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渔

　　罗嘉明大学毕业后，考取了村官，被分配到靠山屯工作。他发现靠山屯居然没有一所小学，村里的孩子都要到10多里外的邻村去上学，十分辛苦。他通过多方努力，终于拿到了40万元的拨款和捐款。县教育局也答应，只要把校舍盖起来，余下的工作他们就可以接手了。罗嘉明兴冲冲地找到了村支书老庞。

　　老庞听罗嘉明讲完了，就叹了口气说：“建校舍是最难的一件事。就因为这件事办不成，当年有人给咱屯捐款助学，咱都不敢接收啊。你以为就你想给咱屯办实事？俺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屯里人，更想给屯里办件功德事啊。”说完，老庞就苦恼地摇了摇头。

　　罗嘉明心里就不明白了：如此之大的靠山屯，盖个校舍有那么难吗？老庞也不再说话，就带着他把全屯的山山水水都转遍了，然后问他：“你看在哪儿建校舍合适？”罗嘉明顿时哑口无言。

　　靠山屯村就坐落在大青山的半山腰上，九分山，一分地，那一分地还都是山坡地。屯里人家的房子不能动，山坡地上似乎也不宜建校舍。就是宜建，你占人家村民赖以为生的土地，人家也不肯。就是肯了，村里也拿不出钱来赔给人家。他看到村边有块荒地，还没说话，老庞就说，旁边就是泄洪道，真有洪水下来，这片地就首当其冲，所以，连村民都不愿开荒耕种，更不能盖校舍。

　　罗嘉明看着大青山山腰上的一座座山丘说：“平掉一个山丘，腾出来的面积也够了。”老庞就笑了：“真是学生娃，张嘴就说话。平掉一个山丘，你知道平掉一个山丘得用多少钱？你家里置台印钱的机器都不够！”罗嘉明张了张嘴巴，就不说话了。

　　没地方建校舍，再说啥都是瞎掰，罗嘉明认识到这点，再也不提这个茬儿了。

　　转眼就到了春天。这个春天，靠山屯忽然热闹起来了。说起来，这事儿还和罗嘉明有关。原来，在靠山屯，有一条道路特别奇怪。从靠山屯下来的道路，到了村口，就分成了两条。一条直接下山了，另一条岔路拐了个弯儿，绕过山后，通到山里的邻村去。但就是这条岔路，明明是下山去了，但往下走着却很费劲，跟上山一样；而往上走，却很轻松，跟下山一样，当地村民就把这条路叫鬼路。罗嘉明当然不相信世间有鬼，但他也想不透这段路为什么会如此诡异，上网一查，才知道另一个城市也出现过一条类似的鬼路，成因至今也搞不清楚。他就把这条鬼路的情形发到网上，结果就有大批的探险爱好者赶过来一探究竟。

　　探秘可不是旅游，要对这个奇怪的现象做出合理的解释，需要对鬼路及周围环境进行多角度多学科的测量和分析，这是一个相对较为漫长的过程。来人要吃要住，这里离镇上又很远，于是，村民家家户户都成了招待所，但还有人来了寻不到吃住的地方，跳着脚地发泄着不满。

　　罗嘉明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怕掌控不住出问题，赶紧写了一份报告，交到了镇领导的手里。镇领导也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现在，全国上上下下都在抓安全，这来探秘的人要是出了啥事情，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到靠山屯走了一圈儿，又听了老庞的汇报，确确实实，来鬼路上探秘和体验的人太多了。村民家的接待能力有限，而且卫生也没有保证。镇领导走到村口，看到那片荒地，眼睛一亮，说：“在这儿建个旅馆吧！”老庞苦笑：“我们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这事儿办不来。”镇领导说：“我来安排！但是，这块荒地我要用了。”老庞忙着说：“没问题。”

