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买来的女人
旮旯村的罗大山整整28岁了,连恋爱都没谈过一回。看着村里比大山还小的娃儿神采飞扬,吹吹打打地闹了洞房,老爹老娘的眼泪就止不住叭叭往下直落。没法子,老两口寻思着即使麻子瘸子落了个残疾的也无所谓,只要能给大山娶上房媳妇,这辈子就算了却了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心愿。
这天上午,老爹罗旺福说腰酸腿痛身子骨到处都不舒服,让大山一个人去山坡上整地。大山一个人扛着锄头出了门。可等他忙完地里的活回来,屋里却不见爹娘的影子,桌子边倒是独自坐了个陌生女人。这女人20多岁,肤色黑黑的,模样儿算不上漂亮,但五官生得倒也齐整。大山愣愣地站在女人跟前,女人羞怯地笑笑,站起身先跟大山打起了招呼:“罗老板,您好!我叫苗翠花,是贵州来的。”
罗老板?我啥时当上老板了?大山心上一惊,还没问女人是怎么回事,罗旺福恰好在这个时候进了屋,手里还提着一小块从集市割回来的新鲜猪肉。大山转过脸惊疑地看着老爹:“爹,这贵州来的女人,怎么到我们家来了?”
罗旺福先不说话,把猪肉放到桌上,拉着大山匆匆穿过后房的灶屋,走进了屋后的小竹林。等罗旺福把前因后果一说,大山倒吸一口凉气,张大的嘴半天都没合拢。
原来,罗旺福七弯八绕,认识了一个拐卖女人的人贩子,说好了价钱,要人贩子给大山买个女人过来。昨天晚上,人贩子托人带来口信,叫他今天上午带钱去集市上领人。罗旺福回家跟大山娘一说,大山娘开始还不同意,说事儿悬着呢,弄得不好,媳妇买不回,钱也给弄丢了。罗旺福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如何也要做这笔交易。经不住罗旺福软磨硬泡,大山娘才作了让步。今天上午,大山前脚出门,罗旺福赶紧揣了一家三口起早贪黑辛辛苦苦攒下的3000元钱,匆匆赶到集上,乐乐呵呵地把女人带了回来。
说着,罗旺福兴奋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大山,爹和娘终于了了心愿,但也花净了家里好不容易才攒下的那几个钱。想再混个热闹咱也没那个能耐,图个省事吧,今天晚上,你就和翠花把亲成了……”
大山心上一惊,紧张得脸都变了形:“爹,买卖人口,这可是犯法的勾当,要是让公安知道了,那可怎么得了?”
罗旺福大嘴一咧,显得满不在乎:“别担心,我们这儿穷山恶水,公安请都请不来啊。再说,你这儿生米一做成熟饭,谁还能把你怎么样。”
大山身强体壮,青春的热血烧开了一样在血管里沸腾,早就渴望有个女人同他相亲相爱,共度穷山沟的艰难时光。现在又经老爹这么一开导,觉得家里实在是太穷,想堂堂正正娶房媳妇已经没了指望,只能顺了老爹的心意,同这个买来的女人成夫妻,免得日后真打一辈子光棍,断了罗家香火。大山前后这么一思量,嘴上倒是应了,情绪却一直紧张着松不下来,晌午吃饭时,目光虚虚的始终不敢与苗翠花的眼睛接触。罗旺福和大山妈为了把“戏”演得逼真,也故意阴着脸,对苗翠花不理不睬。苗翠花好几次都想开口说说话,见3个人都这么冷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吃过晌午饭,罗旺福还是担心大山年轻,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又打发他去后山看望患病的大伯。大山在大伯家吃过晚饭回来,苗翠花人已经不见了。
大山一惊:“爹、娘,苗翠花人呢?”罗旺福轻声说:“在你屋里睡了。”说着,他轻手轻脚走过去,贴住门板往大山屋里一听,脸上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舒坦笑容:“大山,她鼾声好响,睡得沉哩,快进去吧。”
大山说:“她要是不肯,叫喊起来咋办?”
罗旺福一拍胸脯:“她万一喊叫,我们进来帮你!”
