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世平

　　刘倩是市文化馆的副馆长，刘斌是市委宣传部的副部长，两人都想做出政绩来，在不惑之年去掉那个“副”字。来到吾海市对口扶贫的云南后，她们主动请缨，走进了最穷的达宝村。这达宝村山高峰险，交通闭塞，土地贫瘠；居住在这里的拉祜族群众，生活十分贫困。刘倩跟着刘斌和村长扎朵搞了几天调研，有点泄气了。坐在山坡上休息时，刘倩对刘斌说：“这山旮旯没办法脱贫致富，要我看搞整体搬迁算了。”刘斌因高原反应，头有点昏，她咬着牙说：“这里建筑和民俗蛮有特色的呢，先修路，搞旅游。”刘倩听了，眼睛一亮，拍着刘斌的肩膀，笑道：“刘姐，到底是领导，见识不凡。我这次跟你一起来扶贫，算是跟对了。”

　　刘斌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老村长扎朵。然后，朝达宝村指指点点，把公路怎么修，从哪儿到哪儿，口头规划了一番。和善的扎朵听了，眼里充满期待，对刘斌和刘倩更亲热了。刘倩被扎朵村长的善良深深感动，打心眼里想为达宝村做点什么。刘斌好像看透了刘倩的心事，对刘倩说：“我在区委，当了几年清官。这筹资修路的事，你得多跑一跑，找找你的大款朋友。”

　　刘倩一听，脸就红了。当年登台演出，姹紫嫣红，曾惹得不少男人心旌摇曳。现在，这些男人中真有几位大款，其中就有初中和高中的同学。刘斌的话不乏调侃，但的确可行。刘倩正想着，忽然传来银铃般的歌声：

　　风儿轻轻，

　　吹拂着麻栗花，

　　阿哥的芦笙还在吹响。

　　山间的流水哟，

　　日夜流淌，

　　心中的阿妹哟，

　　永在哥心上。

　　……

　　刘倩是文艺人，多愁善感。突然而至的歌声，打动了刘倩的心，一个主意顿时冒了出来。但刘倩没有告诉刘斌，她想水到渠成时再说。

　　调研结束后，刘倩主动提出回吾海市，为达宝村修路筹措资金。刘斌一听乐开了花，也决定回吾海市去找公路勘测技术员。

　　刘倩回到吾海市，驱车去了鼎湾。鼎湾有“东方曼哈顿”之称，是吾海市人公认的新兴富人区，刘倩的高中同学史敬就住在这里。刘倩的大款朋友有3个，住城北的是万乐，住城东的是高尚。但刘倩与史敬高中时关系最好，说话更为随便。见到史敬，刘倩对他说起云南之行，提到听到的歌声更是赞不绝口。史敬虽忙于商务，但常听歌观舞，调节心情。此时听当年的歌舞皇后将达宝村人的歌曲赞为天籁，不禁有些心动。

　　刘倩见状，莞尔一笑，说：“史敬，身体是经商的本钱。我出钱请你去一趟达宝村，去享受一下拉祜族的特色民居和优美歌声。放松放松嘛！”

　　史敬笑道：“哪能让老同学破费。你能陪我去达宝村一游，三生有幸啊。行啊，我们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史敬这样爽快，刘倩反而有点意外，暗暗担心史敬图谋不轨。

　　刘倩和史敬从吾海市飞到云南，再坐长途汽车，下车后又步行20多里，来到了达宝村。建在山坡上的木楼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屋檐低矮，鱼鳞般的瓦片已变成深黑色，与吾海市的别墅风格迥然不同。史敬叹为奇迹，连连拍照，庆幸不虚此行。

　　老村长扎朵听说和刘倩同行的是大富豪，十分高兴，杀鸡款待，一连敬了他们三大碗糯米酒。他们正喝得兴起，不远的地方有人弹响三弦琴，唱起了民歌，那是刘倩熟悉的银铃般的声音：

