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时栎

　　

　　1

　　苏洺第一次说要见面时，我把刚买回来只写了一个字的水笔摔断了笔尖。

　　苏洺第二次说要见面时，我把搁在大腿上的小说在翻页时撕了半页下来。

　　苏洺第三次说要见面时，我再一次惊吓得直接背着书包出门忘记戴校牌。

　　于是，在挡也挡不住的缘分驱使下，我们终于巧合地 “见面”了。

　　不过，别人是一见男神误终身，我是一见男神就丢脸。

　　2

　　在我的字典里，见面的定义是：面对面，聊个天。

　　所以说，我终究还是跟苏洺见面了。

　　“校牌呢？”

　　“忘带了。”

　　“签个名。”

　　我刷刷刷地在粗糙的迟到本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刚想走，那位把黑色风衣套在校服外面的少年轻轻拉住了我的书包，声音和我昨天晚上才又一次点开过的配音视频里的声音一模一样：“同学，今天迟到的，还不能走。”

　　我顺着修长手指的指向，看见面无表情的教导处主任黑着脸背着手站在一排排站好的队列前面，顿时心一跳，大气都不敢喘地走到队伍后面，低着头在心里暗骂：教导处主任不用改卷吗？期末考试都考完了还抓什么迟到啊。

　　实在气不过自己，为什么一学期都坚持没迟到，偏偏考完试第二天还要迟到，迟到还偏偏遇上教导处主任发威的时候？中午一回家就把这番怨言噼里啪啦地写在了微博上。

　　发完还不到一分钟，就收到了一条评论，正是苏洺发的，一个摸摸头的表情。我咬牙切齿：要不是你说要见面，我怎么会失眠然后睡过头迟到。当然，这话我是不会告诉他的，睿智如苏洺，一说没准他就猜到哪个迟到的女生是我。

　　虽然，我是挺想让苏洺认识自己，可是我也怕，见光死。

　　3

　　我这辈子都感谢一款经典的游戏——俄罗斯方块。因为它让我认识了苏洺。

　　那是一个考完期中试的深夜，在床上滚了一个小时还是睡不着的我干脆拿起手机玩俄罗斯方块。三更半夜玩游戏的人比较少，每次快速匹配我都遇上同一个玩家。对战十几局，我全都惨败，无一例外。

　　郁闷地放下手机睡觉，终于很快入眠。第二天早起看到微博有条未关注人私信：“谢谢你，我升到二十级了。”

　　我咬牙切齿地回复：“不客气，不过不介意你也输几局让我升一下级。”

　　他很快回复了个 “好”字。一来二往，我们不仅在游戏里加为好友，微博上也互相关注了。

　　他的微博大多是一些英语配音、新闻评论。点开那些配音视频，耳机里传出一个很好听的男声。我把他的微博翻了个遍，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录生活的微博里惊讶地发现，他可能就是那个被我同桌天天惦记的学霸男神苏洺。

　　他的很多生活微博都设置了好友可见，对学校放假安排的吐槽跟我们学校一样，学校活动举办的时间也跟我们学校一样，学校的格局也一样。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啊。

　　最让我肯定他的身份的是，他在一条微博写，学生会换届大会上轮到他致辞时差点被地上的电线绊倒，下面的配图是一个正从台上走回座位的极其清俊的侧影。我把照片的尺寸放到最大，确定他和同桌钥匙扣挂着的照片上的男生是同一个人。

　　同桌天天课间跟我念叨她的男神苏洺有多帅多优秀，我完全不用费心收集信息就能回忆起他的个人资料。苏洺，上届学生会主席，高三理科重点班的万年第一，婉拒T大物理系保送，坚持要自己考上心仪的专业。

　　4

　　这么优秀的人，估计谁跟他玩游戏都会被秒成渣吧。只不过不一样的是，我本来就是个菜鸟，还那么不幸运地遇上了神一样的对手。

　　不幸运地在游戏里被他秒杀十几局。

　　幸运地在年少如花的时候遇见他。

　　两厢不可对比，就如Eason所唱：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竟花光我所有运气。我多么感谢年少的运气，能够积累到遇见苏洺。毕竟，年少就遇见倾心的人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以前在同学口中听说他时，在校园里远远望见旁边女生偷偷指着的那个身影时，我都没有特别的感觉。然而，翻翻他的微博，我就无法抑制地喜欢上他。

　　也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校门口看到苏洺时，我的心跳有多快，估计跟跑完八百米之后的心跳有得一比。签名时，我用力握紧了笔才没让自己的手抖得太明显。

　　苏洺啊苏洺，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偶遇你，迟到写检讨也没关系。你也不知道我有多害怕被你认出，跟你身边那些漂亮能干的师姐相比，我是那么的普通，还循规蹈矩地剪了个看起来有点呆的冬菇头。

　　如果哪天我终于鼓起勇气主动站到苏洺面前，那至少也是头发长长之后。

　　然而现实并不如我所愿。

　　“沐沐，落款不需要加标点符号。”苏洺边说边用黑色签字笔把检讨书上那个我不小心加上的句号划掉。

　　假装听不到轰隆如雷的心跳声，假装镇定地点头，我点头答应：“以后会注意的，谢谢学长。”