大山心脏一阵突突乱跳,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蹑手蹑脚推开了木门。屋里响着苗翠花平稳的鼾声,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大山顺着发出鼾声的床跟前摸过去,刚刚一掀被窝,苗翠花就惊醒了。她一骨碌翻身爬起,惊恐地问:“谁?想干什么?”大山喘着粗气:“你是我买来的女人,今晚我要同你成亲!”说着,大山猛虎下山似的扑了上去。苗翠花这才恍然明白受了骗了,大声叫喊着朝扑过来的大山踢了一脚。大山猝不及防,一脚给踢在胸膛上,“扑通”一声倒翻在地。罗旺福和大山娘听声音不对,赶紧端着油灯跑了进来。苗翠花见大山的爹娘来了,纵身跳下床,准备朝外面跑。罗旺福不管三七二十一,拦腰抱紧了苗翠花。尽管苗翠花又踢又打,拼命挣扎,可毕竟是个弱女人,怎么奈何得了大山和他爹娘?撕打了一阵,屋里的盆撞翻了,坛踢倒了,苗翠花最终还是被捆成一只粽子,狼狈不堪地给扔到了床上。
罗旺福喘着粗气,气呼呼地瞪着苗翠花说:“实话告诉你,我花了3000元钱把你买回来,你要是不肯同大山成亲,就再也别想走出这间屋子!”
苗翠花性子刚烈,竖起两眉仇恨地看着他们:“告诉你们,我已经嫁人了,到这儿是来打工的,不想让该死的人贩子给骗了。天理良心,你们应该放我回去!要是死死相逼,我迟早会吊死在这儿!”
苗翠花这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喘着粗气的罗旺福傻傻地愣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大山娘也怔在那儿开不得口。大山呆呆地看看老爹,又看看老娘,突然一跺脚,扭身走出了睡屋。
二、丢钱不缺德
罗旺福父子俩沉闷地坐在炕桌边,最后还是大山打破了这种揪心的沉默:“爹,我早说过了,这事儿麻烦。你看苗翠花寻死觅活的样子,万一闹出了人命,那祸可就闯大了。依我说,还是……”罗旺福阴沉的目光盯住大山的眼睛:“我琢磨着她也不是那么温顺,可事到如今,这事儿……你说说,该如何收场才好?”
大山看了看爹,抬起头瞅着头上的茅屋顶,长长地吐了口气:“爹,放她走吧!”罗旺福像被蝎子蜇了一下,忍不住站了起来:“放她走?真放她走?大山,你可要想明白呀,我们罗家过得可不容易,要是就这么放走了她,那3000塊钱岂不是花冤枉了?今后,你再想娶媳妇……”
正说到这儿,一道雪白的手电光柱射进了屋,父子俩扭脸一看,村里的二癞子已踏进门槛。这二癞子和大山同年,家里是全村数一数二的富户,却跟大山一样娶不上老婆。这又为啥?原来,二癞子娘装神弄鬼,是个远近闻名的巫婆,家里的钱从来不缺,可二癞子的德性却远没大山善良。他偷鸡摸狗正经事不干,在村子里恶名远扬,是个数一数二的歪货。晚上掌灯时分,他不知打哪儿听说大山花钱买了个“老婆”,心里鸡抓猫挠的早就痒上了。放下饭碗,他一口饭还堵在喉咙里,就火急火燎赶紧跑了过来,想找大山了解一下行情,然后也花钱找人买个“老婆”回来。眼下,这二癞子双脚刚进门,脸上就生了惊疑:“罗大叔,大山兄弟,今晚大喜呀,爷儿俩脸上怎么倒长了霉?”大山平素就看不惯二癞子,也不大同他来往,听二癞子询问,理都不想理他,只是打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算是作了回答。罗旺福毕竟是个长辈,勉强地笑了笑,招呼二癞子坐了下来,然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告诉了二癞子,末了还长长叹一口气,说前世不知作了什么恶,现世受了穷不说,还买来个天大的“麻烦”。
二癞子一听,咧开大嘴打起了哈哈:“瞧你们爷俩皱眉锁眼的,我还以为塌了天呢!这事儿有什么难的?”罗旺福立即将脑袋凑了过去:“老侄,你能有什么办法?”二癞子吞了口唾沫,嬉皮笑脸把目光转向大山:“很简单的事!我说大山,这买来的女人嘛,你一天揍她10顿,3天下来,揍得她全身没一块好肉,你说她敢不从么?”大山两眼一瞪:“你少在这儿放屁……”
话不投机,又见大山真动了怒,二癞子自我解嘲地讪讪一笑,晃着瘦肩走了。他两脚还没跨过门槛,又回过头看着罗旺福问:“大叔,那女人在哪?”罗旺福说:“在大山屋里哭,他娘守着她。”二癞子说:“我去瞅瞅。”说着,二癞子抬腿进了里屋。一会儿,二癞子出来了,朝罗旺福挤眉弄眼作了个鬼脸:“大叔,这女人还不赖,花3000块钱,值!大山不要,不如就让给我,那钱我赔给你!”
