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笛

　　有缘千里来相会

　　偌大个城市，相遇总也还是要讲究个缘分。

　　苏禾和方璞的初次见面是在一次饭局上。几个大学都在北京的高中同学出来聚餐，恰巧遇见了其中一位同学大学里的学长找不到位置，就让他过来拼了桌。

　　这个人就是方璞。

　　方璞一点儿也不扭捏，坐下来该吃吃该喝喝，压根儿不用劝。甚至还倒了杯啤酒挨个敬，很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可苏禾却讨厌不起来，不仅仅是方璞有一副好皮相，更是因为他那些举动做起来一点儿都不显得突兀。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儿玄乎，但是方璞身上真是有股子气，让人觉得他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她到现在还记得方璞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哟，苏禾？这名字不错，来，我敬你一杯。”

　　明明是有些轻佻的语气，苏禾却硬是在那双亮亮的眸子里看出了深情的意思。

　　她抿了一口啤酒，烧得脸上通红。

　　最后那顿饭也是方璞偷偷提前结的账，他大概有些微醺，傻傻地看了会儿天，末了还好笑地抱了抱拳说有缘再相见。

　　于是缘就来得有那么快。

　　10月份，苏禾小姑娘的爸妈趁着放假准备来北京看看自家闺女。可怜苏禾读了两年大学，基本在昌平这个郊区里呆着，没怎么去市中心玩儿过。爸妈要来玩儿，最好还得去市内。寝室里本地妹子早去厦门玩儿去了，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老同学知道了就给苏禾牵了线，找到了传说中倍儿靠谱的本地青年方璞。

　　苏禾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关系还绕着弯儿。

　　而方璞就像上次吃饭一样表现得十分豪爽，接了事儿就忙活起来，帮忙订好了酒店，甚至还自制了一份北京旅游规划，诚恳地表示他能当免费地陪。

　　“都是小事儿，不用在意，咱俩有缘我才帮你嘛。”

　　苏禾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他淌着汗的发亮的额头，只能默默地在心里闷骚地给他狂点赞、狂加分。

　　苏禾盯着屏幕看着她在长城上抓拍的方璞，明明人山人海，她却能一眼就瞧见他。

　　我可是有心脏病的人

　　高速发达的现代通讯让人们的交流变得方便且频繁，苏禾翻了翻两人的两天记录，一个月下来竟然超过了500多页，光“晚安”两个字都能凑成一页。让她觉得有点儿暧昧，又有点儿心痒痒。

　　她觉得自己大概有点儿喜欢方璞，就一丁点儿。

　　她还在读书，平时总爱搞个什么兼职赚点儿零花，比如发传单。在微凉的天气里套着个布偶装也不是太热，不过总站着也是腿疼，她就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靠着一大堆传单咻咻喘气。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伸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本来是挺美好挺玛丽苏的一个场景，可是苏禾就是个怂逼，吓得顺势就滑地上去了，顺带着撒了一地的传单。

　　苏禾坐在地上就开始疯狂地捡传单，方璞感到有点儿莫名其妙：“我说你个大姑娘的怎么这么不经吓？”一边把她拉了起来。

　　苏禾一脸严肃，说道：“别吓我，我有心脏病的。”说完看着方璞那张脸心脏就突突突地蹦起来，十分给面子。

　　方璞愣了一愣，大概是看苏禾一脸庄严肃穆加上两片高原红，鬼使神差地就伸手过去了：“真的啊？苏禾啊，那我觉得你该补补。”

　　苏禾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又突然想起自己还欠着人家人情，觉得也是该请人家吃个饭。于是义正辞严：“等我这次工资发了，请你吃饭吧，还要谢谢你上次帮忙呢。”说完就表示要爱岗敬业地上班去。

　　方璞看着面前使劲往脑袋上套外星人头套的小个子，摸了摸下巴：“嗯，我挺喜欢外星人。”

　　苏禾拢了拢手里乱七八糟的传单，想踩一脚方璞，来抚平自己乱七八糟的心情。

　　汤不醉人人自醉

　　虽说是苏禾请客，可地方还是方璞找的。那是一个街角的露天小摊，方璞为苏禾这个南方异乡人亲自在嫩黄的豌豆董上淋上了满满一勺冰糖汁。

　　她看着眼前正专心掰筷子的方璞，突然有了种隐秘的归属感。她低着头，撬了一大块豌豆黄在嘴里，那种味道陌生而甜蜜。

　　“苏禾，”方璞直直地看着他，慢慢地磨着杯沿，“你看，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

　　苏禾冷不防听他来这么一句有点儿噎，她看向方璞，那双发亮的眸子就像是带了点儿催眠的效应，让苏禾有些摇摆起来。她把嘴里那块豌豆黄使劲儿嚼吧两下咽下去，顺带瞟了眼脑子：这段时间她已经给方璞点了32个赞，分数已爆表。

