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子澄

　　一

　　7月份的第一天，我正忙着期末复习。午休时分的自习室安静得不像话，我趴在桌上小憩片刻，醒来的时候适才的晴空万里早已变作大雨倾盆。

　　打开手机，朋友圈被JayChou2016“地表最强”世界巡回演唱会上海站的照片和视频刷爆。天王在现场和粉丝对唱 《珊瑚海》，台下杜斯年于内场前区的位置牵起王娉婷。

　　他说，这就完满了。

　　带喜欢的女孩去听一场偶像的演唱会——杜斯年的这个愿望，曾许给我听。

　　二

　　高一那年，杜斯年被分到我们小组的时候，班主任特意安排时任组长的我和他坐在了一起。

　　英语课上，我一如既往地盯着窗外高大的白杨树发呆，杜斯年用手里的笔轻戳我：“组长？”

　　我回过神，还来不及答话，被身后的余杭抢了先：“沈悠扬别无所长，平时就爱走个神发个呆。”

　　我不予理会，转头询问杜斯年有何贵干。我和余杭在初中时就已经同班，两个人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早已斗嘴成趣。

　　杜斯年对此也没有发表任何观点，一本正经地问我：“组长，下周的英语话剧节怎么安排？”

　　“你有何高见？要不你来安排？”我以一副明显想要占大便宜的神情看向杜斯年。杜斯年探究性地瞅我一眼，耸耸肩，答应了。

　　由此，杜斯年就成了组里的一把手，然而到头来被杜斯年安排写剧本的我还是成了最忙的一个，一边写底稿一边还要抱着词典翻译剧本。

　　我们组表演的是《三打白骨精》，等我完稿将剧本交给杜斯年的时候，倒是被他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番。与此同时，杜斯年也被英语老师委以重任，负责话剧节的主持、开场和闭幕活动。

　　表演那天，杜斯年倒也主持得有模有样，开场节目他凭借单人哑剧引得台下掌声如潮。

　　我们小组排在节目单的首位，开始前，杜斯年将一个大白馒头交给我：“你的道具，加油。”

　　我整场下来只有一句台词，心想杜斯年还不厌其烦地准备了这么多。

　　开始的时候，正是唐僧师徒行至白虎岭，白骨精化为少女意图不轨，我举着杜斯年给我的道具上场，对着由余杭扮演的唐僧问道：“ShiFu，would you like a ManTou？”惹得全场发笑，就连余杭也险些笑场。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但下一秒就被杜斯年扮演的孙悟空一棒打死。

　　好在最后我们的节目受到了一致好评，闭幕的时候，杜斯年献上了一首周杰伦的《星晴》。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那一瞬间所有的星辰连成一线，整个夜空化作背景。

　　“你喜欢周杰伦啊？”后来我问杜斯年。

　　“对啊，一直都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有才的人。”

　　“是啊，怎么会有这么有才的人呢？”我望着杜斯年，附和道。看杜斯年没什么反应，猜想他并不知道我另有所指。

　　三

　　杜斯年的确有才华，尤其是他在表演上的天赋。高二那一年，他走了艺术生的道路，学了表演。我问他他的偶像不是周杰伦吗，怎么不去唱歌？

　　“只是偶像而已，有朝一日能带上喜欢的人去听一场演唱会就够了，我真正情有独钟的是表演。”

　　当时无感，我只在意了杜斯年口中所谓“喜欢的人”，却不曾想彼时他选择的路后来也会决定我逆风飞翔的方向。

　　高二的一年，杜斯年都在文化课和艺术课之间辗转，偶尔参加集训，在学校的时光便愈发短暂。

　　自习课上，我发呆再次被余杭抓了现行，回过神才发现草稿纸上全是杜斯年的名字。我胡乱地将纸揉作一团企图毁尸灭迹，但转过头看到杜斯年空荡荡的座位才意识到他根本不在学校。

　　直到高三，班里重新排了座位，杜斯年被分到了艺术生的小组去，我竟也开始怅然若失。

　　“这么不舍，你该不是喜欢人家杜斯年吧？”

　　我白了余杭一眼，只因一时语塞，停了片刻才反驳道：“这么有才的人，不留下来多可惜。”

