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禾

　　

　　1.

　　北国的初春乍暖还寒，我把卫衣的帽子扣在头上，然后沉默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

　　七中站，两个穿校服的姑娘坐在了我前面，一个哭哭啼啼，一个陪在一旁。不用想，无非是在上演有关恋爱的系列戏码。

　　“喜欢就倒追呗，你哭什么啊？”女生乙不解。

　　“他脾气那么糟糕，虽然遇见他的时候对我还算得上有耐心，可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暴露本性呢。”女生甲颠三倒四地说，“他长得那么帅，虽然我也不差，可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拈花惹草呢……”啜泣声中的几句话，听得我一头雾水，随即而来的转折，更是让人满头黑线——“何况……关键是……他最近有女朋友了……”

　　我被女生奇奇怪怪的叙事逻辑吵得不耐烦，塞上耳机，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

　　窗外霓虹闪烁，偌大而陌生的城市，除了心里的某个角落，一切都和你无关了。我有些难过地想着，如果当初，在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恰巧喜欢另一个她，我们会是怎样的故事呢？呵，如果，多无聊的如果。

　　2.

　　算来，这是离开你的第二年了。分手后，我喜欢上了坐公交车。尽管狭小的空间常常污浊拥挤，但混迹在一群陌生人中，总可以让我觉得心安。

　　这样的习惯，从高中毕业，保持到了大学；从有你的城市，保持到了每条与你无关的街道。

　　听说过一句被很多人复制粘贴的话：一个人全身的细胞每七年就会全部更换一次，也就是说每过七年，我们都会是一个全新的人。

　　我装模作样地屈指算算：按照这个理论，我大概还要再等两年，才能以全新的自己，去爱与被爱吧。

　　3.

　　喜欢看动画片幼稚的我，情窦初开的时日也来得有些迟，第一次格外关注的异性，也就是你。那时我读高一，你大我一届。

　　你是那年教师节庆典的主持人，穿着挺拔的礼服站在舞台中间，阳光，帅气，温文尔雅。很像狗血剧的情节吧。没错，这样闪闪发光的人，总是那么引人注目。

　　那次的节目精彩与否我早就忘记了，但始终记得，那次的串词尤其动人。“撒哈拉的沙漠，太平洋的浪花；乌托邦的世界，不安分的青春。当时间呼啸而来，请让理想呼啸以对。”直到今天，这样的句子还藏在我曾经的日记本，被完好地保存在柜子里，就像小心翼翼地藏着一个旧梦。

　　那时，前排的高二语文组组长炫耀似地和我的班主任说：“怎么样，我们这一年级的才子，串词都是自己写的。”

　　我看了你一眼，清瘦的身材和清秀的样貌，有些随意地手持着话筒，黑框眼镜背后，像有星光熠熠。我有些窒息。汉语中，称这一生理反应为心动，宋词更美一些，是“记得小萍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那是我见过最好的少年了吧，虽然，或许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所谓美好，是否是几分美好撞上更多的恰逢其时呢。

　　4.

　　我如愿结识了你，倒没有文学和影视作品中的费尽心机和蓄谋已久，只是鼓足了勇气站在你面前说：“你是会写诗的吧？我也有写。这是我的博客网址。”如今想来，真是又矫情又让人莫名其妙。

　　你愣了一下，然后笑着看我。那天的阳光，一定在你的睫毛上停了好几秒。

　　就那么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彼此的世界里，经年之后都抽象成了记忆里最美好的东西。跑操路过高二年级光荣榜时暗自对自己说的“加油”，夏日午后操场上的相遇和之后脸上挥之不去的红晕，睡不着的夜晚翻来翻去也看不厌的几行俳句……仿佛全世界，只剩一个你。

　　渐渐的，你开始在我的博客下留言，会把自己高一时选择的教辅资料推荐给我，匆匆而过变成了停下来的几句谈天，楼上楼下的距离曾缩小到同一座图书馆……

　　我们似乎那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同时，又背负着高考的压力，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喜欢你，恰好你向我走来，那曾是我青春记忆中最开心的事了。

　　5.

　　过去和现在，我心里都很清楚，没有谁生来完美，也没有谁永居高位。你有脱俗的帅气，必然也会有忘记刮掉萌芽的胡须的时候；我爱你不同流俗的遗世高蹈，也该接受你作为普通人的讲脏话和抱怨吐槽；清高狷狂不食烟火的是我看到的你，看不到的地方为了生活琐事喋喋不休也说不定呢……

　　但想象和现实的落差，总让年轻的我们措手不及。

　　一起走完了我的高一你的高二，我的高二你的高三，时间让我们有了熟识对方的机会，同时也因为熟识而产生了“不同”的火花。例如闲暇的安排，例如陪伴与等候，很多很多微不足道的东西，可以被青春期这把放大镜放大无数倍，然后呈现在尚不成熟的你我面前，让我们幼稚成了“睚眦必报”的坏蛋。

　　几年之后，我听过一个很生动的比喻：他们的相处就像一件结满错针的毛衣，如果你拆了它，势必回不到原样。如果你不动它，穿着又会很不舒服。

　　全然是我们当时的样子。

　　而最后，就像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一般，我们又顺理成章地离开彼此。甚至在外人看来，开幕和剧终，全都悄无声息。

　　6.

　　我从没后悔过喜欢你，在“男神”这个词还没有烂大街的时候，在我最好的年华。

　　如今，大学时代都已过半，和你有关的记忆却始终横亘在心里。我知道，你或许不是陪我走到最后的那个人，但你曾带给我的心动，再没有人可以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