　　如果这天傍晚有同学恰好经过行政楼，也许会看到一个脚步恍惚的女生忽然停在路中央，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纸，猛一拍额头，踉跄几步就飞奔离开。

　　苏洺唤的是 “沐沐”。

　　沐沐，我的微博名和小名，只有家人和相熟的朋友才会这样称呼。检讨书上明明写的是全名，沐雨。这偏旁结构都天差地别的两个字，向来考满分的苏洺怎么会看错？

　　5

　　沐沐，沐沐。

　　这两个普通的字由苏洺念出来就是莫名的好听。

　　既然苏洺都知道了，我给自己做了一番诸如 “没事，全校的女生至少有一半是冬菇头，他早看习惯了不会在意的”的心理建议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在微博上私信他：“学长你怎么知道我是沐沐？”

　　苏洺很快回复：“你猜。”

　　......

　　我不猜，只是每天早起，微博私信对他说 “早安”。

　　听说 “晚安”的意思是我爱你，这个年纪不敢说爱，有点自卑的我不敢表白，更不敢揣测苏洺会略显亲密地唤我 “沐沐”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对我也有点喜欢。我所有的勇气积聚起来也只敢说句跟 “晚安”遥遥相对的 “早安”。苏洺，你会懂吗，这两个字里隐藏的深深喜欢与万千心事？

　　可是夏天要到了，离别的时刻也即将来临。6月以后，想在升旗仪式汹涌的人群里找他的身影，也不可能了。

　　我偷偷把苏洺微博上的配音视频下载下来，存到MP4里。还下载了他仅有的几张配图，跑到相馆全晒出来。

　　苏洺离开的那一年，我熬夜学习一点一点让排名往前挤的那一年，MP4里抑扬顿挫的男声陪我度过无数个失眠压抑的时刻。苏洺说得一口标准的美音，一年多下来，最后满分15分英语口语考试我竟然得了14分。

　　原来，喜欢一个优秀得光芒万丈的人，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惊喜。尽管，这份回报与感情无关。可是，至少，若最后终是一人的花开花落，也不会空余暗恋苦涩的回忆。

　　可是苏洺呀，我还是很想你，怎么办？

　　怎么办，未说出口的暗恋又甜又酸。

　　合上抄了满满的地理大题的错题本，我习惯性地从书桌玻璃底下抽出一封信。最普通的白色信封，最普通的白底信纸，却因为上面潇洒凌厉的字迹变得独一无二。

　　这是我每天逼自己按计划完成任务才睡觉的动力所在。“沐沐加油！我在北京等你。”

　　加上签名，12个字，铁画银钩，苍劲有力。我临摹过无数遍，闭着眼睛都能写出一模一样的字迹。

　　盛夏8月的末梢，蝉鸣依旧此起彼伏时，我在学校收发室里签收了这封挂号信。害怕弄皱，我在保安叔叔惊诧与万分不理解的目光中把这封信夹在了厚厚的练习册里，再小心翼翼地装进书包。

　　“同学，我看人家对待录取通知书也没像你对待这封信那么宝贝啊。”

　　在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前，它就是我珍视的宝贝。

　　高三那年，我依然雷打不动地每天给苏洺发“早安”，他也会一一回复我，只是时早时晚。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大学里的苏洺每天都起得比我早很多。他要忙的事情太多，但依然每天抽空回复我。

　　苏洺，你怎么会那么好。是对所有人都那么好，还是这份好只给我一个人？

　　6

　　所有的问题终于都有了答案，在又一年盛夏来临时。

　　我终于可以来到这个在地图上被我用红笔清晰标注的城市，这个有我喜欢的男生的城市。

　　街上人来人往，一年不见，我依然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苏洺。利落的短发，简单的白衬衫休闲裤，闲庭信步般徐徐走来，周身都萦绕着耀眼的光。

　　“学长现在可以说你怎么认出我了吗？”

　　“你以前的微博评论里有人写了你的名字。”

　　好吧，我脑回路如此短竟然还能考到北京简直是个奇迹。

　　路边商店的音箱悠悠地播放着经典的情歌，无比熟悉的前奏，暑假我在唱吧练过无数次，可每次分享到微博时还是设置了只能自己看到。

　　夏天的艳阳无比炽热，我看着正在低头拧瓶盖的男生好看的侧脸，感叹道：“北京的夏天真热。”

　　“确实，比家乡那边热很多，每年夏天都感觉快要被烤干。”

　　音响里传出柔和的女声：“想把我唱给你听......”

　　勇气顿生，却不足够明示。我半开玩笑似的说：“我也还年少如花，你能给我浇浇水吗？”

　　苏洺把已经拧开的矿泉水递给我，再 “砰”的撑开手中的伞，微微俯身，拉过我的行李箱。

　　然后，他转身，唇角上扬，舒展的眉眼在阳光下更加灿烂，熟悉的声音温柔响起，恍若天籁之音。

　　“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