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晓东

　　

　　耳边还回荡着鞭炮的余响，浓浓的年味还未散尽，杜老三就要开工了。都说节假日要3倍的工资，杜老三也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今天这趟出工，怎么也不能低于平日的3倍收获。这大过年的，他也知道老婆孩子热炕头舒服，问题是家里缺钱啊。眼看着老婆的肚子一天天吹气球似的大了起来，自己得好好为今后打算打算。

　　杜老三径直走进了小区，客气地和看门的大爷寒暄了两句。杜老三这方面有经验，这大过年的，大家警惕性反倒下来了，一根烟几句新年好，就足以放倒这些个看门的老大爷。更何况从大爷脸上的颜色和满身的酒气也可以判断出这大爷属于好蒙混型的。如今这年头啊，干什么都不容易，不多学点不行啊。尤其是干他这行，要想干得出色，减少点风险，更要多学，什么心理学呀、风水学呀，地理天文之类的，一个都不能少。

　　杜老三熟门熟路地来到了403室门前，掏出把钥匙，装模作样地开了起来。吧嗒一声，没费多少功夫，门开了。他觉得古人说的每句话都很经典，功夫不负有心人，这项准备工作他已经花费了不少的时间，不仅摸清了主人家的出门规律，而且还能顺利打开门。

　　锁上门，杜老三立即展开了高效率的工作，从卧室到客厅，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扫荡一番，很快就有了收获。看来真是不虚此行，别说3倍工钱，就算10倍都有了。

　　可是当杜老三沉浸在幸福的喜悦之中，一阵轻微的吧嗒声响了起来。这声音虽轻微，但是在杜老三这种职业高手耳朵里，那如同一阵惊雷一般。不是吧，通常这个点，主人应该不在家的，怎么提前回来了？

　　门瞬间开了，杜老三来不及藏身，大腹便便的女主人出现在了门口。四目相视，两人都很惊愕。

　　半晌女主人张大了嘴巴，就要叫出声来。杜老三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捂住了女主人的嘴巴：“别叫！我只要钱不害命，我们能不能愉快地合作一下？”

　　女主人使劲地点了点头。杜老三试探性地松开了手，女主人果然没有再喊叫。可就在这个时候，杜老三发现女主人的身体开始颤抖了起来，脸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冒了出来。

　　杜老三有点慌了：“你，你怎么啦？”没错，杜老三是小偷，但是他也是个有原则的小偷，只拿钱绝不害人性命。要是这个孕妇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自己的罪就大了。

　　“大哥，我快生了，你帮我叫一下救护车。”女主人的意识在一点点消失，她虚弱地央求杜老三道。

　　杜老三犹豫了一下，这时，女主人的身体一晃，人就晕了过去。好在杜老三身手敏捷，及时抱住了孕妇，否则这一跤下去，那孕妇连同腹中的孩子就危险了。

　　看着地上的孕妇，杜老三遇到了职业生涯以来的第一次焦灼。那孕妇显然是要生了，要是不帮打电话，那情况就危险了，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可是要是帮打了这个电话，自己万一回答不上来，岂不是暴露了自己？杜老三拿着手中的电话，犹如烫手山芋一般，脑中不停地挣扎着。

　　得了，还是打吧。看着地上躺着的孕妇，杜老三想起了自己的老婆，恻隐之心让他拨通了手中的号码。

　　“喂，XX医院吗？这里有孕妇需要急救？”“好，请问地址是哪里？”杜老三一下子被问住了，地址？是啊，这是哪里？“我，我也不知道。”

　　“你自己的家你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显然有点生气。

　　职业的敏感性一下子让他挂断了电话，不行，再这么说下去肯定会暴露自己。

　　走吧，别多管闲事了，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搭上自己。然而，杜老三覺得自己的脚仿佛有千斤重似的，他回头看了看那个孕妇，孕妇好像有了意识，她用极其低微的声音央求道：“大哥救我，大哥救我。”

　　杜老三一下子迈不开步了。

　　“大哥，这里是林双路骏景花园403号。”女人断断续续地挤出了地址。杜老三一咬牙，拨通了医院的电话，告诉了对方地址。

　　“好，你等着，记住千万要陪着孕妇，不能让孕妇昏睡过去，要尽量让她保持清醒，否则会很危险。”电话那头传来了医生的叮嘱。

　　杜老三一下子怔住了。那怎么办？这通电话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不行，再不走，等人一来，自己只能进监狱了。走吧，你自求多福吧。

