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深

　　引

　　哈尔滨有一条非常著名的街道，其路面由无数块小方石拼接而成，全程1000多米，连接了南北两端的广场。街道两边包罗了文艺复兴、巴洛克等多种风格的建筑70余栋，无论冬夏，旅游观赏的人们都络绎不绝。

　　这条街道的名字叫做中央大街。

　　如果要问这条街对我的意义，我想我会分开两部分来回答你。

　　第一，在我20岁之前，每当灵感枯竭的时刻，我都会来这里散心，把自己心里的苦闷一股脑全都诉说给它听，不管街道愿不愿意，它都承载了我年少时期的所有喜怒哀乐。

　　而在我20岁之后，中央大街终于光荣下岗，因为在20岁这一年，在这条街道上，我遇见了那位称职的聆听继承者。

　　安宇寒。

　　壹

　　认识你是在2015年，我大二上学期的开学初。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中午下了一场小雨，空气被冲刷得非常干净，秋季的雨后还带着丝丝的凉意，尽管我裹紧了外套，可还是有些瑟瑟发抖。

　　我如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以此来缓解赛前的紧张心情。一路走走停停看风景，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这个已经走过了无数次的地方。

　　漫步到彩虹伞附近的时候，我抬头看到了挂在空中的彩虹，五颜六色的伞在彩虹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妩媚动人。我忍不住拿出手机想要留下这道景色，就在这时，你不打一声招呼就硬生生地闯进了我的镜头。

　　是的，我承认，我之所以会注意到你，完全是因为你俊逸的脸蛋和脱俗的气质。

　　不过我必须要澄清一点，在遇到你之前，我绝非是一个只看外表的肤浅之人，这一次突然而来的悸动也让我有点不知所措。

　　我快速连按了几下快门，将你与两道彩虹一同定格在了手机上。我拿近些看了看，发现刚刚让我为之动容的美景却也只能沦为了你的背景。

　　忽然想起那句名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安宇寒，你天生就是一道风景。

　　而我正巧有一颗欣赏风景的心。

　　贰

　　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正拿着笔在纸上认真地画着什么，中央大街上类似这样给路人画素描的作画者有很多，只不过我一次都没有画过。

　　这次为了接近你，我第一次坐到了画板前，为了给你留下好的印象，我还特意客气地说了一句：“您好，麻烦把我画得美一点。”

　　你看到我之后明显愣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动作麻利地换了张新画纸，唰唰动起笔来。

　　我注意到你的耳尖微微发红，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总感觉你看向我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羞赧。

　　一瞬间，我对你的好感又向上蹿了几个高度。

　　你只匆匆看了我两眼，便垂下目光作画不再看我，密长的睫毛在你的卧蚕上撒下了一小片阴影。你轻轻皱着眉头，将唇紧抿成“一”字型，这让我不禁想问，画我就这么让你痛苦吗？

　　我胡乱想着，你却出乎意料地开了口：“听说你们院最近有比赛，你今天怎么没去练琴？”

　　我惊讶地用双手捂住嘴巴，那夸张的动作像极了偶像剧里女主角常有的蹩脚演技。我眨巴眨巴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你……认识我？”

　　你勾起唇角，露出了一抹干净的笑容：“我是哈师大的大一新生，开学的时候看到了你的迎新表演，你的古筝演奏得很好。”

　　我扣着包带的手微微发紧，缘分这种东西微妙得让人心惊。

　　很快你就画好了，我走过去看了看，整体看着和我很像，仔细看看又不是那么像，至于要挑出来到底哪里不像，似乎又哪里都像。

　　很显然，你看出了我的纠结，伸手抚了抚画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你发愁，明明满脸的喜悦神色，可眉眼间的忧虑依然没能褪去。”

　　安宇寒你知不知道，你的敏感让我又爱又怕。

　　我将这幅素描裱好挂在卧室里，每天起床后第一眼就能看到，这样一整天的心情都会愉悦上几分。

　　其实你之后给我画了很多画像，但我最喜欢的依旧还是这幅，也许是因为它代表着转折吧。

　　我人生的转折。

　　叁

　　此后的两周我没再去找你，一来是因为比赛将至，导师不再让我乱跑；二来也是因为太过主动会让我感到害羞——毕竟我是一个感情丰富却不善于表达的人。

　　我想，既然哈尔滨这么大，我们都能相遇，那学校要小上很多，我们也一定还会相见。

　　只是没想到这个见面会来得这么快。

　　比完赛从后台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你捧着一大束花站在外面，以我们只见过一次面的交情，我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你是来找我的。

