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我坐了两个小时的汽车,去上海见你,不是为了与你吵架。
等在你学校门口,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欣喜地按捺不住,喊出了你的名字。你身边的男生趁机开着你的玩笑,你眉头蹙了一下,有些不耐烦了。
“央宁,你爸妈知道你来上海吗?”你一开口就这样问我。
“不知道。”我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你的眉间锁得更加紧了,语气也蕴着责备。
我们在必胜客点了份披萨,你付了全款,因为我在路上丢了钱包,连回去的车票钱都不够。我过头的任性原本就让你很是生气,所以你更是没法忍受我无理取闹的质问。
“为什么你都不回我的短信?”我拿出手机,找出短信记录,铁证一般摆在你面前。
你把吃到一半的披萨顿时索然无味地丢在了盘子里,说:“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周末通电话,平时各自认真学习。”
“可是,回一条短信的时间总有吧!”我不安又不满地嘀咕道。
彼时你已经把我送到了长途汽车站,我们坐在候车大厅,你看起来有些着急,给家里发了短信说迟点回去。即使我们两家大人关系不错,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擅自来找你。这个年纪的爱恋,处处都需小心翼翼。
最后,你责怪我不该擅自跑去找你,这样会让爸妈非常担心,更会让他们对我们不放心。我不服气,执拗地埋怨你越来越少的短信回复,终不过只是想听你亲口说其实你不是故意的,你很在乎我。我本是想依偎在你身边,听你说多么心疼我独自跑来,却不想与你到临走前都还在争吵。
“何欧,我这几次考试都没考好,心情不太好,很想见你。”上车前,我泄气又委屈地解释。
“那就加油把成绩赶上来啊!我们不是当初说好的吗,一定会拿出好的成绩给他们看!”
我们的父母后来还是知道了,我刚一下车就撞见正好请假回家的数学老师,倒霉透了。我旷课去上海的事在全校被通报批评,毫无颜面地站在晨会的台子上时,我还在一个劲安慰自己,我是为了见你所以是值得的。
我不打算把这些告诉你,但心里总觉苦涩,按捺不住地发了条无痛不痒的问候给你。
在放学的路旁等了十几分钟,你还是没有回信,阿义正巧路过,问我是不是在等人。
“不是。”我说,“我不敢回家。”
002
天色就那么不巧地阴了下去,雨也随之落了下来。
阿义有备无患地从书包里掏出一把伞,与我一起躲在伞下。
“下着雨,你不回家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抬头望了望雨滴坠落的阴天。
有一句没一句地,我就一路跟到了阿义家楼下。我不得不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又是雨天,我该去哪里。我不敢回去,爸妈得知我旷课去了上海一定会非常生气,我们曾经争取来的交往机会也许就会落空。
他忽然说:“你在楼下等我一下。”
后来他抱着吉他,在楼道里唱歌给我听。阿义看我脸色不好,以为我是因为白天在学校被通报批评,这会儿还心里难受。
“阿义,我觉得我被批评挺委屈的,可是之后居然没有一个人来安慰我,我突然才发现我在班里没什么交心的朋友。”
大家一定是觉得,平日安静甚至有些孤僻的我,居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地旷课去了外地。我也听说了些谣言,有人猜我是和家里闹脾气,离家出走,也有人猜我是去见网友了。总之都是很负面的言论。
“所以阿义觉得我是离家出走,还是去见网友呢?”我苦笑着问他。
他指间的琴弦迟疑了一下,他说:“我想你一定有你的原因,不过别人的话不必在乎那么多,流言足够谈笑就行。”
原本凉彻的心因为他的体贴温暖了一些。我眼眶莫名有些湿润,等我自己反应过来时,竟已经问了他:“阿义,男生是不是很容易喜新厌旧?”
