到了第四，可把他给惊着了，瞪着眼睛半天也没眨一眨。他怕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没错呀，他确实排到了第四。拉下他分数来的，就是群众评议。

　　他赶紧去找冯处长。冯处长两手一摊说：“这是群众评议的，我也没有办法啊。”陆星气愤地说：“我要看评分表。”冯处长说：“评分表在局纪检呢。”局里对这事很重视，特别安排纪检到场，监督干部们评分，以防作弊。陆星就去找纪检。纪检的人很不客气，说这是保密的事，当事人不能看。否则，评分人被打击报复了，他们是要担责任的。

　　陆星满肚子的委屈，只好去找温局长。温局长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很奇怪，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但是，评分表你肯定不能看。你想想，你是不是得罪谁了？他给你评的分特别低，就会把你拉下来。”陆星想了一阵子，摇了摇头说，他没得罪过谁呀。温局长安慰了他一番，说他会了解一下情况，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星彻底凌乱了。

　　傍晚，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家。老婆鲁悦看了，很是心疼，忙着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陆星就讲了。鲁悦也想不明白，陆星是大好人，没得罪过谁呀，怎么就有人背后使绊子呢，这不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吗？陆星没想着当现职，就想评个非领导职务，能多拿几个钱，面子上也好看点。但眼下这个结果，给了他一个严重打击啊。

　　鲁悦忽然想到前些天的同学会上，她见到了老同学陈平。陈平是个机灵鬼，已经混到了处长，在同学中算是级别最高的了，何不跟他讨教讨教呢。鲁悦给陈平打了电话，陈平也真够意思，让她带着陆星去找他。陆星和鲁悦就去见他。

　　陆星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讲了一遍，陈平重重地叹了口气说：“你不该让他摔你的手机呀。”陆星困惑地问道：“怎么了呢？他已经赔了我一部新手机啊。”陈平摆了摆手，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道：“你想得太简单了。”陈平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住不讲了。

　　陆星和鲁悦都支楞起耳朵，等着。鲁悦笑道：“你别让我们家陆星着急了，快说吧。”

　　陈平这才说：“温局长摔了陆星的手机，是为了杀一儆百，这本没有错。但这件事会传递出一个强烈的信号：温局长很不喜欢陆星。于是呢，那些想巴结温局长的人，或者是温局长的小跟班们，就得表现表现，好给温局长看，就会想尽办法给陆星小鞋穿。”

　　陆星一拍大腿，气愤地说：“是这么回事！我说我这些日子办什么事都不痛快呢，原来根源在这儿！可手机已经摔了，这可怎么办呢？”

　　陈平诡秘地一笑，说道：“办法很简单。你得打温局长两巴掌。”陆星惊得眼珠子险些掉出来，生怕自己听错了：“你说啥？我打他两巴掌？”陈平点点头说：“对，你打他两巴掌。打完了发生什么，你都不用管，我帮你撑着。”陆星还在犹豫，鲁悦却咬了咬牙说：“好，我们就听你的！”

　　回去的路上，陆星就怪鲁悦不该答应陈平。真要把温局长打了，以后他可怎么混呀。不用温局长动手，那些小喽啰们就能把他给整死。鲁悦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问道：“现在你被整得跟死有区别吗？”陆星一想也是，与其被整死，还不如争一个鱼死网破呢。

　　第二天一上班，陆星又去找温局长。他问道：“温局长，我的事，你帮我查了吗？”温局长说，他已经问过纪检的人了，那些评分表是在他们的监督下由处里的干部们填写的，公开公平公正，没有任何问题。他也看过了那些评分表，确实是干部们的笔迹，没有作假的迹象。很多干部都给陆星打了低分，这就是他做人上有欠缺了。

　　陆星不服气地问道：“头年我还是高分，今年一下子就变成了低分，這是我的问题吗？我已经在处里工作了十几年了，怎么年年没问题，唯独今年有了问题？就是你摔我手机摔的。你得想办法，让我晋级。”

　　温局长说：“我左右不了晋级的事。要不，明年吧，我提前做做工作。”陆星不干：“就今年。本来就该轮到我了，凭什么我就得跑后面去？而且明年会发生什么变化，谁都说不清楚呢！”温局长就生气了：“今年已经定了，谁都变不了。”

　　陆星顿时怒发冲冠，一把揪住温局长的脖领子，怒声喊道：“我晋不了级就不行！”温局长也生气：“就晋不了。你还敢打我怎么的？”他们这一喊，很多干部就探出头来看发生了什么事，看到这情形，忙着往这里跑。陆星看是时候了，抬手就给了温局长两个嘴巴：“我就打你了，怎么着？”

　　耳光响亮啊。

　　温局长傻在了那儿，干部们也都惊呆了。陆星放开温局长，生气地说道：“不给我变了，我见到你还打！”说完，他大摇大摆地回办公室了。

　　局长被打了，这还得了！保卫处的人先赶过来，把陆星请到了保卫处。但这事保卫处不好办啊，只好报了警。警察赶过来，把温局长和陆星都叫到了派出所。

　　下午，派出所的所长对温局长说：“我们已经批评教育他了，你们就回去吧。”温局长惊得眼珠子险些掉出来：“啥，批评教育就完了？”所长说：“对呀，也就批评教育。”温局长暴跳如雷：“他打了我，就批评教育？”所长说，也没打伤，只能批评教育。温局长就给公安局长打了电话。公安局长说，他了解事情，只能批评教育。温局长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气哼哼地挂断了电话。

　　温局长回到局里，很多干部都过来问。温局长摆摆手说：“真没想到，那小子背后有靠山。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这个事情对他确实不公平，咱们重新来吧。”他叫上几位领导，商量重新评分的事。

　　过了几天，处里组织干部们进行重新评分。结果，陆星的分数很高，再加上他的基础分，那就遥遥领先了，稳居第一。局里重新贴出了公示，陆星也坐在第一的宝座上。甭说，如果不出意外，这回的晋升非他莫属了。

　　陆星心里没底啊，怕再有变故，就买了一份重礼，赶过去再请教陈平。陈平胸有成竹地说，事情不会再有变化，保证他能晋升。陆星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这才问他为什么要打温局长。陈平无奈地说：“捕风捉影害了你，我还得让捕风捉影救你啊。”

　　干部们捕风捉影，以为温局长摔了陆星的手机，那就肯定会跟陆星对着干，这才给他评了很低的分。陈平当众打了温局长两个耳光，听着很响亮，其实，陈平只是做了使劲打的样子，但打得很轻，只是声音大了点，让外人以为打得很重。验不出伤来，自然不能处理他，温局长面子上下不来，只能推说陆星背后有人。但既然陆星背后有人，那就得给那人个面子，陆星的事就要重新评，不然，温局长的谎话就漏了底。另一层意思，温局长也怕了陆星，不敢惹他，还是给他评上的好。干部们见温局长对陆星如此关照，自然也捕风捉影，以为陆星背后真有靠山，不敢再为难他，也就给他评了高分。温局长要把谎话说下去，自然也不会再为难陆星，陆星以后倒好混了。

　　陆星竖起大拇指，称赞道：“陈处长，你可真高啊。你看人如此之准，做事如此绝妙，前途无量啊。”

　　陈平却摇了摇头，苦笑着说：“你错了。我已经辞职了。”陆星惊得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问道：“为啥？你可正年轻呢。”陈平说：“我正年轻呢，我想办实业，真正提高老百姓的生活质量，做一点更有实际意义的事。”陆星望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图◇涂胜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