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艾

　　①.空气里到处都是麻辣鱼的味道

　　我跟沈铭第一次见面是在暑假的食堂，正值假期，学校里人不多。我因为申请去报社的实习，所以留在学校没有回家；而沈铭则因为马上要带队去外地进行暑期社会实践，留下来做一些临行前的准备工作。

　　那天中午我去食堂买了份水果沙拉，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心不在焉地吃着一边在采访本上罗列采访提纲。眼看跟采访对象约定的时间差不多到了，就在我起身准备收拾手里的餐盘倒掉时，与从我身后端着一盘麻辣鱼过来的沈铭撞了个满怀。

　　我那声“哎呀”还没等说出口，便看到沈铭手里那盘麻辣鱼不偏不倚地洒了我一身。红色的汤汁溅满了我白色的裙摆，沈铭一边一脸认真地向我道歉，一边掏出纸巾给我擦满身的汤汁。

　　根本擦不掉。我竭力压制住心里的怒火，朝沈铭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擦了。幸亏食堂里人不多，要不然会被很多人看到我这副窘样。

　　我大好的心情因为这盘麻辣鱼一扫而光，感觉四周的空气里都是麻辣鱼的味道，低头看到一只猫蜷坐在我脚边大口吃着地上的麻辣鱼。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是动物科学院的沈铭，把你裙子弄脏了。介绍一下，这是我养的猫——毛球。”不知是不是那只猫真的听懂了他的话，挪了挪肥肥的身子，拿爪子轻轻蹭了下我的脚。

　　“哦，你好。”我并不打算跟他有过多交流，径直往前走，准备抓紧回宿舍换套干净衣服去见采访对象。

　　“喂，郑允晴。”我正纳闷他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转头便看到他手里举着我落下的采访本。

　　我一把从他手里抢过采访本，丢下一句“我今天还有急事，就不跟你计较了，算我倒霉”，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②.一只爱闯祸的猫

　　有句话叫“冤家路窄”，等我换好衣服气喘吁吁地掐着点赶到跟采访对象约定的咖啡馆时，才真正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沈铭抱着他那只肥猫站在门口冲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嗨，我们又见面了。”

　　我白了他一眼，并不打算理他，继续往前走。他并不恼怒，在身后慢条斯理地说：“你是来采访青年画家沈心玫的吧，进去吧，她在里面等候你多时了。”

　　我扭头望了他一眼，那句“你怎么知道的”还没等说出口，他便仿似一眼看清了我的疑惑：“在你的采访本上看到的呀！沈心玫是我堂姐，我正好有事找她，所以顺便跟过来了。”

　　那天的采访很顺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铭在场的缘故，沈心玫全程都十分配合，并不像之前报社的前辈们说的那么“难搞”。

　　采访结束后，她要请我们吃饭，被沈铭回绝了。他嬉皮笑脸地说：“饭你就不用请了，我一会儿陪郑大记者去吃饭，别忘了让你甘肃那边的老同学帮我规划去那边后的路线，我们这个月底就出发。”

　　从咖啡馆出来，沈铭拦下一辆出租车，飞快地报出一个火锅店的名字，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沈铭怀里那只肥猫被店员拦在外面，他去一旁的超市里买了点小鱼干放在它面前：“毛球在这里乖乖等着，我们一会儿吃完饭就来领你回去。”

　　毛球并不理会一旁喋喋不休的沈铭，拿肥硕的爪子兴奋地抓起地上的小鱼干往嘴巴里塞。

　　那顿饭吃得并不愉快，除了因为对面坐了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让我觉得有些尴尬外，还因为沈铭问都没问便点了超辣的麻辣锅底，整顿饭下来我被辣得龇牙咧嘴，而沈铭看我这副样子则在对面笑得东倒西歪。