　　第二天，一辆豪华奥迪轿车一路颠簸着开到了村口，在那片荒地边停下来。从车上走下来一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皮鞋锃亮的老板。老板先看了看那片荒地，然后就往上走。先走到村边，就看到那条鬼路。正有很多人在鬼路上凑热闹，跑上跑下的，并发出一阵阵的尖叫。老板也沿着路往下走了走，越走越奇，然后又往上走了走，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来回走了几遍，然后又到村里转了转。最后，他来到村委会，找到了老庞，对老庞说：“何镇长让我在村口那片荒地上盖旅馆。”

　　老庞笑眯眯地说：“欢迎，欢迎！”

　　老板也亲热地笑着说：“何镇长说，村里肯把那块荒地无偿给我使用。我就想问问，村里有啥条件没？”

　　老庞笑着摇了摇头说：“没条件。那是块荒地，荒着也是荒着，你盖成了旅馆，招我们村的人去工作，再收我们村的蔬菜和水果，那就给我们的村民创收了，也带动了我们村的经济发展。这是好事，好事啊！我们村委会绝对支持你！”

　　老板顿时高兴起来：“难得你这么开明，我就放心啦。关于那片荒地的无偿使用协议，咱们还是尽快签订了吧。签完了协议，我就可以组织施工了。”

　　老庞说：“好，咱这就签！”

　　签完协议，老板高高兴兴地往外走，罗嘉明追上来叫住了他：“孙老板，请你等一等！”孙老板站住了，望着他：“什么事？”罗嘉明说：“我提醒你一下。要在那片荒地上盖房子，需要垫高两米。”孙老板愣住了：“为什么？”罗嘉明说：“荒地旁边那条河道，是行洪沟。现在看着是干的，可遇到水大的年份，水位可以上涨1米5。垫高两米，就不会被淹了。”孙老板迟疑着说：“谢谢啊。”

　　孙老板又来到那片荒地旁。再看这片荒地，他就皱紧了眉头。他掏出手机，给何镇长拨了电话。何镇长一接，他就抱怨道：“妹夫，你给我的这单生意不咋样啊。你看没看清楚，那块地旁边有条泄洪道，暴雨一来，山上的洪水都顺着泄洪道下来，水位涨到1米5，房子得淹半截，弄不好就塌了呀。我現在要盖房，就得先垫高两米。这笔开销可不小啊。”

　　何镇长在电话里说：“姐夫，亏你还是做生意的，就没那赚钱的脑子。你就不想一想，要垫高两米，那得消耗多少垃圾？一车50，那得干赚多少啊。我要不是当着这个破头儿，早就打那片地的主意了。”

　　孙老板一听这话，顿时茅塞顿开，欢笑着说：“这个主意好，我咋就没想到呢？妹夫，等事情办成了，我还按老规矩给你分成！”孙老板挂断电话，正要钻进车里，却见罗嘉明站在他身后，不觉一愣：“你咋跟着我？”

　　罗嘉明笑笑说：“孙老板，我怕你行事鲁莽，特意来提醒你一下。”孙老板刚才听他提醒自己垫高荒地，那是非常有道理的，这会儿就对他有了几分尊敬，恭恭敬敬地说道：“请讲。”罗嘉明说：“村里这条路，你也看到了，质量稍微差了点儿。要是偶尔重压一下，兴许还没事儿，但压多了，肯定要烂掉。到时候，村民让你来修路，那可就要赔了。”

　　孙老板悚然一惊，罗嘉明说得有道理，真要把路压坏了，村民让他修，那开销可非同一般啊。他忙着问道：“兄弟，我看你是个聪明人。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垫高？我的意思是，怎么做花钱最少？”罗嘉明只是胸有成竹地笑着，却没说话。孙老板是见过世面的人，马上明白了罗嘉明的意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塞到他手里：“卡里有4000块钱，就当咱们兄弟的见面礼吧。”

