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航

　　张伟的儿子今年8岁，最近一段時间总是病恹恹的，去看了好几次西医，却啥毛病也没查出。张伟不放心，这天正好是星期天，吃完早饭后，他决定带儿子去一家中医院看看。

　　这是一个小县城，一路堵车，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已是10点多。张伟进去一瞧，妈呀，这年头，看病的人咋比赶集的人还多啊，特别是看儿科的，简直是人山人海。张伟倒抽一口冷气，牵着儿子在人缝中往里挤，想找找看有没有人少点的诊室。

　　嘿，还真别说，在穿过了几道人墙后，张伟眼前忽然一亮，一间门前空荡荡的诊室出现在他面前。这个诊室很静，门敞开着，张伟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看，一个穿白大褂的老医生正坐在里面。张伟纳闷了：看门牌这是儿科啊，咋别的儿科室人满为患，这个儿科室却空无一人呢？

　　张伟决定向人打听打听，就走到隔壁的就诊队伍前，指着那间奇怪的诊室问众人：“请问大伙，那间诊室是不是今天不接诊？”

　　队伍中有几个人摇起头来。张伟更奇怪了，他正准备继续问下去，一个老大爷开口了：“年轻人，你是问4号屋吗？听我的，在这边排队吧，那间屋，看不得啊！”

　　张伟一听，回头朝那门牌一细看，才发现那“儿科”两字下面，果真写着个小小的“4”字。难道是因为带个“4”才没人的吗？可哪家医院没有“4”号诊室呢？张伟走到老大爷身旁，恭敬地说：“大爷，这4号诊室怎么就看不得了，还请你给我说道说道。”

　　大爷显然是个热心人，看张伟态度诚恳，话匣子就打开了。他说：“不着边的话我不说，我就跟你说我听来的真人真事，完了你自己掂量吧。”说完，老大爷清了清嗓子，讲起了一个故事。

　　“前不久啊，这里来了一对给孩子看病的小夫妻，男的转了一圈后见4号屋人最少，就带着孩子往里闯，女的在后面瞥见门牌上的4后，想拉男的没拉住，只好也跟了进去。”

　　大爷说到这里，打开了随身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水，张伟正听得兴起，见他喝完了，赶紧竖着耳朵听他说下文。老大爷接着说起来：“这一家三口就这样进去了，过了半天才见出来人。出门后两口子就叽叽呱呱地嘀咕上了，等嘀咕完后，两人牵着孩子走到这3号屋门口停住了，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里面看。不一会，一个家属带着小孩从3号屋看完病出来了。这两口子赶忙凑上前去，跟人家搭起话来。搭完话后两口子又躲到一边嘀咕，等下一个家长带着孩子出来，又凑上前去。就这样一连3次后，这个男的忽然走到队伍后面排起队来。排在他前面的人觉得奇怪，就问他，你不是看过了吗？咋又排队了？那个人就说出了原由：“他说他那孩子在4号屋里检查了大半天，他妻子觉得医生没本事，他不信，妻子就让他看看3号医生是怎么看病的，这一看才发现3号医生不但看病快，患者评价还特别高。这一比才知道3号屋医生的水平比起4号屋医生高太多，于是他想让孩子在3号屋重看一遍。”

　　大爷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所以说啊年轻人，看病就到这3号屋，4号屋，去不得啊。”

　　“大爷，那年轻人在3号诊室里看过之后怎么说？还有下文吗？”张伟觉得这故事的重点应该在最后，所以他更想知道这故事最后是啥结果。老大爷又喝了口水：“有啊，那个年轻人看完后，是见人就夸3号屋了不得，说他亲身比较过，3号屋和4号屋相比，那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本来4号屋带个4就有点遭人忌讳，这下子又生了这么个事端，所以从那之后，听过这故事的人，就都不再去4号屋了。”

　　张伟听到这里若有所悟：“大爷，我明白了，谢谢你！”

　　张伟告别了老大爷，拉着孩子就走了，时间已经11点多，他决定下午再来。

　　哪知到了下午，张伟却遇到了忙事，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来到这城市出差，想和他叙叙旧，张伟只好让妻子带孩子去医院。临走时他跟妻子交代，一定要让孩子看4号诊室。

　　老同学的行程很紧凑，和张伟在4点就分了手，回家后张伟一见妻子还没回来，便决定去医院接他们。

　　张伟赶到医院后，挤到4号诊室门口一看，却没看到老婆孩子。他赶忙打妻子手机，妻子告诉他，她正在1号诊室排队哩。张伟赶到1号诊室，果然在人群中发现了妻子。他板着脸一把将妻子拉出，埋怨道：“我都跟你说了看4号看4号，你咋偏偏不听呢？”妻子一听脸上挂不住了：“4号4号，你见有一个人去看4号吗？别人都不看这晦气的4号，就你偏叫儿子去看，难道儿子不是你亲生的？”