　　“喂，你这人有没有人性啊！请人吃饭不应该事先征求下别人的意见吗？而且你是不是无辣不欢啊！之前被你泼一身麻辣鱼，现在又点这么辣的锅底，好好奇你的胃部构造啊！”我朝他翻白眼。

　　“对啊，我还真是从小离了辣椒吃不下饭去。”这家的火锅很对沈铭的胃口，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往嘴里塞吃的。

　　直到门口传来一阵骚动，而且看样子跟毛球有关，他才放下手中的碗筷，飞快地往门口跑去。

　　有人提着打包的饭菜经过，毛球扑上去给人撕烂了打包袋，汤菜洒了一地，沈铭过去时正好迎上对方气鼓鼓的脸。

　　沈铭好脾气地跟对方讲了很多道歉的话，并厉声训斥了毛球。而毛球这只“肇事猫”则老老实实蜷缩在角落里，一副知道自己错了的样子。对方终于决定不再追究。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沈铭一直紧紧抱着毛球，好像早已把刚才的事抛之脑后。我从小都没养过小动物，可能是太害怕久伴之后的离分，所以也无缘像他那样跟小动物建立这样亲昵的关系，只是在一旁望着，做他们温柔世界里的旁观者。

　　③.意外到来的麻烦

　　后来我在校园里又见过沈铭几次，因为假期校园里人太少，所以每次隔老远我们便能很轻松地认出彼此来。

　　一来二去，我们渐渐熟络起来。有时我们会在食堂里分食一份水果沙拉，有时他会去食堂门口的便利店里给我买根甜糯的水果玉米，后来有一次接连下了两天大暴雨，我窝在宿舍里懒得出门买吃的，他买了我最爱的榴莲披萨给我送上门。

　　后来雨过天晴路上的积水都消退的时候，沈铭找到我一本正经地跟我告别。他要去甘肃社会实践了，来回加路上时间一共半个月。他来还想拜托我一件事，他想把毛球托付给我，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让我照顾它。

　　我从来没有过照顾小动物的经验，一想到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我原本平静的生活可能要被这只调皮捣蛋的肥猫打破，我便十分抓狂。其实，我完全可以摆出很多个理由来拒绝他。

　　但我没有。

　　我抱着那只装着毛球的纸箱子失魂落魄地从食堂里出来往宿舍走，原本不过几分钟的路程我走了好久。我脑袋里设想了无数个接下来我跟毛球相处的场景，直到最后，我灵魂都快出窍了，毛球一个箭步从箱子里冲出来，眨眼便钻到一旁的花坛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天为了寻找毛球，我钻了很多花坛、小树林，小腿肚上被划了几道伤痕，浑身也弄得脏兮兮的，最后在西门旁的小草坪上找到了它。我举着手里的好吃的小心翼翼地叫它过来，它迟疑了半天才蹿到我这里来。

　　我忽然有点沮丧，为什么要给原本平静的生活增添这样一个麻烦。

　　晚上沈铭的视频聊天邀请发过来时，我正在对着电脑为接下来的一个采访准备资料，毛球优哉游哉地躺在阳台上乘凉。看到那个邀请，我想都没想便点了拒绝。沈铭又不急不恼地发送了几次邀请，都无一例外被我拒绝了。

　　最后他干脆直接拨了电话过来：“喂，干吗不接受视频邀请啊，我这会儿在火车上，我就跟你视频两分钟，一分钟也行，让我看一看毛球。”

　　为了不再被他“骚扰”，我只能应下来，抱着毛球出现在电脑屏幕前。沈铭在确定毛球毫发无损过得还不错后，满意地关掉了视频。

　　后来的日子里，每天晚上沈铭都会嚷着要看毛球而跟我开一段时间视频，有时他会顺便向我介绍一下他那边的进展情况，也会问一下我的近况。我依旧很忙，很少主动挑起话题，只在他问我时简单地回答几句，他却好像对我语气里的敷衍一直视而不见，每次聊天都兴致高昂的样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毛球好像渐渐接纳了我。我一点点笨拙地学着照顾它，它也在我的悉心照料下日渐圆润、肥硕起来。