打铁趁热,第二天天刚放亮,二癞子洋洋得意,兜里揣着3000元钱果然来领人了。
苗翠花一听要把她转手卖给二癞子,咬着牙就往墙上撞,幸亏大山眼疾手快,赶紧拦腰抱住了她,任她跳脚舞手怎么挣扎,大山也不敢松手。闹了一阵,苗翠花没了力气,软在地上,惨白的一张脸就像死了一样,不再挣扎,那泪却似断了线的珍珠啪啪掉个不停。罗旺福低着头叹了口气:“苗翠花,我们穷啊,花光了积蓄把你买来,原指望你和大山成了亲,和和美美生活,给我们罗家好歹也续个香火,可你……”苗翠花哑着声央求:“大伯,放我走吧,等我打工赚了钱,再加倍还您!”
罗旺福绷着脸“哼”了一声。
大山不忍心看苗翠花痛哭流涕,也不忍心看爹娘难过,想到屋外去透口气。不想苗翠花突然爬到大山跟前,死命抱住了大山的腿:“大哥,翠花我求你了,抬抬手放我走吧……”大山咬着嘴没说话,站在桌边的二癞子早等得不耐烦了,他狞笑着掏出钱往桌上一拍,抬起腿朝苗翠花的屁股恶狠狠踢了一脚:“臭婆娘,哭,哭,你哭个屁!人已经给拐到这儿来了,哭还有啥用,识相的,快起来老老实实跟我走!”苗翠花愣了愣,突然跳起身,不要命地朝二癞子扑去。这二癞子可不像大山那样厚道,没等苗翠花近身,他抬腿又是一脚,把苗翠花踢了个人仰马翻。大山顿时给激怒了,抓起桌上的钱恨恨地摔到二癞子脸上:“你这个畜牲!滚吧,人,我不卖了!”二瘌子了解大山的脾气,苦声一笑,赶紧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钞票,灰溜溜地走了。
罗旺福和大山娘见大山发了大火,也不敢作声,只是呆呆地瞅着大山,浑浊的老泪控制不住,流下了满是皱纹的脸庞。
大山憋着气,也顾不上理睬爹娘,赶紧把苗翠花从地上拉了起来:“你走吧,免得我过一阵又后悔。”苗翠花泪流满面,朝大山深深鞠了一躬,转过身飞快地跑出了门。等苗翠花的身影在屋前的拐弯处消失以后,罗旺福才如梦初醒,颤着声问:“大山,你真……真让她就这么走……走了,那3000块钱……”大山湿了眼眶,蹲下身子开导娘说:“娘,钱丢了就丢了,这缺德的事,我们说什么也不能干!”
鸡飞了蛋也打了,买来的女人就这样走了,罗旺福和老伴一连10多天也不开笑脸,后山住着的哥哥还拖着带病的身体特意来过几回,村子里的人也时常过来劝慰他们。3000块钱,几十年的辛苦积蓄啊,心里那种难以言说的伤痛,一下子又怎么消除得了?更让大伙儿没想到的是,罗旺福一家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城里的公安却来旮旯村找罗旺福要人来了!
