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止

　　1

　　陈寻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跑着，阳光热烈，汗水从他的额头流到下巴，他却毫不在意，随手一擦继续奔跑。

　　他格外怀念这种肆意挥洒汗水的感觉，仿佛让他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他初遇张茜的时候，因为个子不高，陈寻每天下午都会在操场上跑步，希望能够通过这种方式长高。

　　那天下午，他刚跑完步，走到看台上拿自己的书包准备回家时，无意中瞥到一个女生气喘吁吁地从他身旁跑过。

　　说是跑，她的速度却比走快不了多少。

　　那时候是秋天，天高云淡，风微微吹过，带着桂花的香味。

　　不知为何，他突然间对这个女生有了兴趣，坐在看台上，想要看看她究竟能跑几圈。

　　她一次又一次地从陈寻身旁经过，每次都大口喘着气，速度很慢，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一直到天色渐暗，隐约星光亮起，陈寻看了看手表，已经是6点半，她才停了下来，背着自己的书包离开。

　　陈寻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暗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居然看一个不认识的人跑步看了这么久。

　　他摇了摇头，也离开了操场。

　　2

　　没想到，在以后的第二天、第三天……很多天里，他都遇见了她。

　　她总是穿着宽大的校服，留着普通的蘑菇头，戴着眼镜，和学校里大多数的女生一样。

　　她是那么的平常。

　　可是在陈寻心里，她却是那样特别。

　　陈寻总会在看台上看着她跑步，心里默默数着她跑了几圈。

　　她每一次经过，陈寻都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看天看看远方，就是不看她。而等她离开，他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追逐她的身影。

　　陈寻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理，奇怪而矛盾。

　　只是自此以后，他去操场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那段时光，静谧而美好。坐在看台上的少年，和奔跑着的少女，阳光斜着打下，两人的身影偶尔交叠，清风徐徐，万籁俱寂。

　　3

　　陈寻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她的名字——张茜。

　　运动会那天，陈寻是工作人员。他在后台给运动员发号码牌的时候，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张茜”，然后就看见她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陈寻的心怦怦直跳，连号码牌都发错了，又手忙脚乱地换过来。

　　原来她叫张茜。

　　他在口中默念几声，心头泛起层层涟漪。

　　张茜报的是女子3000米长跑，他拿起属于她的号码牌郑重地递到她手里，“这是你的。”连声音都有些微微发颤。

　　这是他第一次距离张茜这么近，近得可以看到她脸上的小雀斑，那么可爱。她的眼睛黑得发亮，宛如墨蓝夜幕下闪烁的星光。

　　他目不转睛。

　　张茜跑3000米的时候，他也如以往那样，坐在看台上看着。

　　可是这个时候的张茜，已经和以往不一样了。她就像除尽灰尘的明珠，吸引着全场人的目光。

　　因为她一直遥遥领先。

　　她那么耀眼，也那么遥远。

　　陈寻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陪跑。

　　他在外圈，不远不近地跟着张茜。他没有为她喊加油，只是用行动支持鼓励着她。

　　只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他。

　　4

　　运动会结束后，张茜就不再去操场跑步了。陈寻觉得他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张茜了。毕竟学校这么大，想要遇见一个人十分不易。

　　可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和张茜成为同学。

　　高二文理分科，他们居然被分到了同一个班。

　　陈寻搬着书本到达新教室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张茜。

　　她依旧穿着宽大的校服，不过头发稍微长了点，遮住了脸庞。

　　她低着头，正在看书。

　　他很想上前去打个招呼，踌躇了很久，却在张茜疑惑地望向他的时候落荒而逃。

　　他想，再等等，等他长高。

　　陈寻的座位和张茜之前隔了一排，只这一排的距离阻挡了两人之间的交流。

　　张茜本就沉默寡言，只有和周围几个同学话多一点。

　　而陈寻，也是如此。

　　不过这样也好，没有人会发现他的小心思。

　　少年的心被掩藏在无数次的奔跑与期待中，他细心地收藏着与张茜有关的一切。

　　比如她夏天的时候也爱喝热水，比如她喜欢吃荔枝，比如她一紧张小拇指就会翘起，比如她一笑眼睛就会眯起。

　　这些琐碎的细节，构成了陈寻所有快乐的根源。

　　5

　　陈寻最后一次见到张茜，是在高考以后，他们来学校拿报考指南。

　　陈寻远远地就望见了张茜，她穿着长裙，头发也长了很多，被风吹起散在空中。

　　不知何时，她已变得如此美好。

　　陈寻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张茜从他身旁经过，微微一笑，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眼睛眯起，灵动俏皮。

　　他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张茜停下来望着他，他原本已经打了无数次的腹稿、在家中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结结巴巴：“你......你打算去哪个城市？”

　　张茜沉吟了一会儿：“上海吧。”

　　陈寻低着头，张茜没能看到他脸上的悲伤。

　　陈寻以前一直等着自己长高，然后告诉张茜他喜欢她。而现在，他已经长高，却要和她错过。

　　那么，有些话，也就不需要说了吧。

　　6

　　4年以后，陈寻去了上海，他走遍了张茜所在的那所大学。想象着她也曾在这里伫立，仰望过这片天空。

　　他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地奔跑，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张茜，我喜欢你。”

　　只是遗憾，那个人却从来都不知道。

　　也许当初他再勇敢一点，结局就会不一样。

　　可是，这才是青春啊，充满着遗憾和错过，才让人念念不忘。

　　在他年少的岁月里，有一个漫长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的故事，故事里的那个人，叫张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