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艳

　　流淌在掌心的波纹，是思念的长河。而对于弥足记忆的，则是流年青春里晴好的阳光。

　　那一天，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笑

　　2010年夏天，似火的阳光惨烈地照在林妍的后背上，火辣辣的光束仿佛要将皮肤撕裂一般的疼痛。

　　那一年，林妍14岁。她潇洒地剪去长发换上运动服，然后听爸爸的安排进了学校篮球队。林妍以为，体育生大都生龙活虎、豪情万丈，犹如闯荡江湖的侠士剑客。

　　可是，当林妍孤立地站在众人面前时，她怯怯地打量着这群嘻哈叫嚷的男生。那种感觉就像被丢在街边无人问津的硬币一样，充满冷冽和失落。

　　许久，林妍小心地收回视线，余光却被队尾一个高个男生吸引住了。抬头望去，那是一个普通而安静的好看男生，他有着精致分明的五官和轮廓，午后的暖风时常吹起他简约的碎发。他就在周围的宣泄声中静静地看着林妍，然后淡淡一笑。

　　他站在阳光下微笑，所以他的笑便有了温暖的味道。

　　那一刻，林妍着了魔一样木木地盯着他上扬的嘴角。

　　那天，林妍忘记了做硬币的失落感，并听到男生轻声说：“你好，我叫梁波。”

　　林妍再次用余光偷看梁波时，他映着阳光的脸庞上绽放着微笑。

　　艳红色的夕阳就这样渐渐浸透了整片天际，也映照着他们。而那一天，林妍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笑。

　　小小年纪的我，怎么就闯进了你的世界

　　那段时间，林妍的难过大过开心。因为在那个只有一个女生的篮球队里，没有人愿意和她一起训练。林妍知道，他们是怕自己球技不佳而被拖累。但直到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秦文飞拍着林妍的肩膀说“以后我罩着你”的时候，林妍才发现被保护的感觉是那样的微妙与感动。

　　那天阳光好得出奇，可林妍依旧落了单，她站在球架下孤零零地看着快乐的他们，而整个球场都是篮球击打地面的沉闷声。林妍仔细地听着，发觉上方飞来的不明物，她本能地大叫了一声，却听到旁边队友不屑地说：“练篮球还怕被砸，这么娇气别练就是了。”

　　林妍很想反驳，因为被人欺负还会隐忍不是她的性格，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而秦文飞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不急不慢地接道：“难道你爱吃排骨，还要连同骨头一起啃掉吗！”他抓着篮球傲慢地站在球场中央，林妍看着他坚实的背影，感觉得到他身上的亲切，像哥哥一样。

　　秦文飞是高年级的学长。高大、白净，同是体育生却又不失儒雅气质，在那所高级中学里也是小有名气。所以从那次事件后，林妍都乐呵呵地叫他哥，而秦文飞也爽快地应着。

　　当新生林妍被校草秦文飞解救当做校内八卦疯狂传播的时候，梁波咬着喝剩的矿泉水瓶嘟着嘴说：“林妍，如果那天我在场也会那么做的，怎么会让秦文飞出尽风头。”

　　“怎么你们有仇吗？”

　　“当然！”

　　林妍回头怒视梁波一眼，想尽快结束这段没营养的对话。但林妍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梁波已经是自己关系最铁的朋友了。那种好，不是秦文飞的温文尔雅所能表现的，而是在梁波的课本上划去他的名字，再歪歪扭扭地写上“梁山伯”；是在训练课上因跑篮不对给他取了叫“一步篮”的绰号，操场上的人都在笑，他也笑，只是那样的腼腆。

　　林妍常想，与梁波一定是最好的朋友了，快乐、自在、无拘无束……直到那年夏天即将结束……

　　那天，林妍抱着课本刚走出教室，就看到穿着格子衬衫的梁波靠在栏杆旁，她拍了下铁栏杆，径直朝楼道跑去。

　　“林妍，我喜欢你。”后面传来梁波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林妍缓缓转身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满是无助和疑问。

　　“我们不做朋友好不好？”

　　这是怎么了，一切就像世界末日前夕，安静又惶恐。再没有一种声音能融入到他们的间隙里，林妍看见他僵直的表情，他泄气般耸着肩膀，他明白她的意思，因为他的眼泪替代了悲伤……

　　暑假来临，暑假结束。

　　学期再开始，梁波却转了学。林妍去他的教室，属于他的书桌早已布上了一层厚重的灰尘，而操场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像他那样充满阳光的笑脸。林妍对着天空说了无数遍对不起，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丝有关他的讯息。梁波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林妍始终都不明白，小小年纪的自己，怎么会闯进那单纯少年的世界里。可是，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

　　原来，时间是一把看不到的利器

　　所以秦文飞常说：“林妍，想念一个人会像癌细胞一样，最终让整个人挂掉。”这句话被林妍信奉为经典，以至于高二的她还整天乐呵呵地跟在他后面。秦文飞则更像是宠溺小妹的哥哥，无论什么要求都会满足林妍。那时，已是2014年。

　　时间似乎可以改变一切。那年9月刚过，秦文飞因辱骂老师而被处分并且留级一年。他一点不担心，依旧每天出现在球场上研究联防战术。他常开玩笑说：“林妍你看这样多好，我们可以一起参加高考了。”