三、公安找上门
这天晌午,大山和罗旺福吃过了饭,正想去菜地里整地,一拨子人就把他们爷儿俩堵在门口。为头的是县公安局副局长匡正,他掏出工作证一晃:“你就是罗旺福?”罗旺福两腿打起了哆嗦:“是,我……我是,你们……”匡副局长说:“我们是县公安局的,据犯罪嫌疑人招供,你家买了个叫苗翠花的女人,快把人交出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原来,就在人贩子卖了苗翠花还不到3天,县公安局开展了一次迅猛的“打拐”行动,人贩子很快落入法网。经过几天突审,人贩子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于是,县公安局经与乡领导联系,决定马上来旮旯村解救苗翠花。罗旺福脸色顿时给吓得墨黑。可大山还算镇静,他伸手把老爹拉到背后:“没错,我们是买了个叫苗翠花的女人,可第二天就让她走了。”匡副局长冷声一笑:“让她走了?花3000块钱好不容易买来个女人,你们就这么放她走了?我们可不会相信。实话告诉你们,不交人,就跟我们去公安局!”罗旺福吓得脸都扭歪了,却壮着胆子拨开大山,把大山挡在身后,流着泪央求:“公安同志,那女人不肯跟我儿大山成亲,我们真的让她走了……”匡副局长抬手一挥,后头的4个公安一拥而上,将罗旺福拉到一边,把大山围在了中间。一直坐在炕桌边连大气也不敢出的大山娘一看情形不对,突然站起身冲了出去。
大山家屋前是块黄泥平的晒谷坪,虽然不那么平整,但却十分宽敞。大山娘往晒谷坪里一站,跳脚拍手大声叫喊起来:“来人哪,快来人哪,公安来抓人啦……”
尖利的喊叫,立时传遍了整个山村。眨眼之间,数百村民就像涌动的山洪,从山村的四面八方扑了过来,阵势比宗族之间的械斗还要可怕。紧贴着匡副局长后面的公安人员不禁有些紧张:“匡局,怎么办?”匡副局长果断决定:“带上人,我们快走!”话虽是这么说,但已经来不及了。就在匡副局长一行带着大山刚刚踏进晒谷坪,愤怒的村民已经将四周围了个水泄不通。匡副局长脸色显得十分冷峻:“乡亲们,罗大山买卖妇女,是一种违法行为,我劝你们不要阻止我们执行公务……”打头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他举起手中的木棒,嗓门就像擂鼓一样:“这买卖的事,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触犯了谁家的王法?告诉你,我们这儿天高皇帝远,想在我们这儿抓人,没门!”愤怒的村民跟着七嘴八舌地嚷叫:“对,你们要抓走大山,我们手中的家伙绝对不会答应!”
吼聲如雷,山鸣谷应。这众怒可是难犯呀!匡副局长头皮一麻,感到事态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右手习惯性地摸住了枪套。一个年纪大点的公安人员凑到匡副局长耳边:“我们是不是缓一缓再说?”匡副局长说:“不能妥协,马上给乡领导打电话,让他们来人!”年纪大点的公安马上掏出了手机。公安可没有想到,手机拨了半天也拨不通。匡副局长这下可真着了急:硬要带走大山,一场冲突在所难免,甚至还有可能造成流血的可怕后果;不带人,要是错过了机会,万一让大山跑了,回头再要来处理,事情会弄得更加复杂。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大山的大伯拄着根木棍,病恹恹地挤到了人群前面。他朝气愤的村民摆了摆手,四周立即静了下来。老人很平静地看着匡副局长说:“我是大山的大伯,明白买卖人口不对的道理。可我要告诉你们,那个买来的女人,大山确实放她走了!”听老人一说,匡副局长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脸色马上和缓下来,说他们带大山去县局,无非是想让大山把问题讲清楚,如果真像老人所说的,大山会没有什么事的。可大山大伯比他想象的还要固执。
乡里的电话打不通,这儿又不许带人,眼看事态陷入僵持,匡副局长真有点心急如焚了。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大山推开了押解他的公安,神态平静地走到大伯跟前:“大伯,您放心,我不会有事!”说着,大山抬起头来,满怀感激地看着四周黑压压的村民,湿润着双眼说:“各位大叔大婶,不要为难公安同志,你们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第二天中午,大山果然平安无事回到了家。大伯守在大山家还没走呢,一见大山毫发无损,大伯心里坠着的石头才落了地,连声问大山受没受公安欺侮。大山高兴得像走了一回亲戚,笑嘻嘻地告诉老爹和大伯,说去了县局以后,发现公安比想象的还要和气,他们不仅好酒好菜招待了他,还让他睡了一晚软和的高级床铺。送他走时,匡副局长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他懂法守法,对他的积极配合表示感谢。最后,匡副局长给了他一张名片,说愿意跟他交个朋友,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打电话找他。大伯这才乐颠颠地告辞走了。