他的琴声彻底停住了,我呢喃着告诉了他我们的故事,说罢才尝到嘴角渗进的苦涩。
印象中你是我这一生认识的第一个男孩子,我们的父母相聚吃饭总会带着我们,有时放假了我们两家还会一起出去旅行。初中时,我意外地在新到不久的校园里遇见你,仿佛在茫茫陌生的人海中重逢了故人一般激动,甚至倍感安心。很多女孩子看你的眼神里藏着暧昧,我就会不开心。我那时最好的小姐妹托我送情书给你,我擅自把她暧昧的字迹看了一遍又一遍,放学路上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声音大到惊扰了路人,我问:“何欧,我做你女朋友吧!”其实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何欧陪伴别的女孩。交往的事情很快就被爸妈察觉,14岁的年纪里总是莫名地不服输,我们俩的手从来没有握得那么紧,在两家父母的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影响学习。那是我们第一次那么想要守护彼此,拼了命提高成绩,让别人刮目相看。本以为如愿以偿一起升入一中,就会一直相伴然后升入相同的大学,你却因父母工作的调动去了上海。
“他给我的短信回复越来越简略,总是不超过3个字的简短,让我觉得他已经心不在焉。”
阿义听着,也不说话,我絮絮叨叨地说完了,他就弹起了吉他。他唱: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衷心地祝福你。我听着听着鼻子就酸了。
003
我主动去找阿义,还是为了你。
上次从上海回来,我的手机被爸妈没收了,是为了阻止我们联系。他们终究还是认为恋爱是会影响学习的。不能随时发短信给你,我真的像没了线的风筝一样没有方向。
如果能在全市的辩论比赛中杀入前三,就可以有机会去上海参加总决赛。阿义是校辩论队的队长。
我告诉他,我自从上了高中没得过奖,没当过三好学生,希望这次能拿个名次或者奖章才不算虚度。于是阿义每天都陪我一起回家,一路上担任正方反方,找各种当下热门话题辩论练习。
终于还是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天也是下雨,我不小心就说出了是为了见你的真实意图。
阿义狠狠地说:“央宁,别让我瞧不起你。”然后转身就走了。
我搭着伞在雨里发呆了很久,脑海里回响着他的狠话。
半个小时之后,阿义从雨中向我跑来,背着吉他。他看起来依然很不高兴,却也有掩饰不住的担心。
“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原地没走?”我们找了个避雨的地方,我问他。
“我不知道,只是回来看看。”
他又唱起了那首歌,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
临别时,他拍了拍我的肩,说:“加油比赛,不要输。”
阿义前所未有的认知?准备了一厚沓的资料,在赛场上厚积薄发。我终于光明正大地坐着去上海的汽车,和所有队员一起,包括阿义。
我借阿义的手机打电话给你,接通的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我隐约听到回荡的音乐声,像是在KTV洗手间。
“你就是央宁?早就听何欧说起你了。”
她自称是你最好的朋友。原来是她自己的手机没电,正好借你的手机玩。
她说:“虽然不应该,但也许你知道的话对你们彼此都更好一些。何欧早就觉得你烦了,说你总是发一些没话找话的短信。”
我心里堵塞得发慌,说不出话来,一旁的阿义做着口型,像在问我:“怎么了?”
即使这样,我还是要义无反顾地去见你,至少要问个清楚明白。
我约了你在一家星巴克见面,由于堵车,我迟到了10分钟。我不知道阿义怎么会来,但我到达时,你们俩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我连忙顾着劝架,半天才从你们的言语里听出,你嫌我烦,不能在一起上学就没有了共同话题,要与我分手,而阿义为我打抱不平。
阿义急了,竟出手打了你一拳,你的鼻子里流出鲜红的血来。我所有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连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给了阿义一巴掌。
他看我的眼里写满了失望,我这时才忽然有些惊慌,莫名地不知所措。阿义把咖啡钱放在桌上,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阿义的心思我不是一点儿也猜不到,当喜欢一个人时,眼神里都藏着炽热,我却有恃无恐地利用他来到上海。
“何欧……”
我嘴里干涩得很,看着你还在流血的鼻子,不知该说什么。
你淡漠地说:“有人珍惜你,你也该学会珍惜他。”
何欧,谁都可以告诫我珍惜阿义,唯有你不可以。
004
我为你难过了好一阵子,又为阿义后悔了很久,终于郑重其事地写了一封道歉信给他。第二天阿义就对我笑了,结束了冷战。
只是,我再也没有在他的眼里看到那种炽热,直到毕业那天。
大家都说很不巧毕业时下了雨,我和他却格外欣喜。我又一次和他撑着伞走回家,他又取来了吉他给我唱歌。
他问我想考去哪里,我说北京。
何欧,我真的再也没有和你联系过,没能问候你那天的伤势后来如何,爸妈都说早知道我们有一天会分开。其实我还是心存侥幸,北京是你想去的地方,我还是想和你考取同一所大学。
当然,阿义并不知道这些。那晚他一遍又一遍地给我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时间很无奈,”眼神里闪着炽热的光芒,我的心也莫名悸动。
后来我没能考去北京。正如你说的,我总是把心思放在与你的儿女情长上,成绩下滑是情理之中的事,我最终也没能把它赶上去。
我们两家的关系也因杭州与上海的距离逐渐冷淡,偶尔想起来,与阿义一同见你竟是最后一次,之后恐怕也没有机会了。可是,我却没有想象中撕心裂肺的难过。
你的大学是名校,我的只是普通一本,我们都会融入各自的圈子,相识不同的人,然后越走越远。
毕业之后,我也再没有见过阿义,他去了国外,具体他也没有告诉我。
时间真的很可怕,说什么刻骨铭心也都会抹个一干二净。很久以后我那么偶尔地想起时,却不是为你,而是为阿义,深感无比的遗憾。
有人截图了一条你的说说给我看,你说,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让我一生中常常追忆。
我确信这是写给我的。那个年纪最相信爱,却也最不懂爱。我以为有你就能越过命中的万水千山,你却误以为爱是在身边能让你看得见摸得着。
可能我们都错了,所以分开是对的。
最后尚且记得的,只有阿义淡然清澈的声音。他唱,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衷心地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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