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渔

　　陈老太吃过早饭后，总要到莲山公园里去转一转，捡够100个瓶子，才会回家来，风雨无阻。

　　这天早上，天有点儿阴，陈老太还像往常一样，进了莲山公园后，就挨着个地看垃圾箱。有瓶子她就捡出来，装到大尼龙袋里，瓶子中若是有水，她就倒到湖里去。正捡着走着，忽然听到前面有个孩子惊叫道：“哎哟——”

　　她抬头一看，见一个汉子正老鹰叼小鸡般拎着一个半大小子往假山后面走去。那孩子被拎疼了，边走边扭着，但哪扭得过那汉子呀，依然被拎着走，就剩下喊疼了。

　　这是干什么嘛！

　　陈老太最看不惯恃强凌弱了，瓶子也不捡了，疾步跟过去。到了假山那里，却听那汉子生气地质问道：“你咋不懂规矩？”那孩子愣住了：“叔，啥规矩？我真不知道啊。”那汉子往外面指了指：“你身后有个奶奶，也在捡瓶子，你看到没？”那孩子点了点头：“看到了。我见她捡得多，才赶在她前面捡的。”那汉子道：“莲山公园的规矩就是：那位奶奶没走之前，不许别人捡瓶子。”那孩子愣住了：“为啥？”那汉子道：“不为啥，就这规矩。你想在这里混，就守规矩；不想混，就滚蛋！去，把你剛才捡的瓶子送回去！”

　　陈老太听那汉子说了这些话，可就愣住了。她也想不透啊，莲山公园里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规矩！她正想上前去问，那汉子却大步走了。见那孩子快步走出来，陈老太忙着喊住他：“孩子——”

　　那孩子忙着陪上笑脸：“奶奶，我不懂这里的规矩，拿了您的瓶子，对不起啊。”

　　陈老太忙说：“哪有什么规矩了？瓶子是游人扔的，那就谁捡了是谁的。”那孩子使劲地摇头说：“刘大叔说话，我们是要听的。”陈老太问他：“刘大叔是做什么的？你们为什么要听他的话？”那孩子丢下瓶子，跑远了。

　　陈老太有了心事，就顾不得捡瓶子了，满公园找那个刘大叔。但莲山公园那么大，她还没走到一半，就累得气喘吁吁了。眼看着天也阴得重了，她怕下雨挨淋，就匆匆走了。

　　第二天，陈老太到莲山公园来，不捡瓶子，专门找那个刘大叔。她找了小一个钟头，还没见到那汉子的影子，那个孩子却跑过来了，急切地望着她：“奶奶，你今天怎么不捡瓶子啊？”陈老太说：“我要找你的刘大叔。”那孩子急道：“奶奶，你先别找他了，还是先捡瓶子吧。你捡够了瓶子，再找他也不迟啊。”

　　陈老太笑了：“你干吗一个劲儿地催我捡瓶子啊？”

　　那孩子说：“你不捡够了走人，我们就不能捡瓶子啊。这是莲山公园的规矩。”

　　陈老太笑得更厉害了：“什么破规矩呀。你甭听他们的。要是我有啥事儿，没来捡瓶子，你们还不捡咋的？”那孩子说：“我爸说，就是这规矩。你要是不来，下午我们才能开始捡。”陈老太转着眼珠儿想了想，说道：“你不告诉我刘大叔在哪儿，我还真就不捡了。”那孩子想了想，这才说：“我告诉你他在哪儿，你能保证不说是我告诉你的吗？”陈老太点了点头：“我坚决不说。”那孩子这才说：“他在花房。”陈老太还有一个疑问：“你们为什么都听他的？”那孩子说：“他是我爸爸他们的师傅，我们可不都得听他的嘛。”

　　陈老太心里画了好大一个问号。这个刘大叔年龄看着也并不大，三十四五的样子，可这孩子的爸爸，得有四十多了吧，怎么倒成了刘大叔的徒弟？眼下，她顾不得想这么多，赶紧奔着花房去。

　　一进花房，陈老太就看到那个刘大叔正指导着一群人栽种花草，很认真的样子。她喊道：“刘师傅——”刘大叔看到她，愣了一愣，但还是笑呵呵地走到她面前：“婶儿，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陈老太说：“我问你个事儿。”

　　刘大叔说：“婶儿你说。”

　　陈老太问他：“莲山公园为啥有那么条规矩？”

　　刘大叔就笑：“天不好啊，经常下雨，我们怕你滑倒了，就想让你先捡够了，好回家啊。他们都年纪轻轻的，啥时候捡不行啊。”

　　陈老太更迷惑了：“你们为啥这么照顾我？”

　　刘大叔说：“还不是因为严局长嘛。”陈老太的儿子严林，是园林局的一把手，正管着莲山公园。他这人清正廉明，对待员工们极好，从不克扣员工们的款项，也不收受贿赂。刘大叔带着手下这群人走南闯北，就因为看不惯领导们的贪腐之风，在哪儿都受气，都干不长。只有在严局长这里，他们挣到的钱，才是合同里写明的，一分都不会少，他们觉得舒心啊。后来，他发觉严局长的老妈，也就是陈老太，还到莲山公园来捡瓶子，他怕老太太耗时间长了累，再遇到个三长两短的，就立下了这条规矩。就是想让陈老太早捡完了早回家，安安然然的，也让林局长省些心啊。

　　陈老太心里一颤，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就有那么多瓶子没人捡。原来都是你们给我留着的。”刘大叔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也知道，你家不缺这几个钱。你捡瓶子，真是为了环保。跟你比起来，我们就差远了。”陈老太连忙摆手：“别那么说，别那么说。我定了目标，就是想强迫自己活动活动，别懒下来。孩子们捡它，是真有需要。我看，你还是取消那个规矩吧。不然，我就不好来了。”

　　刘大叔却摇了摇头说：“不管你来不来，这个规矩都不能取消。”陈老太愣住了：“为啥？”刘大叔说：“有这个规矩在，不管你来不来，我们都不动那些瓶子，都当是你来了。你来了，就好像是严局长来了，他离我们那么近，我们心里暖和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