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我曾耗尽7年的力气，去深爱一个眉眼温柔的少年；我曾用4年的时光，去谱写深海阻不断的思念；我曾在日光倾城的岛屿，等待年华里最盛大的一场相遇。

　　——题记

　　1

　　台风过境后的海口，空气格外清新。饶是如此，秀英港的空气还是夹杂着咸咸的海水气息。

　　我在人头攒动的港口外，安静地等着轮船靠岸，等着蜂拥而出的人群中，好久不见的你。我认真地注视着出口，生怕时光的魔法改变了熟悉的少年，会让我在第一时间错过你。

　　当你的身影出现在人群里，微笑着向我走来，仍旧是熟悉的眉眼，清瘦的身材，只是多了一点这个年龄应有的成熟。我才明白，有些人又怎会忘记呢。

　　酝酿了千百次的开场白，计划了数十次假装自然的拥抱，到头来我还是愣在原地，等你走到我面前，像多年以前一样摸了摸我的头，说：“长成大姑娘了。”

　　大概是这熟悉的举动让我放松了心情，我翻了一个白眼，回道：“你也是。”

　　随即，我们两人都笑了起来，像所有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

　　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快4年了吧。

　　2

　　死党曾经说过，我是传说中的死理性派，所有事情，条分缕析，分析利弊，冷静抉择，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大学同学对我的印象，也多数停留在“高冷的女学霸”。但这样的我，却总在你的问题上，慌乱到手足无措，冲动到无可救药。

　　所以，你可以想象，深夜12点，当我窝在被子里，看到手机上来电显示是你的名字时，紧张到差点把它按掉。这是大学4年来，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

　　而就在我以为你是不小心打错后，你居然不急不缓地和我聊了十来分钟，尽管因为我的紧张，内容泛善可陈。

　　最后，你说“我想去海南看看你”。

　　我说，再不来我就走了。

　　我并未当真，但还是在屋外呼啸的台风声中，失眠到天明。我曾经无数次地希望，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里，在擦肩而过的陌生人里，会突然出现一个你。毕竟这曾是你梦想来的地方，毕竟你曾在QQ里许多次地提及要来的心意。只是，从大一到大四，从希望到失望，你却始终未曾出现在这座城市。

　　我也逐渐相信，我正在忘记你，却不想你又突如其来地降临。

　　你和友人同游广西，而后独自从海安坐船来海口。因为坐的傍晚的船，你还在海上赏了一回落日。去宾馆的路上，你兴奋地把相机里拍的落日照片和我分享。我一如既往地向你泼冷水，说这里的海边每天都可以看到这样的落日。

　　你一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让我心情大好。

　　3

　　到的当晚，安排好住宿，我带你去吃晚饭。为了让你充分领略一下海南美食的魅力，便去骑楼小吃街。

　　初到海口的你，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新鲜感。不管是随处可见高大的椰树，还是水果摊上琳琅满目的热带水果，亦或是路边成群喝茶的人们，都能激起你的好奇心，围着我问这问那，我也乐于一一解答。

　　路过解放西路时，古老斑驳的西洋建筑在昏暗的路灯下更添沧桑。我一边向你介绍骑楼老街的历史，一边不时偷看你的表情。那感觉好像多年前，在电影院里，昏黄的灯光下，我回头偷看你侧脸时的怦然心动。那是喜欢你的开始吧。

　　到了小吃街后，为了凸显东道主的热情好客，我把清补凉、海南粉、椰子饭等一系列美食一样来了一份，直到面前的桌子放不下才罢休。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我们运气好，还赶上了琼剧表演，演的是《凤冠梦》的选段。喧嚣喝彩声中，你问起我毕业后的打算。

　　彼时的我，放弃了保研资格，正在与大四最后两门专业课作斗争，仍未想好何去何从。

　　你一脸认真地问起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可选专业，说是想要考我们学校的研究生。我笑笑不置可否。

　　回去时，在钟楼对面等车。刚好钟楼报时的钟声响起，我又化身良心导游，给你讲起了钟楼的历史。你突然严肃地看着我，缓缓地说出：“对不起。”那大概是你一路以来一直想说的话吧。

　　亲耳听你说出这3个字，我沉默不语，强忍着眼泪掉下来的冲动。

　　谁会想到，我来海口的初衷，是因为听到你说报了海南的学校，决定追随你的脚步远走天涯，更因此放弃了许多更好的学校。就像当年文理分科，我为了你毅然放弃擅长的理科投向文科的怀抱。但是命运总是爱恶作剧，文科我们分在了隔壁班，大学志愿你在最后被家里逼迫改成了省内高校。从此，我独自一人流放天涯，看海上的月光。

　　我不忍心你愧疚自责，便告诉你，我过得很好，也很喜欢海口。这里空气清新，阳光充沛，四季温暖。当地人热情善良，还有数不清的水果和美食。我向你讲述我一个人的环岛之行，讲述我在学校里遇到的有趣的老师，讲述我在这座城市里迷路的种种经历。直到让你相信，也让我自己相信，我这4年真的过得很好。