　　“看4号咋了？有什么不好的？你不能因为门牌带个4字就排斥啊，汽车还4个轮子哩，你今天不还是坐着它来的？”张伟这下是真的生气了，他边说边拉着孩子往4号走，妻子被他的气势震住了，只好噘着嘴跟在他身后。

　　很快就到了4号门诊室，张伟正要进去，忽然身后急急传来一声喊：“年轻人，停住！”张伟一听止住了步，他让妻子先进去，自己转过身一看，上午跟他讲故事的大爷正坐在一个角落里，正冲他又是跺脚又是比划：“年轻人，你走错门了，3号屋在这边，在这边！”

　　张伟牵着孩子走到老大爷身边：“大爷，我没走错，我这就是去看4号门诊。”

　　老大爷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才问：“为，为啥呀？”

　　“不为啥，这4诊室不会比别的诊室差，在这里闲着，浪费医疗资源多可惜啊！”

　　正说着，张伟的妻子和4号医生从诊室里出来了。张伟一回头，4号医生正好和他打了个照面，4号医生呆住了：“张局长，您，您怎么在这里？听说病童在外面，病童……病童是您的孩子？”

　　张伟微微一笑：“是啊，孩子不舒服，过来看看。您就是4号诊室的医生啊？该怎么称呼？”

　　“我叫张梁，您叫我老张或张医生都可以。”

　　“张梁？”张伟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一拍头：“我想起来了，您是白老的关门弟子吧！”

　　张梁点点头，周围人群一阵躁动，白老是本省中医界的翘首，他名声响亮，在本市可谓是家喻户晓。

　　“哈哈哈！卫生局的张局长，星期天带着孩子来看病，还真没看出啊。还有这个张医生，名门之后，失敬失敬！”

　　刚才还在发呆的老大爷这会缓过了劲，走上前来插起了话：“不过张局长，我有个问题不明白，想请教您。看情形你并不认识这个张医生，咋听了我讲的故事后，还这么信任4号屋呢？”

　　张伟微微一笑：“老人家，我们卫生系统年年都对医生进行考核，医术差的医生早就被淘汰掉了，所以不存在上岗的医生不合格。”

　　“可我给你讲的那个真人故事中，小两口检查个病确实是花了半天时间哩！”

　　张伟笑呵呵地说：“老人家，有些病中医检查判断是需要时间的。张医生除了医术高超，工作态度更是认真负责，你说的那次检查花了很长时间，我敢断定绝非是张医生水平不济，而是张医生认真仔细！”

　　“那不对，我讲的那个故事中，小两口一连调查了3名病人，都说3号屋看病是又快又准，最后小两口他们小孩同样的病，换到3号医生，也是很快就检查出来了，而且结果还差不离，这算不算是差距？”

　　张伟有点语塞了，他说：“我相信我们的医生都是沒问题的，至于为什么3号比张医生快这么多，我也很好奇。这样吧，我们来问问3号诊室的医生。”

　　很快3号诊室的医生被叫了出来，一听问题直挠头：“这故事中的人我完全没印象啊，不过我经常碰到有在隔壁诊室看过又来我这里复诊的，复诊的病人信息都在就诊卡里，看起来一目了然，所以复诊一般都很快。”

　　原来是这样，老大爷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看这乌龙闹的，张局长，让你见笑了。”

　　张伟一听赶紧说：“老人家，这都是我们工作不到位，回头我一定吸取教训，让全县各医院都在门牌上公示主治医生的信息，最大程度地避免类似情形发生。”

　　老大爷一听乐了：“这敢情好啊！张局长，你想不想听那故事之后的故事？”

　　故事之后还有故事？张伟当然是想听了，老大爷表情严肃地讲起来：“自那以后，没有听到过那故事的人也都不看4号屋了，因为大家担心，没有病人的4号屋，医院肯定会将最差的医生放到那里……”

　　张伟听得心里猛地一沉，他忽然感觉自己要做的工作还多着呢。他拍拍老人的手：“老人家，你放心，我们一定保证每间诊室里都是优秀的医生。”

　　“好，张局长，有了你这句话，我们大伙都可以放心了。”老大爷说完笑眯眯地哼着小调走了。

　　待老大爷走得不见人影了，张伟才忽然想到这个老大爷挺奇怪，他怎么没带孩子，显然不是来看病的，他这是来干嘛呢？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张伟一项项地落实了许多工作。这天，他因工作需要去了一趟县长家，一进屋，忽然对着一张照片愣住了，照片里，一个老大爷正笑呵呵地牵着一个小宝宝，这个老大爷，正是张伟那天在医院里看到的。这时县长介绍起来：“这是我老父亲，前不久才从老家给他接过来，现在在这里帮我带孩子呢，今天恰好出去了……”

　　张伟眼睛湿润了，带孩子的人最怕孩子生病，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老大爷干嘛提前去医院儿科了，可怜天下老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