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梓沫

　　

　　 Part1.

　　莫布又一次被许经年堵在回家路上的巷子里，喉咙被手臂用力地抵着。

　　“秦莫布，本来不关你的事，你干吗要干涉我们，还要去打小报告，你嫌上一次打得还不够是不是？”许经年语气里满是暴戾。

　　拳头和踢踏纷纷落在莫布的身上，莫布凭着本能去阻挡去防护，但是对方的人太多，最终莫布只是用手护住自己的头部，固执地咬着下唇，不愿叫出声。

　　 Part2.

　　“咔”门被轻轻地打开了，一室的黑暗。

　　莫布走进来，然后关上门，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喊了一声：“小暖。”

　　可是，没有回答。莫布心慌了一下，连鞋也顾不上脱，冲进卧室，却看见温暖蜷着身子睡在被子上，因为他动作过大造成的声响，温暖皱了皱眉，然后揉着眼坐起来，意识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莫布松了一口气，反倒是温暖在看见莫布手上、脸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惊愣住，随即她掏出在枕头底下的本子，快速地写着：你怎么会受伤的？

　　莫布移开视线，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温暖不让他就这样逃避，翻身就下了床，走到他的面前，然后将手上的本子拿到他的面前，仍旧是那样的一句话，但是多了许多的感叹号，表达她心里极度的不满：你怎么会受伤，说！

　　知道拗不过她，莫布不得不将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告诉她，只是温暖随着他的复述，多一句就更皱一下眉头，最后她不得不问：你是笨蛋吗？

　　“嗯？什么？”

　　温暖翻了个白眼，继续在本子上写：你把他们作弊的事情告诉老师，没做错，但是你有没有想到写匿名信或者匿名电话，你一定要那样当着他们的面说吗？真的是没救了，拒绝承认你是我哥了。在最后画了一个鄙视的表情：温暖很无奈。

　　莫布愣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是定定地看着。

　　温暖示意他到沙发坐下，转身在柜子里找出医药箱，拿出双氧水清洗伤口，动作很轻，但是伤口仍在药水刺激下变得青白。还没等莫布喊疼，耳边就听见温暖发出的抽泣声，莫布动作一僵，慌张地开口：“小暖，别哭，没事的，这个很快就会好的。”

　　空出的一只手笨拙地拍她的头，而温暖抓着莫布的手，将脸埋进他手里，低低地哽咽。直到最后，温暖告诉莫布：哥，爸妈不在身边没关系，只要你陪着我就好了，不要再受伤了。你这样，我会难过。

　　莫布正色道：“好。”

　　 Part3.

　　莫布出门上学去了，在他离开前，他将做好的早餐放在保温壶里，去房间确认温暖已经醒了，嘱咐了几声才关上门离开。

　　温暖不去上学。一年前的学校集训发生了火灾，住在宿舍最里面的温暖因为逃离不及时，被烟熏呛伤了喉咙，最后不能再开口。一开始的同情感和惋惜感过了，与她相处和沟通的人也就越来越少，自此，温暖也不再去学校。

　　起初，她一个人窝在房间里，不和秦爸爸、秦妈妈沟通，也不理会莫布，固执地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安静地，寂寞地，等着日出、日落。

　　直至某一天，莫布强拖着温暖出门走走，阴天，连街上也是冷冷清清的感觉。

　　他们在公园的长椅上坐着，莫布将刚刚在小道旁边的奶茶坊里买来的奶茶递给温暖，继而打开自己的，满足地喝了一大口，而温暖双手握着奶茶的杯壁，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妈妈，为什么今天太阳不见了？”

　　身后一个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而后停顿住，似乎在等着回答。

　　“宝贝，只是你看不见，其实太阳每天都在升起的。”

　　母亲的声音，温和的声线。

　　温暖一怔，转过头去看那对母子，女孩扎着小辫，母亲低下身子，一边在回话，一边帮着她拭去衣服上滴上的牛奶奶渍。

　　“小暖，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

　　莫布随着温暖的视线看过去，手指轻轻地在塑料杯上摩擦着，似乎下了一个决定一般开口说道。

　　温暖回头看他，眼神有了波动。顺从地站起来，跟在莫布的身后走。

　　 Part4.

　　树。

　　莫布将背着的背包放下来，从里面掏出笔和纸，他把笔和纸递给温暖，然后自顾自地在树旁挖起来，一边挖还一边说：“小暖，你有什么梦想吗？不需要说，只要写出来就可以了，只要你写，我一定试着知道。”

　　温暖将手上的笔，转了又转，终于愿意在纸上写：逆光。

　　那两个字才刚刚出现，莫布便想起温暖曾经说过：“莫布，你知道吗？我好想去丹麦，那个被称为童话的地方。”

　　而逆光，如果看见逆光，就能得到幸福。是童话，也是梦想。

　　在那天的最后，写着愿望的纸条被装进时间胶囊里埋进地下，无论生活如何，仍旧是要继续的。

　　 Part5.