　　我愿是一根黑发，白天伴你晒太阳；

　　我愿是一根黑发，黑夜伴你入梦乡；

　　我愿是件花衣裳，白天穿在你身上；

　　我愿是件花衣裳，晚上穿在你身上；

　　我愿是双绣花鞋，每天穿在你身上；

　　我愿是双绣花鞋，夜夜守在你身旁。

　　……

　　刘倩问扎朵，：“老村长，这唱歌的姑娘是谁？”

　　扎朵用赞美的口气说：“那是我们村的李娜努。这小姑娘，才17岁，唱得可好听了。”

　　史敬叹道：“天籁之音，天籁之音。刘倩，你果然没有骗我。”

　　刘倩不瞧史敬，又问扎朵：“李娜努才17岁，怎么不读书？”

　　扎朵叹息一声，说起了李娜努的故事。原来李娜努父亲因病没有钱及时治疗去世了，李娜努初中没读完就同母亲一起干农活。这娜努天生一副好嗓子，跟着老人们学了很多拉祜族民歌。高兴的时候，忧伤的时候，李娜努都会唱歌。

　　刘倩听完扎朵的介绍，默默地瞧着史敬。史敬却傻笑着对扎朵说醉了，要在扎朵家休息。刘倩的眼神是想史敬表态出资扶助达宝村，但见史敬有意回避，便怏怏不乐地回自己的住处去了。

　　第二天早晨，刘斌来了电话，说她暂时不回达宝村，过几天和公路勘测技术员一起来，希望刘倩尽快说服史敬投资扶贫。刘倩气呼呼地说：“这个史敬，看了达宝村的贫穷现状无动于衷，是个只会积累钱财的冷血动物。”刘斌劝道：.“人家致富也不容易，你不多做工作是不行的。不要绕弯子，直接告诉史敬目的。”刘倩哼了一声，说史敬再不觉悟，她就丢下他，独自回吾海市找萬乐和高尚。

　　刘倩关了机，去扎朵家里。史敬正在吃面条。刘倩说：“史敬，这特色民居也看了，民歌也听了，达宝村旅游结束了。吃完面，我送你出山。”史敬做了个鬼脸，说：“食勿语。”呼呼啦啦把面条吃完。扎朵瞧着刘倩，两眼笑眯眯的。刘倩觉得扎朵村长的笑意有点特别，但心里生史敬的气，也就没问。

　　刘倩送史敬走完山路，便站住了。一路上，想听史敬说的话没听到，不想听的话听了一大堆，刘倩心里不是个滋味。

　　踏上公路，史敬笑了：“别送了。刘倩，刚才走的这20里山路，你把它变成公路。不管多少钱，我来埋单！”

　　刘倩顿时满脸笑容：难怪老村长扎朵喜气洋洋，肯定是史敬透露了投资修路的消息。刘倩跑过去握着史敬的手：“老同学，你真叫我刮目相看。不仅会赚钱，还特别有善心。只来一趟达宝村，就送给达宝村人一条致富路！”endprint

　　史敬看着刘倩，笑道：“你邀我来达宝村，不就是想让我出资修路吗？你这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

　　“老同学，我可没说要你捐款，是你自愿的，你是一位令人感动的慈善家。”刘倩笑眯眯地开着玩笑。

　　史敬正而八经地说：“感谢你邀请我来。当然，我也是响应市政府‘与对口地区的实际需求进行精准对接的号召。刘倩，这路修好了，要脱贫致富还得靠你们来这里扶贫的干部。你能让我的钱发挥最大经济效益，我就给你发红包！”原来，市委市政府召集有关企业老板专门开过座谈会，希望先富起来的老板们更好地服务于国家脱贫攻坚的大局。这也是史敬爽快答应来达宝村的原因。

　　刘倩这才明白，那天怕史敬占她便宜，是想多了。

　　刘倩把史敬慷慨解囊的消息告诉了刘斌。刘斌第3天就带着几名公路勘测技术员来到了达宝村。半个月后，史敬的前期拨款300万元打进了村委账户。公路动工那天，扎朵带着乡亲们弹吉他、吹芦笙，载歌载舞。李娜努站在山坡上，一连唱了3支山歌。刘斌觉得，李娜努经刘倩指点后，唱得更好了。