大山大伯前脚才出门,二癞子娘的后脚立即跟了进来。大山笑着又把去公安局的经历说了一遍,还告诉二癞子娘,说现在的公安讲道理,法律意识强,挺尊重人,不像以前的公安一样胡来,听得二癞子娘连连点头。说话的当儿,大山突然想起二癞子来买苗翠花的事儿,顺便给二癞子娘打了个招呼:“大婶,回去告诉二癞子,公安讲了,买人口和卖人口的事一样犯着法哩,千万做不得。”二癞子娘低头喝茶,没有回话,似乎没有听见。
这天晚上,罗旺福睡到了大山屋里,絮絮叨叨跟大山说了一夜,说还要拼死拼活好好干上几年,攒下几个钱来,光明正大地为大山娶个老婆。大山说,娶不娶老婆倒不是什么大事,只要爹娘身体健旺,他就心里高兴。一夜交谈,爷儿俩的心情自然开朗了许多。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买苗翠花引起的麻烦还没有结束。
四、苗翠花失踪
第二天上午,罗旺福和大山爷俩上地里干活去了,家里就大山娘一个人在家。一个陌生的男人突然闯进了屋,大山娘惊异莫名,皱着眉问:“你……你找谁?”陌生人不说话,睁着一对贼眼骨碌碌地四下里乱瞅。还没等大山娘问出第二句话,陌生人一头就钻进了大山的睡屋。大山娘赶紧跟进去:“你这人到底是怎么了,随随便便就往家里乱闯?”陌生人这才回过身来,瞪着一对凶恶的眼睛,吼道:“我媳妇呢?”闹了半天,大山娘没搞清楚陌生人闯进屋来想干什么,赶紧打发邻居的光屁股娃娃去地里叫罗旺福回来。
罗旺福爷俩很快就跑了回来。
原来,陌生男人就是苗翠花丈夫熊虎。苗翠花出来打工,他根本不知道。后来县公安局抓获了人贩子,向苗翠花家乡通报了讯息,熊虎得到讯息后才寻到这儿来的。问清情况,大山赶紧给熊虎端凳倒茶,然后把老爹买苗翠花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熊虎:“兄弟,为这事儿,连我们县里的公安局也来过了,苗翠花现在去了哪儿,我们根本就不清楚。”这熊虎个子矮小,可人却很野蛮,一听大山说苗翠花早已走了,双眼一瞪,厉声说:“你们蒙得过公安,可蒙不过我!这地方穷山恶水,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娶不起老婆舍不得放人。也行,我老婆被你睡过了,我也不想要了,给2万元,我們人财两清!”
大山听他这么一说,看出他不是个好人,也发怒了,大声说:“我碰都没碰你老婆,你再胡搅蛮缠,看我不收拾你!”熊虎看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这才悻悻地走了。
熊虎跑来这么一闹,罗旺福刚刚好起来的心情又变坏了,流着浊泪看着大山默不作声,浑身就像猫抓一样不舒服。大山笑着劝道:“爹,谁都有个做错事的时候,你别内疚了,儿子不怪你。”大山娘心里发酸,在一旁默默流泪,什么话也说不出。吃过饭,大山提起锄头又要下地。罗旺福说他心里不好过,手脚实在没劲,想在家呆一会,让大山一个人地里忙去。大山点点头一个人走了。
可他们没有想到,熊虎从大山家出来以后,就躲在大山家对面的小树林里,现在见大山一个人下了地,明白两个老人还留在屋里,立即飞也似的从树林里钻出来,冲进了大山家的茅屋。罗旺福冷丁一惊,赶紧把老伴拉到身后。熊虎目光凶狠地盯着罗旺福,一边狞笑,一边从后腰上反手拔出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罗旺福见情势不对,赶紧把老伴推开,让她跑出去叫人,然后返身从墙边操起一根扁担。还没容他做好防卫准备,那熊虎咬牙切齿,一刀子恶狠狠扎了过来。罗旺福闪身一避,左肩还是挨了一刀,顿时鲜血直流。就在这危急当口,大山跑了进来,扬起手中一根粗大的木棍,朝着熊虎的右手一棍砸了下去。原来,大山走到半路,突然想起熊虎临走时凶恶的眼神,觉得这家伙肯定不会罢休,转身回来想叮嘱爹娘小心防备,不想正撞上熊虎持刀行凶。大山这一棍下手不轻,熊虎的刀被打掉了,人也给打翻在地。大山立即扑了上去,把他压在地上,然后叫老爹寻了根结实绳子,把熊虎绑了起来。送老爹去乡卫生院包扎伤口时,他顺便给匡副局长打了电话,报告了家里发生的情况。
等匡副局长带人赶到旮旯村,村里人再一次聚集在罗旺福家门前的晒谷坪上,将五花大绑的熊虎围了个风雨不透,吵吵嚷嚷要一顿乱棒将他打死。大山护着熊虎,坚决不准村里人动手。匡副局长好不容易才挤进人群,他上上下下把熊虎看了一遍:“你就是苗翠花丈夫?”熊虎人给绑着,被大山砸中的胳膊肿得像个大气包,但气焰还一样嚣张:“没错,我就是苗翠花男人!”匡副局长说:“苗翠花早就走了,你还跑这儿来持刀行凶,知不知道这是犯法行为?”熊虎脖子一梗:“什么犯不犯法,反正我老婆不见了,我就找他们要人!”
