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洛桐

　　一

　　每个班总有一个很贫爱出洋相但很可爱的男生，比如，陆小晨。当然，每个班也总有一个烂好人跟谁都称兄道弟很爷们儿的短发女生，比如，我。

　　在班里，那么欢脱，那么呆萌的你和我，看起来真是天生一对活宝，嘻哈二将，是班级里每一个活动里的暖场担当。

　　志趣相投，于是惺惺相惜。陆小晨你以男闺蜜之名，跟我厮混了如此多年，可惜，从始至终，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喜欢你。

　　我却安慰自己：如果最后是你，晚点也没关系。

　　说起来也奇怪，小学初中高中，陆小晨，我们竟然像一场旷日持久的马拉松，同学了整整10年之久。

　　10年啊，都10年那么久了吗？

　　时常在教室里，我在垒砌的书本缝隙间偷瞄你的脸，想不通，这世上怎会有男生长了一张那么完美的脸呢？

　　我把表白的话一遍遍字字斟酌，句句揣摩，左右思量，权衡再三，而最后败北，我终究无言。

　　青春期里，那些细密的小心思一直卡在喉咙，我统统止于唇齿，掩埋在这整整10年的漫长岁月里。

　　关于喜欢你，一度让我胆战心惊，如履薄冰。因为怕，怕你知道，怕你不知道，又怕你装作不知道。

　　女孩的羞耻心啊，真是最最要命。

　　三

　　上海常德公寓的张爱玲故居，高中的每一年暑假，跋山涉水，我都会去一次。

　　我跟爸妈谎称与同学结伴旅行，其实，每次都是我一个人偷偷去的。

　　坐慢悠悠的长途火车，不畏奔走，不畏疲累，只为一点执念。因为你最爱的作家就是她。

　　张爱玲主题咖啡馆，在常德公寓隔壁的底楼，地方不大，灯光却够暖够亮，书架上摆满她的书。我在里面喝咖啡，发呆，这期间，要寄给你的明信片也买好了。

　　你一定觉得很神秘吧？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是谁每一年都寄你明信片吧？但我确信你真的很珍视这礼物。

　　因为有一次，几个男生在教室里打闹突然撞翻了你的书，夹在里面的明信片被撕烂，你气急败坏，二话不说玩命地打了一架。

　　如果那个当下，我勇敢一点，上前一步，拉住你手臂，告诉你：“何必呢，你若喜欢，此生的每一年，我都寄一张给你……”

　　如果那个当下，我把这些年我对你曲曲折折的暗恋全都告诉你，如此，故事的结局是不是会不同？

　　然而，没有如果。

　　四

　　“暗恋的人也恰好喜欢你”，这种烂俗的狗血剧，并不会真的发生。

　　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因为一早我就知道，陆小晨，你有属于自己的竹马青梅。

　　那个青梅从小跳踢踏舞，名叫沈诗诗。蕙质兰心，爱笑，6岁就开始跟着歌舞团去国外表演，长大了，更是气质出众的长腿漂亮女生。

　　你滑着手机，把她在舞台上表演时的各种照片，一一指给我看。有意无意，你总爱跟我说起她。

　　你们的父母是世交，住在同一军区家属楼里，你俩从小一起长大。高中不同校后，难得见面，只局限于QQ和微信联络。

　　令我愕然的是，你竟和我一样，都是怂货，在玩暗恋的无耻把戏。

　　你说：“这些年，我盯着她的QQ状态，从2G到3G到4G到WiFi，却从未表白过。”

　　每次说到她的名字，你眼里总是一闪一闪，耀眼的，光芒万丈的，无限温柔的。

　　我嫉妒沈诗诗可以被你如此执着不休的喜欢。叉痛恨自己为什么喜欢一个并不喜欢自己的男生。

　　义薄云天的我，竟然祝福你说：愿你一生，想要的都拥有，不爱的都释怀。

　　可悲的是，我，就是你的不爱。

　　五

　　高考后，你的志愿表被我偷来，原封不动地抄了一份跟你一模一样的。

　　得偿所愿！

　　我们考入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专业，可惜同系不同班。

　　临去异地读大学前，你加了我微信，欢快地发了一条语音：“好巧，听班主任说，我们竟然考到了同一所大学。樊小梵，咱俩可以一起坐火车去报到吗？”

　　那一条语音，33秒，我收藏在手机里。你嗓音清亮，像你一贯耍宝傲娇又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反复听了几个月，后来，又持续听了几年。

　　军训时晒成小黑人，每天累得跟狗似的，我却躺在宿舍床上兴奋得睡不着。我的失眠读物，是和你的聊天记录。你聊天跟说相声似的，又贫又贱又欠揍。

　　你说：“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你说：“年轻人，现在没钱不算什么，以后没钱的时候还多着呢。”

　　你说：“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多被骗几次就好啦。”

　　哈哈哈，多好笑！

　　六

　　那时，谁有一包泡面，谁有一瓶老干妈辣酱，谁就是寝室之王。我眼珠乱转，动了歪脑筋。

　　我用这些小东西，学了一点小技俩，七拐八拐认识了你班的女生，你寝室的室友，成功地贿赂了他们。只为了，能及时更新关于你的动态。

　　然而，雀跃那么短暂！

　　不久后，他们给我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你恋爱了，你结束了10年暗恋，终于表白了，沈诗诗答应做你女友。

　　于我，却是晴天霹雳！

　　如果最后是你，晚点也没关系。可是，我终究没有等到你。

　　接下来的半年，我整个人都有点抑郁。很不开心的日子，每天都是阴天，下不完的雨。我宅在宿舍里，发着霉，大口大口地嚼着零食。

　　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这样快。

　　失去你，原来，只需一瞬间。

　　你恋爱了，为了不拖累你，我单方面和你断了一切联系，暗暗发誓，老死不相往来。

　　远离你，远离你的朋友圈，也不再关注你任何新的动态。

　　这是我能做的，最后的喜欢了吧。

　　七

　　后来，很久很久后，微博上火了一段话。

　　还是那么喜欢你，像鲸鱼缺氧于六千四百米的深海，乐此不疲；还是那么喜欢你，像老故事里的泛黄桥段，半聋半哑失了声息；还是那么喜欢你，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

　　读到这些句子时，陆小晨，你的名字一下子跳出来，生生把我的服泪从眼眶里逼出来。我一个人在宿舍里，合上笔记本，躲在被子里哭得泣不成声。

　　那一刻，我才知道，你是我心里的一根钉子，一想到就会疼。那个钉子是我的整个青春，整个梦想，永远躲不掉，也永远拔不掉，拔掉了，还会留下一个窟窿。

　　但我从不后悔，10年里，我曾那么那么认真地，喜欢过你，偷偷的，默默的，远远的，小心翼翼的

　　亲爱的陆小晨，如果以后，我不能再见你，那么祝你，早安，午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