　　杜老三对着孕妇做了个揖，不是我不救你，我总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杜老三一狠心，走出了门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地看了孕妇一眼，孕妇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凉的地上，那样子怎么看怎么凄惨。医生的话如同苍蝇一般在他耳边嗡嗡直响，他的心又乱了起来。

　　杜老三的脚不由自主地迈了回去。他将孕妇抱到了沙发上，然后找了条被子给孕妇盖上，唤醒了孕妇。

　　“大哥，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孕妇看着身上的被子，感激地说道。

　　杜老三尴尬地点了点头。自从决定干这职业，“好人”两个字就与他无缘了。可是如今听到“好人”这两个字，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受用。

　　那女人一直想要睡去，可是杜老三却记着医生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唠着。

　　没多久，杜老三听见了楼下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杜老三终于松了一口气，得了，自己总算功成身退了，再不走，真等着被人抓啊。

　　他收拾东西，走出了门。就在这时，一阵风吹来，“啪”的一声，门竟然被锁上了。

　　怎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出了幺蛾子？人马上就要上来了，可是人上来了，门被锁了，只能干着急，怎么办？

　　杜老三叹了口气，好人做到底，他拿出工具，一阵鼓捣，门开了。为免前车之鉴，他搬了张凳子顶住了门。

　　就在他要转身之际，呼啦啦从电梯里走出3个人，手中抬着担架。一看见杜老三就问：“人呢？”

　　“在，在里面呢。”杜老三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那医生一把抓住。

　　医生冲杜老三嚷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去哪？快点来搭把手。”

　　杜老三嘴角抽动了一下，不满地瞪了医生一眼。

　　医生也不满地道：“瞪什么瞪，你不知道大过年人手紧张吗？快点过来搭把手，晚了，对谁都没好处。”

　　杜老三无奈地一起动手，将孕妇抬上了担架，一直送到了楼下，然后转身就准备离去。

　　可是刚转身，就被医生叫住了：“我说你这人真是的，这十万火急的还要去哪？你不去没人签字，这手术要怎么做？”

　　杜老三算是服了，今天倒霉到家了。怎么说？说自己不是孕妇亲戚吧，一下子就暴露目标；要说是吧，只能乖乖地跟去医院。

　　“快点，还犹豫什么，再不走来不及了。”

　　杜老三不由分说被拉上了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

　　孕妇被推进了手术室，杜老三总算松了一口气。瞧着四下里无人，杜老三赶紧开溜。

　　走出医院，杜老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天这一阵搅和，他什么都没有偷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不仅没有失落，反而多了几分欣慰。

　　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杜老三几乎没有出过工，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开始厌恶起自己的职业了。难道是因为这件事触动了他，让他做个彻底的好人？可是他是想改邪归正，问题是他没有一技之长啊。渐渐地他又说服了自己，重操旧业。

　　可是这一次他失手了。当小偷一失手，后果会是非常严重。他在偷盗一个仓库时被团团围住，他被按在了地上，无数的拳腳落在了他的身上。

　　杜老三以为自己就要死去了，可是就在最危险的时候，他听到一阵怒喝声：“都给我住手！”

　　杜老三看到所有人都恭敬地叫那人老板。杜老三纳闷，老板为何要救自己？不，老板一定是怕出人命才出声制止的。

　　那人让人把杜老三带到了一间豪华的办公室，还泡了一杯茶给杜老三，这让杜老三更加受宠若惊。

　　“老板，你为何要这样做？”

　　那人说：“前些日子，要不是您救了我老婆，可能她们母子都会有危险。”

　　杜老三惊讶地看着那人。这世间竟然有这么巧的事，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

　　那人仿佛看穿了杜老三的心思，笑道：“为了找你，我们可是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力气，从医院的摄像头中我们看清了你容貌，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为什么你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就是找不到。刚才我在办公室的摄像头中看清了你的脸，所以赶紧前来制止。”

　　杜老三尴尬地笑了笑，他从没想过竟然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相逢。

　　那人诚恳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封文书，交给杜老三道：“这是一封公司的邀请函，我一直期待着有这么个机会，亲手交给你，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的公司。”

　　杜老三握着这封文书，手不禁有些颤抖。说实在的，谁喜欢过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要不是因为自己有前科，没有公司肯要他，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杜老三感激地行了个礼，说声：“谢谢。”

　　那人连忙制止住了杜老三：“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如果实在要谢的话，那应该谢你自己，是你的善良帮了你一把。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加入我们的公司吧。”

　　两个男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杜老三感觉眼眶中有股暖流在涌动，耳边回荡着那句话：“是你的善良帮了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