熊虎被押走时,口里还一直骂个不停,说这事儿不会就这么了了。
五、山洞里有鬼
大山等匡副局长他们一行消失在村口的老槐树底下之后,赶紧跑去乡卫生院看老爹究竟怎么样了。医生告诉大山,说伤势不严重,没必要住院,只是要一天来换一次药,打一次针,一周左右就可以康复。大山这才放了心。第二天大早,大山起来对罗旺福说:“爹,您伤了胳膊,在家里歇几天吧,中午我陪您去卫生院打针换药。哦,对了,您流了不少血,身子需要补补,我抽空给您去老虎山掏几个鸟蛋回来。”
安顿好爹娘,大山扛着锄头一个人下了地。一口气干了两个多时辰,大山想起要给老爹掏鸟蛋的许诺,便放下锄头,别上砍柴的腰刀,沿着一条崎岖的小山道爬上了村后的老虎山。一上山梁,大山睁着眼四处搜索,突然发现山下来了个女人。大山打眼一看,发现来的竟然是二癞子娘,手中还提了只罩了块青花布的竹篮。大山感到分外纳闷,这二癞子娘烧香拜佛,胆子也小,别说上山,连地里的活儿也没做过,这回却一个人到山上干什么来了?
二癞子娘神态紧张,走走停停,还不时回头看看后面有没有人,好不容易才走到半山腰,在一块茅草丛生的大青石跟前站住了。这个地方极其幽静,除了山风呼啸和鸟儿叽叽咕咕的鸣叫,简直听不到一点声音。二癞子娘停在那儿喘了一会儿气,又伸长脖颈往四周探视了一会,才弯下腰拨开脚跟前的茅草。大山顿时睁大眼睛,差点叫出声来。天,那茅草底下居然隐藏着一个桌子般大小的山洞口!围着这山山岭岭,他罗大山转了20多年,还从来没有发现这么个秘密,这洞里到底藏匿着什么稀奇宝贝,居然使二癞子娘有了这么大的胆量?!大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二癞子娘。二癞子娘可不知道大山在远处盯着她,趴在洞口叫了几声,然后掀开青花布,从篮子里摸出一根绳索,把竹篮子吊了下去。过一会儿,那只竹篮又给吊了上来。二癞子娘将绳索收好,仍旧盖好青花布,然后才顺着来路离开了山洞。
大山飞快地跑到大青石跟前,轻轻拨开茅草一看,只见山洞里面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到。大山捡了颗小石子丢下去,只听“咚”的一声,很快就听到了回音。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呜咽声从洞里传了出来。大山惊得毛发倒竖,大声喊道:“谁在里面?”呜咽声骤然一停,接着响起了一个女人嘶哑的叫喊:“救命呀,救命……”大山正要答话,呼救声又突然没有了。大山觉得事儿越发蹊跷,打算下去看个究竟,探头一看山洞里一片漆黑,自己又是独身一人,觉得还是不能冒失,决定先回村子,找二癞子娘问问情况再说。
二癞子娘刚刚回家,气都还没喘平,一见大山跑得满头大汗闯进门来,禁不住吃了一惊:“大山,你这是……怎……怎么了?”大山心直口快:“大婶,那山洞里藏着什么?”二癞子娘一听,脸色骤然大变:“什么山……山洞?”一看二癞子娘神情紧张,大山脑子一亮,突然想起二癞子来买过苗翠花的事,立即想到很有可能是二癞子打了歪主意,把苗翠花挟持到山洞里藏起来了!怪不得他从县公安局回来那天,二癞子娘还特意来家里询问他去公安局的经历,原来是早就心怀鬼胎!大山为自己这个想法而兴奋,紧跟着追问了一句:“二癞子呢?”二癞子娘目光更加慌乱:“你原来找二……二癞呀,他走亲戚去……去了……”大山瞪圆了双眼:“大婶,我可不信什么邪什么鬼的,告诉你,我这就进洞,等弄清到底是鬼还是人再说!”