　　罗嘉明收下了卡，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说，他已经测算过了，那座小山丘的土石方，正好跟垫高荒地的土石方相当。只要雇人把小山丘移过来就行了。而且，他也实地勘察过，那座小山丘是松散的土石结构，开山运输都不是难事。黄土和碎石可以垫高，大块的石料则可以砌基础用。虽说雇用人工会花一部分钱，但所用石料又可以代替砖头，省下的钱顶了人工，里外差不了多少。孙老板听了，连连点头称是，心里也暗暗觉得这几千块钱花得值。

　　他没上奥迪车，又折回到村委会，找到老庞，商谈移丘垫高之事。老庞也知道孙老板跟何镇长的关系，这个人还是不好得罪，更何况那个山丘也是座荒丘，留在那里也没什么用，他愿移就移吧。于是，两个人又把这个事情说好了。

　　孙老板也怕夜长梦多，事情一定下来，马上就开始行动了。他先请来设计人员，就旅馆的一应问题都交代清楚，让设计人员赶快设计出方案。同时，他又请来施工队，也雇请了靠山屯的村民，开始移丘垫高。半个月后，那片荒地生生给垫高了两米，那边那座山丘也给削平了。设计方案也出来了，孙老板还算满意，然后就让施工队开始施工建设。孙老板招收了靠山屯里十几名年轻漂亮的姑娘来当服务员，先把她们送到城里的旅馆进行培训。他也派出人手，去采购开旅馆用的一应物什。

　　旅馆一开，就有大把的票子入手，孙老板做梦都给乐醒了。

　　这天一早，孙老板又坐着奥迪车来到工地。离着工地还有老远，他就听到村口传来一阵热闹的锣鼓声，不知道是谁家成亲娶媳妇呢。他来到工地边，下了轿车，就发现不远处正热闹呢。那里锣鼓声阵阵，有人在踩高跷，有人在扭秧歌，还有舞狮子，好大的动静。他凑过去，却见那里挂着红艳艳的横幅，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靠山屯小学奠基仪式。

　　老庞走到场地中间，摆了摆手，锣鼓声顿时停住了，人们也屏气凝神望着他。老庞激动地说：“乡亲们，这个仪式，咱们盼了多少年，今天终于来了。我首先感谢县教育局给咱们拨了20万，再就是感谢好心人给咱们捐了20万。最要感谢的人，却是罗嘉明。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咱们脚下这片平地——靠山屯小学的校址，就是他给创造出来的！”

　　人们先是一愣，然后就是窃窃私语。

　　老庞看出了人们的迷惑，大声问道：“咱们站的这个地方，原先是什么呀？”大家齐声说：“是山。”老庞就说：“是罗嘉明想出了计策，不花一分钱，把山给移走了呀。”人们一听顿时热烈地鼓掌欢呼，然后就有几个年轻后生沖过去，把罗嘉明抬起来抛向空中，接住，再抛上去。对淳朴的村民们来说，这就是他们最崇敬最尊贵的仪式。

　　孙老板脑子里“嗡”的一下，顿时明白了。原来，罗嘉明在帮自己的同时，也让自己帮了他。把山丘移走了，下面的平地正好可以做校址。这个罗嘉明，真是非同一般啊。孙老板想，得找机会跟他谈一谈，看看他是否肯跟着自己干。要是能让他为我所用，那就啥事都不愁啦！

　　孙老板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却听到旁边有人叫他，转脸一看，正是罗嘉明，不觉笑道：“你小子，骗我帮你干活儿啊！”罗嘉明不好意思地笑了：“孙老板，咱这是双赢吧。”说着，他就把那张卡掏出来，递回给孙老板：“孙老板，当时我怕你不信我，才把卡收下的。现在事情办完了，我还是还给你吧。我也诚心地谢谢您。学校早日盖好，这些孩子们才好早日到这里来上学，就省得奔波了。你看，他们多高兴啊！”

　　孙老板把卡按在他手里：“你先拿着吧。建个学校不容易，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万一哪天缺个啥了，也好救救急。”罗嘉明看他态度坚决，就收下了。那一刻，孙老板觉得，自己也高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