　　“快点回来接走你的大肥猫。”每次跟沈铭聊天我都会把这句话重复好多遍。

　　每次我说这些时，他便总是在屏幕那端安静地听着，眼角眉梢里都是笑意。

　　4.西北的风沙好像让他一下子长大了

　　沈铭从甘肃回来那天给我打电话叫我一起吃晚饭，但那天我临时要赶一个稿子，他愣是在我实习报社的一楼大厅从下午5点等到晚上将近9点。我俩饿着肚子从报社大楼里出来去附近的商业街上找吃的，路上他塞给我一个糖果罐，里面装满了花花绿绿的糖果：“送给你的，谢谢你这些天对毛球的照顾。”

　　那晚沈铭兴奋地给我讲述了很多这一路的见闻。半个月下来，他黑了也瘦了，但看得出来，他此行一定收获颇丰，西北的风沙让这个从小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里长大的男生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他看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沈铭把毛球接走后，我的生活又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宿舍里依旧只有我一个人，每天连走神发呆时脑子里闪过的也只有工作和自己。

　　暑假已经过半，报社里负责带我的老记者对我的表现越来越满意。而沈铭回家小住了几天后又回到学校来忙着写社会实践报告，偶尔会在我空闲的傍晚约我一起吃个晚饭。

　　那天我窝在宿舍里闷头写一篇人物专访，录音听了几遍依旧觉得没有头绪。我注意到桌子上沈铭送给我的那一罐糖果，拆开后才发现里面大有玄机：每一颗糖果都有一个不同的编号，整个罐子里大概有50多颗糖。我按照编号从小到大的顺序剥了几颗塞到嘴里，很甜。

　　5.最后那颗糖里有答案

　　随着暑假结束，我在报社的实习工作也进入收尾阶段。而沈铭则为了准备开学后的暑期社会实践答辩天天忙得焦头烂额，即便如此，他依旧经常隔三差五约我。

　　每次他都会装作无意又意味深长地问一句：“送你的糖，你吃了吗？”

　　“吃了啊，好多，还没吃完。我看每颗都有编号，还挺有趣的。”我答。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暑假过后，明媚的夏日时光所剩无几。进入大四后，身边的每个人多多少少心态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对于未卜的前路开始生出枝蔓丛生的顾虑来，我也不例外。

　　那天新闻采访课上，老师说起近几年我们专业并不算好的就业率，我望了一眼窗外，一年后，我真的做好打算留在这举目无亲的北京做一个东奔西走的媒体人了吗？

　　我不知道答案，心底仿佛有一阵空洞的风吹过。

　　登上微信，看到沈铭的留言，他问我周末有没有时间，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去郊区爬山。

　　我没立即回复。

　　回到宿舍后，舍友们都不在，我一个人无聊，又想不出来该干点啥。桌子上沈铭送的那罐糖果已经见底，我抱起来晃了晃，还剩最后一颗。我捏着它在明晃晃的太阳下看了看，这颗小小的糖果上那个编码是“56”，玫红色的糖纸，格外惹眼。

　　我轻轻剥开糖纸，放进嘴里，这颗是薄荷味的，一口咬下去便十分提神。而这时，糖纸里也不偏不倚地掉出一张折叠好的小纸条来，我认真展开，是这样一行字——糖吃完了，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我脑袋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继而跟沈铭在过去这段日子里一起经历的美好时光排山倒海地涌来。

　　意识到自己喜欢上沈铭这件事时，我被自己吓了一跳。但一想到在更早的以前，他便揣着这隐秘的心事，在我身旁一直等待那个答案，我便觉得心底像是被人泼了一碗蜜。

　　我登上微信，给沈铭回复：有时间。

　　我望了望窗外，夏天马上就要过去了。那些发生在夏天的甜蜜故事，就该在夏天有一个美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