　　看着你耐心等待时的温柔眉眼，我心里狠狠地失落了一把，不知道是哪个幸福的女人这么好运气，突然很想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所以我闪身躲到一边，默默地陪你一起等待着。

　　一直等到后台的人都快走净了，也没有等到你在等的人。你拿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然后我衣兜里的手机就开始铃声大作。你闻声转头，几大步走到我的面前，伸手将我从藏身之处揪了出来。

　　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现在这样的情景，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好冲你咧咧嘴打招呼：“好巧啊。”

　　你没搭理我，动动手指挂断了通话，铃声戛然而止，我们两个之间充满了大写的尴尬。

　　你叹了口气，放开了拉着我的手，声音有些低沉：“你是在躲我吗？”

　　我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哪能啊，我是在系鞋带呢。”一低头，几条黑线“哐”砸到我的头上：哎呦！我怎么忘了今天穿的是不带鞋带的时装鞋了呢！

　　好在你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把手里的鲜花拿给了我：“恭喜你获奖。”

　　“送、送我的？”我惊讶得差点把手里的古筝砸到你的头上，再根据你的疼痛情况来判断我是不是在做梦。

　　欣喜地接过花束，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这花给人的感觉和你很像，第一眼看上去是一幅油墨重彩的油画，走进内心再一看，原来本质是淡雅清幽的水墨丹青。

　　只不过很多人会因着你过于惊艳的外在而忽视了你真正的灵魂。

　　我微微一笑：“谢谢，我很喜欢。”和你相似的东西，总是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帮你提吧。”你弯腰拿过我的古筝，筝很重，我怕你拿不好，刚想拒绝你，却见你拿得轻松无比，想来你也是成天背着画架满街跑的人，这样的重量对你来说应该还可以承受，我便放心地随你往外走。

　　路上，你主动和我闲聊：“乔音，十一黄金周陪我逛逛哈尔滨吧，我是第一次来这里。”

　　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哈尔滨人，我当然乐意向人介绍家乡，所以当即应了下来。虽然心里充满着欢天的雀跃，但面上始终坚持着淡然平静。哼！我当然不会承认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才答应你的！

　　国庆期间外出游玩的人特别多，我带你去了几个著名的旅游景点，比如太阳岛、龙塔、公园。我们玩得非常开心，你给我照了很多照片，这才发现你不光画得好，照相技术也好。

　　最后，我们走上了最初相遇的街道。我们到时已经华灯初上，周边建筑全都亮起了彩灯，彩虹伞那里更是明艳夺目，灯光打照在你的脸上，显得愈发得温柔。你说：“小时候看 《夜幕下的哈尔滨》，就喜欢上了这座城市，它拥有着外国建筑文化和中国人文风情的完美交融，这座城市一举手一投足间，都带着独特的神秘风韵，像是一个看不透、猜不明的恋人，深深地抓着人心不放。”

　　你了解到的哈尔滨，让我这个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20年的人羞愧不已。

　　肆

　　冬季踏雪而来，在初雪的那天，你交给了我一个画筒，并嘱咐我回到家里再看。

　　我如是而做，看到画筒里装满了你为我画的素描，全都是我们一起出去玩那天时的情景。你附了一张纸条在里面：深爱着这座城，更爱着城里的人。乔音，陪我一起赏雪看风景吧。如果你同意，请给我个拥抱；如果你拒绝，就将这些画还给我当作纪念吧。我在楼下等你。

　　我起身走到窗前，看到你乌黑的头发上落满了白雪。我披上外衣匆匆跑下楼，当你看到我手里的画筒时，神情变得阴郁复杂。我微微一笑，把画筒还给了你：“画我留下了，画筒你拿回去吧，还能装画呢。”

　　你轻轻一怔，立马喜上眉梢，将我揽进了怀里。那一刻，我相信我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我轻轻回抱住你，抬头仰望白雪，哈尔滨的这个冬天不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