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杜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乘坐的火车已经进了南京站,身边到处都是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着急下车的旅客。我在这样熙攘的人群里费了一番力气终于接通了手机,杜蕊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跑出来:“我在出站口这里等你啦!”
我拖着行李箱跟着人流到达出站口时,一下子就认出了在不远处朝我招手的杜蕊。她在春寒料峭的四月天里穿一件鹅黄色针织开衫,一头黑直的长发披在肩上,微笑着跑来拥抱我。
这时距离我们大学毕业已经有将近两年时间,这段时间里杜蕊在南京读研深造,我在北方小城里勤勉工作,我们在各自的小圈子里活得痛快自如。
这是我第一次来南京,但在我心底却一直对南京怀着一种隐秘而丰富的感情。
早几年听李志的民谣,让不少人心里生出一种浓稠的南京情怀,我也是其中的一个。我在大四那年的考研志愿书上填了 “南京大学”,当然不全是因为这些听过的民谣,更主要的是因为我当时的男朋友。
他高我一届,彼时他在合肥读研,我想从经管专业跨考新闻专业的研究生,心高气傲的我权衡很久最终忍痛放弃了北京的学校,却又在合肥寻不到合适的学校,最终决定选在离合肥非常近的南京。杜蕊是我当时并肩作战的研友,她当时的男朋友在南京读研,所以她也一心想考来南京。
准备考研的那大半年时间里,我跟杜蕊绝大多数时间都泡在自习室看书做题,她在我隔壁的自习室,在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日子里,我俩就会搬着板凳在走廊窗前相互加油鼓劲儿。
曾经在北方那座漂亮的海滨城市里,我们因为彼此心底各自牵挂的人而对远方同一座城市生出厚重的向往。
这座城市就是南京。
最后我因为专业课发挥失利与南大失之交臂,回家乡小城做了记者。杜蕊则幸运地在毕业前收到了来自南京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毕业后兴高采烈地奔赴到了那个曾让我们都魂牵梦萦的城市里去。
我在新生活里忙得焦头烂额,她也为导师分配的课题忙得团团转,我们经常大半年都打不了一个电话,甚至我连跟男朋友分手都忍住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但我们却一直通过各种社交网站关注着彼此的近况。
2.
杜蕊拉着我的手走在南京的街头,南京城内满大街都是法国梧桐,高大茂盛、枝叶浓密,阳光在枝叶的缝隙里斜斜地洒进来,如一壶老酒浸在人心头,让人微醺中生出想要留下来的念头。
因为下午着急出去玩,午饭我们简单在临街的小面馆里点了碗牛肉拉面。我在碗里加了很多辣椒油和香菜,虽然被辣得呲牙咧嘴但我还是狼吞虎咽地将一碗面消灭掉,擦擦嘴便拉着杜蕊跳上了开往夫子庙的公交车。
一路上我兴奋地打量着车窗两旁一闪而过的街景,在心里默念,这座让我着迷很久的城市啊,我终于来看你了。
即便是平时,夫子庙一带慕名前来的游客也不少,很多人揣着金榜题名的心愿,当然也有不少人顺带揣着一颗吃货的心。夫子庙美食街里到处都是特色小吃,我跟杜蕊一路走一路吃,章鱼小丸子、大肉串、龙须糖、锅贴、鸭血粉丝汤……我把来之前从攻略上搜罗到的美食差不多吃了个遍。
我跟杜蕊举着大肉串走在熙攘的人群里一边吃一边笑得东倒西歪,孜然和肉味的香气混杂在一起让我们两个放下淑女架子成为不折不扣的吃货。一阵嬉笑之后,杜蕊伏在我耳旁轻声说了句:“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快乐过了。”
她是在傍晚我们游逛秦淮河的时候开始向我诉尽心事的。其实见面没多久,我便能觉出来她有心事,但她不说,我便不问,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默契。
就比如我跟男朋友分手一年多,虽然最后我告诉了她我们分手的事实,但对于其中的缘由我却一直缄默不提。但那晚望着波光粼粼、灯火点点的秦淮河,我忽然想将心底的苦水向她倒一倒。
她安静地听我讲完,沉默了一会儿,扭头对我说:“我跟我男朋友可能也走不下去了。”
我一脸惊愕。毕业这么久以来,虽然身边分分合合的故事一直陆续上演,但对于杜蕊跟她男朋友,我还是一直坚信他们能走到最后的。毕竟他们熬过了那么多年的异地恋,好不容易相聚在南京,生命中迎来了一些迟来的好风景,幸福成了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怎么会走不下去呢?
3.
其中的原因,杜蕊没有多说。夜晚的秦淮河畔有点冷,我们靠在河边聊了一会儿,她压了压身上的外套,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她特意绕路带我去了南大鼓楼校区。已经接近晚上九点,橘黄色的路灯光灌满了整个校园。校园里到处都是粗壮的树和古朴大气的建筑,不时有抱着书本从自习室里出来的学生经过,球场上还有男生在打比赛,我跟杜蕊到一旁的看台上坐了坐,一想到自己差一点成为这里的一部分,心底的遗憾拉扯着我久久不愿离去。
我俩趁着夜色跑到教学楼里去逛了一圈,从教室虚掩的门缝里望进去,里面有不少伏案疾书的学生,怕打扰到他们,我跟杜蕊一路上的脚步都很轻,最后蹑手蹑脚溜了出去。在校园里闲逛了一会儿,我俩东拐西绕地经过一条狭长的巷子后来到了一条叫做青岛路的商业街上,两旁大都是门面不大的小饭馆和小旅馆,它们驻扎在这里,寒来暑往成为无数南大学子生活圈子的一部分。
回住处的路上,杜蕊带我去了先锋书店。我在里面挑了几本书,最后又选了一张明信片寄给自己,上面写了这样一句话:我已来过,你梦中的城市。
4.
第二天一早,我便买了去上海的高铁票,其实我此行是为去上海出差,但因为心底一直惦念着从未成行的南京行,才刻意挪出一天时间来南京走一遭。
列车开动的那一刻,我忽然鼻头有点酸涩,这座在过去我曾心心念念的城市,我注定只能算它的一个过客,今后我仍将奔赴到北方那座属于我的小城里,不慌不忙地过完我的一生。
南京,对我来说,你的名字叫远方。我与你之间永远隔着一江水。
后来在一个加班赶稿的深夜里,我接到杜蕊打来的电话,她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我们终究还是分开了。
我忘了当时对她讲了什么安慰她的话,只记得挂掉电话后,我几乎是想都没想便订了第二天飞南京的机票。那一路上我想了很多,想起大四那年我跟杜蕊在走廊里讲给彼此的那些鼓励打气的话,想起那段日子里一听到南京她眼睛里熠熠的光,我在心底告诫自己,这一番跋涉什么都不为,只是为了来看她一眼。
我们都曾是为爱勇敢最后却灰头土脸失掉爱情的人,那种身边人对你道了几年的晚安,最后却只能在某个清晨眼睁睁看他离开的痛楚,我想没人比我更懂她。
她在奋不顾身才最终抵达的城市里,失了爱情。
亲爱的南京,今后漫长岁月里,请替我善待这个曾与我并肩前行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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