　　其实余杭说得没错，但喜欢杜斯年这件事我却是过了很久才对自己承认。

　　高中时期的最后一场元旦校联欢由杜斯年担任主持，他和搭档的女生配合得格外默契。有人说，那才是杜斯年喜欢的女生——王娉婷，播音主持专业，才貌俱佳。

　　我顾不得旁人的闲言碎语，把镜头对准了杜斯年，连着抓拍了几张，每一张都无可挑剔。放学之后，我到打印店去，店主笑意盈盈的，直夸杜斯年有多帅，我听着竟也不自觉地感到骄傲。

　　然而出打印店的时候，我却不凑巧地撞上了来打印剧本的杜斯年，手里的照片落了一地。

　　杜斯年弯腰帮我捡起，看他的动作有片刻的停滞，我心里小鹿乱撞，一把抢过照片，在杜斯年眼前晃了晃：“辟邪，哈哈！”

　　“不是吧，那也太屈才了吧！”杜斯年一脸的委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信了我的话。

　　四

　　最后一学期的时候，我们每个人轮流在班会上谈自己的高考目标。我一时间想不到说些什么，胡乱讲了某大学的英语专业。余杭和我一样，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只有杜斯年，信誓旦旦。

　　而高考结束后，他也终如愿以偿，考取了Z大的影视表演专业。我在填志愿的时候临时起意，报了一所普通大学的文学专业。

　　余杭对此嗤之以鼻：“不是说要学英语吗？”然而等录取结果出来的时候，余杭学的恰是英语。

　　“没办法，被调剂的。”余杭耸耸肩，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并没有告诉余杭，我选择文学只是想着以后从事编剧，那和杜斯年的专业牵连很大。

　　然而专业并不如我想象，开始的时候，就是反复地背戏剧史、影视史、文学史，枯燥无味。而余杭也隔三差五地向我抱怨单词背不过，听力也听不懂。

　　唯独杜斯年过得风生水起，大二的时候，他还参演了自己学院拍摄的电影。虽然不知名，我还是把剧照晒在了朋友圈，同时又对杜斯年设了权限，看其他人对其赞赏不绝，我也乐在其中，并暗自决定报考Z大的研究生，幻想能走近杜斯年的世界。

　　听说我考研的时候，余杭帮我搜罗了许多资料，什么单词记忆法，政治题库，并时不时地督促我。更甚之，隔天余杭又买了一系列我们专业的教材来看。“当然是买来自学啊。”被我问起时，他以一种不屑的语气回答，另一面又揶揄道，“你们学的东西可真没意思。”

　　我不置一语，开始了自己的考研大业。每天自习室、操场、寝室三点一线，生活无非就是读书、练字、跑步、背笔记。而让我坚持下去的理由也挺简单的，我告诉自己，内在和外在都要，杜斯年身边有那么多美好的人，我不努力，怎么能走上前去。

　　余杭得知我考研的目的时，将之前买的教材全数寄给了我，并且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联系我。我嘲笑他只有3分钟热度，他的回答却让我出乎意料，“还不是因为喜欢你。”

　　我不客气地顶回去，“谁信呢。”

　　“不喜欢你何必整天找你麻烦？”

　　可是在我看来彼此之间太放得开反而又没有喜欢的冲动了，而杜斯年不一样。有人说，喜欢一个人，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杜斯年的颜值和才华都是我所谓的骄傲，至于人品，我知道他阳光热情有追求，可其实说到底我从来都不了解杜斯年，正因为连了解的资格都不具备，所以他的颜值和才华更不可能属于我。

　　五

　　大三这一年的期末，我仍旧滞留在自习室，时不时的大雨滂沱也消不散盛夏的酷热。而杜斯年终于带着喜欢的人去了JayChou的演唱会，站在旁人的位置，我由衷地觉得感动。而那个人，的的确确就是王娉婷。我这才想起，我一心构筑的逆袭童话里，其实本就没有人在前方等候。

　　但唯一令我欣慰的是，大多数的努力最终都不是一无所获。期末结束后，我出乎意外地收到了Z大的硕士预录取通知书。

　　曾经看过一项调查——你为何而努力？大部分人的回答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和另一个人并肩奔跑。

　　有太多的人拼尽全力其实都另有所图，像我，像余杭。但余杭之于我，就胜在迷途知返。而真正为自己努力的人也有，杜斯年是其一。

　　记得有人说：你如今的气质里，藏着你走过的路、读过的书和爱过的人。

　　可是杜斯年，我全力奔跑，只为能在你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之前，先一步抵达，但到头来才发现一路风景都是我自编自演。

　　而意外的是，我在这条路上还是遇到了那个更好的自己。那么，杜斯年，也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