别看大山书读得不多,可到了这节骨眼上,心还是蛮细的。离开二癞子家后,他没急着往山里去,而是打起飞脚先回了家,把今天的意外发现告诉了老爹。罗旺福一听,也吓得三魂去了两魄:“二癞子胆子不小哇,都10多天了,人还不给饿死了!大山,走,我们快去救人!”大山摆摆手:“爹,您先别急。”说着,他匆匆走进卧室,从枕头底下摸出匡副局长的名片递给老爹:“爹,进洞的事交给我,你赶快上乡里给匡局长打个电话,就说苗翠花给二癞子藏进山洞里了,让他带人火速来解救!”交代好老爹,大山才寻了一捆绳索,带了个火把,不要命地向老虎山跑去。
六、愿做你的新娘
大山的感觉一点没错,当他下到山洞以后,果然发现二癞子和苗翠花都在山洞里。
原來,大山放走苗翠花以后,二癞子高兴得不得了,居然一直尾随在苗翠花背后。当苗翠花快要出村时,二癞子四顾无人,竟然用了件破棉衣包着木棍,将苗翠花打昏背回了家。老娘一看,脊背上都冒了冷气,说啥也不同意二癞子留下苗翠花。二癞子狞笑着威胁老娘,说她不同意留下这个女人,他立马就离开这个家,再也不回来了。二癞子娘就一根独苗,哪里舍得让儿子离家出走,逼得实在没办法,只好同意二癞子的主张。二癞子好不高兴,当天晚上就把昏迷不醒的苗翠花藏进了不为人知的山洞,天天要老娘给他送饭送水。他对老娘发誓说,苗翠花一天不顺从,他就一天不出洞。
燃烧的火把,照着二癞子的嘴脸显得格外狰狞。他抓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棍,恶狠狠地警告大山:“大山,这女人你不敢要,我却不怕!你要是识相,赶快给我出去,否则别怪我这根棍子没长眼睛!”大山很镇静,想了想说:“二癞子,你已经犯了大罪,要想争取宽大处理,现在还来得及……”大山话未说完,二癞子野兽一样咆哮起来:“别啰嗦了!人活一辈子,连个老婆都娶不到,坐牢又有什么可怕?告诉你,即使被抓掉脑袋,我也不会在乎!”