　　周六的早晨，莫布还在睡觉，只是这样舒适的状态在温暖一脚踩上他的被子就宣告结束，莫布一下子弹坐起来：“干吗？！地震了吗！？”

　　眼前是一张被压得极近的白纸，上面写着：起床，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你们学校的黑天鹅的吗？

　　“对哦。”莫布顶着鸡窝头坐起身，“你等我十分钟，然后我们出发。”

　　比了一个 “ok”的手势，温暖先走出房间。

　　学校周末的清晨冷冷清清，校园里的小湖上没有看见黑天鹅的踪迹，湖面上只有几片叶子来回地飘着。

　　“看起来似乎天鹅也还没有起床呢，要不，先带你去我的教室坐坐，然后再带你来看天鹅怎么样？”

　　温暖点点头，乖巧地跟在莫布的身后。

　　 Part6.

　　在楼梯拐角，两个人和许经年打了个照面。

　　许经年是学校足球队的成员，每周末，球队都要为八月份的比赛进行训练。

　　莫布本打算当作没有看见，直接忽略走过去，谁知道却被许经年一手抓住了领子，用力一扯，莫布不得已看向他。

　　“秦莫布，我说你是真的不会得到教训是吗？上次的事情又是你去举报的吧。”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手，不禁又用力了几分。许经年似乎根本没有追问下去的打算，只是脸色很难看地瞪着他。

　　温暖见状，几步上前，想要拍开许经年的手，但是女生的力气到底是不够大，只是轻轻一推，温暖便跌倒在地上。而不巧的是，在墙角玻璃瓷砖因为长时间的缺失维护，变得残破，温暖的手臂用力地擦过突起的粗糙，磨开一道伤口，液体顺着手臂滑下去，在纯色的裙褶上染开了一朵雾状的花。

　　还没等许经年放开手，想去扶起温暖，莫布的拳头在下一秒狠狠地砸在许经年的脸上，而许经年反应极快地反手打上，两个人就这样扭打在地上。只是被愤怒战胜理智的莫布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机械地挥拳，再挥。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住手——”，走廊那边传来女生的尖叫，程佳佳冲过来，“秦莫布，你在干什么！别打架！”

　　“他弄伤了温暖。”

　　程佳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手还是想要去掰动莫布的手。许经年被压制在墙上，因压迫到喉咙，困难地涨红了脸。

　　程佳佳的眼睛红了，她的手低了下来。

　　“秦莫布，你醒一醒，秦温暖，这个人，温暖她，已经不在了啊——”

　　头被用力扭过去，地上根本就没有温暖的身影，走廊空荡荡的，莫布突然一下子就松了手上的力气，许经年滑坐下来，难掩恐惧地看着角落。

　　莫布也跌坐下来，呜咽了一声，小兽一般护住了自己的头，最后身体一软，侧着倒在了地上。

　　 Part7.

　　在疗养院的花坛旁，莫布一个人坐着。身后的人来来往往，但是他似乎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诶，那个孩子很可怜的，父母两个人出国了，把他和他妹妹两个人留在家里给两个老人照顾，后来二老意外去世后，他就和妹妹两个一起。谁知道，学校发生事故，之后他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断和别人说他妹妹没有事情，有些时候还会自己和自己说话……”

　　“啊，那不是疯了吗？”

　　“是啊。”

　　……

　　两个女人站在他身后小声讨论着，莫布闭着眼，抬起头，试图让阳光落在自己的脸上。

　　但是她们不知道的是，这段时间，温暖是确实存在。每个人都拥有一套精神力，存在于每个人的脑中可控制能量中，它可以由心表现出多种形式，因为思念，进而衍生出来的实体，莫布用精神力创造了一个完整的家，这并不是臆想。因为许经年的冲击，精神力被打散，莫布被迫接受事实，精神力失去强烈的凝聚，于是这些实体消失了，连带着世界的规则也被重新调回，所有的记忆被人们当成梦和一场少年的幻想症。

　　 Part8.

　　“想要出去走走吗？”莫布的主治医生问道。

　　莫布再也没有看见温暖，因为他意识到，温暖其实早就不在了，所以他再也汇集不出那样的力量。

　　“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莫布抬起头看着医生的眼睛，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病房里，他的眼底有小小的闪光。

　　“好。”

　　坐了很久的车，那棵树。

　　医生站在一边看着莫布跪坐在地上挖土，他本打算帮忙，只是莫布拒绝了，他说：“这些回忆，我想一个人去做。”

　　时间胶囊渐渐露出了它的样子，莫布将它整个拿出来，之后打开。

　　在胶囊的底部有一张薄薄的纸，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莫布和温暖会永远在一起。

　　其实对整个世界无所谓是否存在，但是对于某些人，只要这个人存在过，那么这个人就不曾离开过。

　　莫布闭上眼，他听见温暖的声音，很柔软的声线，她说：“莫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你能否在看见我，你只要知道，我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是温暖的样子，她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阳光里，阳光从她的背后照过来，她的脸隐在逆光里，有一片温和的美好。

　　所以温暖，你放心，以后的莫布会好好地生活，和你一起。

　　温暖，再见。

　　 Part9.

　　许多年以后，莫布站在丹麦的土地上，这里有金黄色的麦田，风吹过麦子引发出 “沙沙”声。他想起 《小王子》里的小狐狸说过：当你有了牵挂，那么你就是和一个人建立了联系，这样，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那个存在。

　　他在阳光下微笑起来，温暖，你看见了吗？这里就是被称为童话的地方，而我们终于来到了童话。

　　不管时间的尽头是谁等在那儿，我只知道，我们从未有过离别，因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