　　极度的开心便是极度的悲伤。林妍明白他毫不在乎的外表下隐藏着只属于他自己的疼痛。一星期后，秦文飞滋事打架被学校开除。这个消息是林妍在放学的路上听到的，她丢下书包一路奔回学校，操场上空荡荡的只剩散落的树叶。

　　开除，这个结果应该是唯一的。

　　后来林妍问：“秦哥，我可以一直这样叫你吗？”

　　秦文飞笑而不语，只是揉着林妍的头发一直笑。

　　那一年，秦文飞选择了军营，永远失去了高考的机会。

　　天空像被高压水枪冲刷过一样，透着琉璃般的明亮。林妍停住脚步去看，却觉得那背后蕴藏着无尽的忧伤。

　　高三那年整个学期，林妍的身边再没有出现一个称得上朋友的人。她开始拒绝，让自己本没有的冷漠像荆棘般肆虐地疯长。

　　那时，妈妈常叹气着说：“林妍你就换掉T恤和帆布鞋吧，总要有点女生样的。”

　　林妍摇着头，却想起了梁波。他说过：“你就男生打扮好了，虽然别人看不上你，但总会有人喜欢你的。”

　　他什么时候说的这句话，林妍想破脑袋也记不起来，甚至连他的样子也有些模糊了。

　　2015年，注定是个让人无法忘记的流年。高考结束的那天，林妍在球场上坐了一天，当风吹过脸颊的时候，她开始想念起那两个给她温暖的男生。

　　如果不相遇

　　林妍从没想过会再见到梁波。

　　林妍抬头看去，他比以前又长高了很多，前额的刘海轻轻盖过双眼，白色的衬衫像天使一样立在阳光下。

　　“秦文飞……他还好吧？”梁波突然地询问道。

　　“他在军营，应该挺好。”

　　“也是。如果一次感动能把你留在身边，那么我宁愿被开除的是我。”

　　听到他的回答，林妍皱了皱眉：“说什么呢，那只是个意外。”

　　操场旁的杨树叶，在那个夏天开得极为茂密，以至于遮住了8月锋利的烈阳。林妍则像一只被灼伤的小猫，小心地偷看着他的侧脸，转身离开的时候，心也莫名变得沉重。

　　后来，梁波发来短信：“没睫毛的梁波一直喜欢林妍。”

　　这句话落进了林妍的心里，就像石子落入湖中泛起的涟漪，悠长且疼痛。

　　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爱

　　时光倒转。

　　那一年，市体育馆正举行两年一次的中学篮球赛，而秦文飞和梁波作为两所高中的球队主力，都出现在决赛的名单中。

　　那场比赛打得难舍难分，最终竟成了他们两人的单打。

　　秦文飞不屑地说：“梁波你跟踪我和林妍，真是个龌龊的家伙。”

　　梁波没有过多的解释，却重重挨了秦文飞一拳。后来朋友说，两人扭打在一起时没人敢上前劝阻，而梁波至始至终没有还一下手……

　　其实林妍知道秦文飞是喜欢自己的，但不可置疑他更想赢得那场关系名次的比赛，而言语刺激对手应该是短时间里最有效的办法了。只是，他的选择是与他的温文尔雅不相符的，以至连唯一的高考都葬送在那一天。

　　后来，秦文飞在军纪严格的部队打来电话。当他浑厚的声音停在耳边时，林妍能想象出身穿军装的他与多年前相比，该是怎样的气宇轩昂。

　　她想起梁波傻气的笑，想起秦文飞的照顾。

　　秦文飞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暗夜划过的光辉。他说：“林妍我喜欢你，仿佛毒药般迷上你傻傻而又可爱的笑。可我却甘愿败给我弟弟，那个姓梁的小子，因为为你，他能做一切。”

　　听完这些，林妍的心生生地疼了一下。弟弟，原来梁波的妈妈是秦文飞的继母，原来一切简单的事也可以这样复杂。只是，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事实，对她来说却是难以置信的真相。

　　至此，林妍也终于清楚了流年里，梁波默默爱的那些年中有关执着的痕迹。

　　例如，秦文飞拍着林妍肩膀说“以后我罩着你”的那个阳光晴好的午后，就是梁波用一双足以耗尽他3个月生活费的真品篮球鞋说服秦文飞的。

　　例如，被父母要求转学的梁波，开始骑着单车绕大半个城市，出现在林妍的背后，在每一个放学后的人海中，在每一天关切的注视中知道她快乐与否。

　　例如，那一场决定命运的比赛，梁波不还手的原因，只是因为林妍在过去的时光里都那么的喜欢着秦文飞。

　　如果思量，执着是什么？那就是，从开始到现在，经年的岁月里一直充满爱。

　　伤害了谁的似锦繁花

　　离开家乡的前一晚，林妍攥着那张红艳的大学通知书还是拨通了梁波的手机，“嘟”声结束后，他们一时相对无语。也许从他离开时起，一切就变得不复存在，陌生的在也找不到曾经熟悉的纹路。

　　是梁波打破沉默，说：“5年了，你的答案会不会有改变呢？”

　　林妍重重地吸了下空气，眼泪悄无生气地顺着脸庞忧伤地滑落。她问：“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对不对？”

　　最后的最后，林妍的沉默让一切戛然而止。只是梁波依旧不知道，那个穿着帆布鞋的女孩，喜欢的一直是他。

　　也许，刻骨的信念，终究铭心。2010-2015，5年的似锦繁花，也会在违心的等待中落幕。直到有一天，再也伤害不到那个善良而又单纯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