大山心里清楚,此时,二癞子为了占有苗翠花,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要想说服他根本就没可能。他深深为二癞子感到悲哀,但同时也知道,自己眼下手无寸铁,硬拼绝对不是个办法,还有可能捎带着伤了苗翠花这个无辜的女人。略略沉思一会,大山笑笑说:“好好好,我不干涉,如果苗翠花愿意了,到时我再去你家喝喜酒。”说着,他转过身,抓住了吊他下来的绳索,装做要往上爬的样子。苗翠花以为大山真要出洞,急得大叫一声,突然一跃而起,扑到大山跟前紧紧搂住了大山的腰,尖声哭喊着:“大哥,你不要走,千万不要走……”二癞子气坏了,扔了木棍,恶狠狠冲上来,用力抽了苗翠花一记耳光。苗翠花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爬了起来,抱住二癞子又踢又咬,两人撕打在一起。大山明白机会来了,赶紧松了绳索,将内心的痛恨凝聚在拳头上面,朝着二癞子面门狠狠挥了一拳。
事情突然起了变化,二癞子猝不及防,仰天倒在地上。大山没容二癞子回神,猛虎下山似地扑上去,骑在二癞子身上,左右开弓,一连抽了二癞子两记耳光。论体力,大山还胜过二癞子几分,加之丢了行凶的木棍,二癞子更是奈何大山不得。接下来,大山一阵暴风骤雨似的拳打脚踢,二癞子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就在这时,从洞口传来了二癞子娘惊慌的叫喊:“二癞,不得了了,大山已经知道你把苗翠花藏在这儿,快出来想想办法吧……”二癞子娘喊声没停,大山嘲笑着接了腔:“大婶,别费心了,我在洞里哩,等会儿匡局长他们来了,看你们母子怎么交代!”二癞子娘在洞口叫了一声“天哪!”就再没了声音。
过了一个多小时,匡副局长带着人再次赶来了旮旯村。苗翠花得到解救,二癞子涉嫌犯有绑架罪,二癞子娘知情不报,母子俩双双都被押上了警车。当警车发动引擎的时候,苗翠花突然跳下车,径直跑到大山跟前,流着泪说:“大哥,你是个好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大山看着苗翠花含满泪水的双眼说:“别说了,都怪我爹不好,害你受了这么多苦。”苗翠花低下头:“你爹的心情我理解……”大山叹了口气:“是啊,我们家穷,老爹年岁也大了,盼媳妇的心思……好了,翠花,你也该走了,回了家乡别忘给我捎封信报个平安。”苗翠花点点头,最后看了大山一眼,咬着牙,毅然转过了身。
事情最后的发展却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就在苗翠花走的半个月后,他娘喜滋滋地跑到地头,告诉大山说苗翠花又到家里来了,还大包小包地带了很多东西。大山这下给闹糊涂了,赶紧扔了锄头,飞快地朝家里跑去。一进家门,大山果然看见苗翠花坐在桌边,脚底下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一见大山,苗翠花起身迎了上来:“没想到吧?”大山一脸困惑:“翠花,真没想到,你怎么又来了……”苗翠花脸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回来,我就不……不走了……”大山瞠目结舌,木桩子似的站在那儿,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原来,苗翠花嫁给熊虎以前,熊虎同旮旯村的二癞子一样,也是个好吃懒做、行凶打架、无恶不作,在全村里都出了名的恶棍,村里没有一个人敢去惹他。听说爹娘要把她嫁给熊虎,苗翠花高低不肯答应,说跟了熊虎,自己一辈子都完了。可爹娘图熊虎家做药材生意,家境比较富裕,硬逼她嫁了过去。结婚头半年,熊虎也还规矩了一段日子,后来就露出了凶残本性,加之还染上毒瘾,经常把苗翠花打得伤痕累累。苗翠花几次提出来离婚,熊虎竟然恬不知耻,说他已经腻了,正想同她分手,但有一个条件,要苗翠花家里拿2万元钱赔偿他的青春损失。爹娘这才噩梦初醒,后悔把女儿推进了火炕,但又急得没一点办法。一天夜里,趁熊虎睡熟之后,苗翠花流着眼泪狠心撇下爹娘跑出了家乡,决心去广东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可她没想到,刚离虎口又入狼窝,被人贩子给骗到这儿卖了……
说到这儿,苗翠花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大山抑制不住心酸,也流下了同情的眼淚:“翠花,你真命苦。可你来我们这穷山沟,分不到田也拿不着地,连住的地方也没有,将来的生活怎么过?”苗翠花咬了咬嘴唇,突然抬起头,勇敢地看着大山:“我嫁给你,跟你一起过!”就像平地响了一声惊雷,大山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不……不,翠花,这是犯法的事,我大山……”苗翠花轻轻笑了:“看把你吓的……”说着,苗翠花从上衣的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小本子,递给大山说:“熊虎在这儿行凶杀人,被判了3年,我已经跟他离婚了。等日子好些了,我就把我爹和我娘都接过来……”大山激动不已,双手颤抖着接过了翠花的离婚证。
一个月后,大伯亲自主持,在大山家门口的晒谷坪上为大山和苗翠花举行了简朴的婚礼。那天,全村的人都来了,把宽敞的晒谷坪挤得水泄不通。县公安局的匡副局长也得到消息,还特意赶来送了个沉甸甸的大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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