　　半年多时间，公路终于修通。刘倩觉得憋在心里很久的想法应该告诉刘斌了。刘倩脸红彤彤的，不好意思看刘斌的眼睛，说得很轻很轻。原来，刘斌利用特色民居搞旅游的想法启发了刘倩，她想把达宝村建成音乐小镇，由村里建一个拉祜文化活动广场，组建达宝村演艺公司，让大家都参加。平时各自务农，晚上就给游客演出，让拉祜村文化形成产业，拓展致富门路。

　　刘斌是主管宣传的副部长，刘倩的建议让她打心眼里叫好。拉祜族善于歌咏，长于舞蹈，村民基本上都会弹吉他、吹芦笙，音乐舞蹈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独特的民族风格，拉祜族原生态歌舞的确是个致富的好项目。刘斌乐了，说：“刘倩，难怪你教李娜努唱歌，原来早就有打算了！”

　　刘倩不好意思地说：“这一年多，达宝村水、电、路都改善了，建文化广场应该可以了。”

　　有史敬的资金支持，达宝村的文化广场很快就建好了。刘倩在刘斌的支持下，组建了达宝村演艺公司，培养年轻的李娜努担任经理管业务，让老村长扎朵当副经理管人事。每天晚上，刘倩当导演，进行歌舞排演，整个达宝村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接待了几批游客后，刘倩认为住的吃的看的都颇有品位，于是同刘斌商量，邀请史敬组织一个“老板团”前来旅游。刘斌马上同意了：史敬对达宝村扶贫功不可没，基础设施都是由他出资，应该让他来“竣工验收”。

　　史敬来的那天，刘倩、刘斌、老村长扎朵带领乡亲们在村头迎接。刘倩一看，史敬带来了十几位老板，刘倩的初中同学万乐和高尚也来了。参观了拉祜族的特色民居，品尝了达宝村人的特色饭菜，观看了达宝村演艺公司农民原汁原味的歌舞，史敬满面红光，对刘倩说：“老同学，你帮我做了一件让我欣慰的事，谢谢了。”

　　刘倩抿嘴儿笑：“这都是你有善心。”

　　刘倩话里有话，一同来的老板们不高兴了。万乐和高尚抢白道：“这样的好事，你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只记得史敬！”

　　刘倩眼睛发亮，说：“你们诚心的话，邀请达宝演艺公司去吾海市演出，去北京演出！”

　　万乐和高尚相互丢了个眼色，伸出手来，同刘倩击掌：“一言为定。”

　　刘斌瞧着刘倩，暗忖：刘倩真心为达宝村脱贫着想，才有一个接一个的好主意呢。

　　万乐和高尚回去后，在各方面的关心支持下，资助达宝村演艺公司多次去吾海市演出拉祜族原生态歌舞，实现了让市民分享民族特色文化盛宴和拉祜族群众增收致富的双赢目标。

　　达宝村演艺公司营业以后，演出140场，演出收入近130万元，群众分红60万元，带动周边其他行业收入近90万元。达宝村被列为云南“乡村音乐小镇”的核心区。

　　达宝村脱贫了，刘倩和刘斌要回吾海市了。扎朵、李娜努和乡親们送刘倩和刘斌到村头，吹响了芦笙，弹起了吉他。李娜努深情唱道：

　　我会唱的调子像沙砾一样多，

　　就是没有离别的歌。

　　我想说的话像茶叶满山坡，

　　就是不把离别说。

　　最怕的就是要分开，

　　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舍不得哟舍不得，

　　我实在舍不得

　　……

　　舍不得。只要你给拉祜人掏出真心，拉祜人就舍不得！刘倩走着，听着，不禁泪流满面。她想，当初只想升为正科级而下来扶贫，是多么鄙俗啊。得到达宝村拉祜人的深情，这才是最珍贵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