　　我4年以来的心结，也终于在那一刻，彻底解开。我为你而来，却最终爱上了这座城市。

　　4

　　海口和两广地区一样，都有吃早茶的习惯。我爱睡懒觉，经常连早餐都省了，更别谈早茶。但因为有你在的缘故，次日清晨，我早早爬起，带你去海甸四西路吃早茶。那里的早茶在海口比较有名，种类齐全，东西好吃又不贵，很受欢迎。

　　时间尚早，但那里已经有不少人。等候期间，你说起高中时代，我总是闹别扭，你便买了好吃的早餐送到我们班上去，我就会原谅你。被你提起自己傲娇的过去，我有点不好意思，只能低下头赶紧夹了一个虾饺进嘴里。

　　

　　顺着这个话题，你自然而然地提起高中的往事：课桌里随时叮铃作响的手机短信，考试时扔给你的英语试卷答案，相约一起去天涯海角的约定。我曾搅黄过你一次又一次的早恋，曾逮到过你一次又一次的逃课，曾逼迫过你写完一叠又一叠的试卷……

　　那些我以为你已经忘记的事情，却被你一一提起。但你却没有提起，我曾经在你交了第N个女友后，歇斯底里地追问过你：你喜欢过我吗？

　　你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我却始终站在原地。

　　并不想被你拉进回忆的漩涡里，所以我假装忘记，及时终止了这一话题。

　　吃过早茶，我陪你坐车去了五公祠。五公祠实际上是一片古建筑群的统称，修来纪念曾经被贬流放海南的5位历史名臣。你对历史向来很感兴趣，对这些人物事迹也知一二，参观起来兴致很足，不时拿起相机拍照。我非第一次来，兴致不高，坐在一边休息。转头却看见你将镜头对准了我，我冲过去抢你的相机，你不依，笑道：又不是见不得人，怕什么。

　　我气得鼓鼓的，像一只气球，你开心地抬手又是一张，笑得更开心，像无数次记忆里对我恶作剧成功那样。

　　5

　　来了海口，怎能不看海。能够每天看到蓝天大海，曾是你梦想来此地的原因。就近原则，我便选择了白沙门。

　　中午一场对流雨，带走了上午的炎热。雨过天晴，彩虹悬于天际，我见怪不怪，你却雀跃得像个小孩。

　　我们在公园里租了一辆双人自行车骑行。看到有小孩在吹泡泡，我也玩心大起，在后座上不肯好好骑车，一心想要吹超级大的泡泡，却总不成功。你骑得飞快，海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我也扬起了一路的泡泡，在阳光下色彩斑斓，随风远去，梦幻的不真实。

　　大学4年里，我曾经无数次地来过这片海滩，坐在岸边，看着远处星点的渔船灯火，满腹思绪。而这一次，我却和你在海边欢快地嬉戏追逐，在海滩上肆意奔跑，任海风把发丝吹乱，看留下的脚印被海水冲走。

　　我不再扭扭捏捏，大方地任你拍照，但勒令你一定要把我拍好看。

　　最后，看到照片的我不得不承认，你的镜头下的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但遗憾的是，直到离开，我们都未曾有过一张合照。

　　你还是你，我还是我，仿佛不曾相遇过。

　　6

　　你要离开的消息，来得很突然。你原本告诉我，计划在海南呆一个星期，我也早已规划好了环岛旅行的路线，甚至为你推掉了一份实习。但你却因为学校的事情，不得不次日返回。

　　回去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在学校外北门一条街吃饭。我破天荒地陪你喝了许多酒，想要一醉方休，却不想自己酒量好的可怕，几瓶酒下肚，依然如此清醒。正因如此，我清楚地记得你说过的每句话。

　　你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高考填志愿。

　　你说，你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你的时候，我坐在寝室门口抽了一晚上的烟。

　　你说，每一个你交往过的女朋友，最后的结局都是分手变成陌路告终。

　　你说，有一次手机掉了发现除了许久不登陆的QQ，居然都无法联系上你，我无比恐慌。

　　你说，有些答案，连我自己也无法给出。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那就假装醉了吧。

　　隔天，在机场送别时，你说，你会留在海口吗？

　　我问你，你会陪我一起吗？

　　最后，我们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默契地拥抱告别。这个拥抱太轻太短，甚至我都来不及留恋你身上的温度，你已经转身进了安检口，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

　　毕业后，你考研失败留在省会工作，我也毫不挣扎地离开了海口去往人生的下一站。海口于我，正如你一样，不是不再深爱，只是时至离开。一起浪迹海角天涯的约定，终究随海风消逝在无边的空气里。

　　飞机起飞后，我俯望脚下的城市，心里默默与它告别，告别一场年华的盛宴，告别一场无疾而终的爱恋。

　　我闭上眼睛，听着耳机里熟悉的音乐接近尾声：

　　一起长大的约定

　　那样真心

　　与你聊不完的曾经

　　而我已经分不清

　　那是友情，还是错过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