　　“好啊。”于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缓慢地响起，像是带了点儿醉意。

　　方璞大她两届，刚刚毕业，虽然是北京土著，但是混在就业的浪潮里还是像一根稻草，哪儿都能去，哪儿也去不了。大概是还能随心所欲的年纪，他想了想，选择去了苏禾那儿。

　　他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每天在地铁被挤成虾饼样去人才市场撒简历。

　　苏禾闲暇时会过来做饭，番茄鸡蛋翻来覆去地炒，方璞也不腻味，很给面子地吃3碗然后规规矩矩地去洗碗。

　　“苏禾，咱们以后结婚买了房子，房贷我们慢慢还，实在还不上就让儿子还。”

　　“你以为是愚公移山啊？还儿子来还房贷，你怎么不说孙子呢？”

　　“你要这么说，我只能走走捷径找富婆包养我了。”

　　“谁这么眼瞎啊包养你？”

　　“你呗。”

　　有时，他们会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苏禾最喜欢斯皮尔伯格的《ET》，每次看到小男主撕心裂肺的喊stay都红着一双眼睛，趴在方璞肩上小声抽两下。

　　“你说ET怎么不留下来？留下来就好了。”

　　方璞爱极了她那副小女生的样子，凑过去吻她的头发：“我会留下你。”

　　啊，呼呼吹的北风。

　　可再平淡的日子和再平和的爱情也耐不住现实棱角的磕碰。

　　方璞的简历如同石沉大海，年少的意气风华像是被捅了个大窟窿，现实的冷风吹得他一个猝不及防。

　　当然比起这个，枕头旁边偷偷压着的来自女友的馈赠更让他难过，让他觉得他就像个牛郎。

　　可苏禾没法明白，因为她除了压钱其实也曾经压了手表和面包，任何她想到的觉得能让方璞开心的她都试着放在枕头底下，然后看他一脸惊奇的发现，给自己一个带着点儿胡渣刺的拥抱。

　　可是这次几张薄薄的纸把方璞咯着了。

　　苏禾试着在番茄炒蛋里加点儿糖，把日子过得甜蜜点儿。

　　可方璞只吃了一碗就放下了：“我去打游戏。”然后永远用《ET》剧照做桌面的电脑下一秒就想起英雄联盟的音乐。

　　苏禾看着剩了一大盘儿的番茄，在盘子里糊成一团，蔫搭搭的，像是她此刻无法言说的心情，总归是不太美好的。

　　她跑过去把方璞的耳机摘下来，看着方璞的眼睛，抿了抿嘴：“要不，咱俩分开一段儿时间吧。”

　　她看着方璞沉默地重新戴上耳机，觉得自己的心脏病又要犯了。

　　于是苏禾把围巾拢了拢，舔了两下脸上的咸水，慢慢走向了已经深冬的北京。

　　冷风打在她脸上，挺疼的。

　　STAY

　　再见到方璞时，已经距离最后一盘番茄炒蛋一个月了。学校寒假放得早，苏禾正愁眉苦脸地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站在宿舍门口等校车时，看到了方璞。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个月不见的方璞却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一股子天生的气质，一辆自行车硬是被他衬成法拉利。

　　“苏禾，来这儿。”他冲她招手，眼角那点儿骄傲在苏禾的一个犹豫里立马变成乞求，像一只狗，湿漉漉地看着你。

　　苏禾是动物保护协会编外人员，受不得这种眼神，于是她只能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她不知道方璞来是干吗的，不可能这么好心记着日子帮自己搬行李的吧？

　　“嗨。”苏禾腾出一只手挥了一下，手下那只箱子就跟长了眼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它爸的怀中。嗯，这只箱子是方璞送的。

　　方璞快稳准地接住了，然后把行李收到自己身后。

　　“方璞，你不是吧？东西送人了还准备要回去？”苏禾愣了一下，这也太无耻了吧？

　　方璞也不管她，把自行车往她前面一横：“走，去我那里。”

　　“方璞我这忙着呢，你别闹了。”

　　方璞一把抱住她：“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声线在零下3度的空气里显得分外性感和感性，苏禾咬着嘴巴，没说话。

　　方璞的臂力透过厚厚的衣服丝毫没打折扣地传到苏禾身上。

　　“苏禾，我找到工作了，”大概是穿得太多，他的声音显得有点儿嗡嗡的，“我不愿自己在你面前那么没用，才一直不来找你。可是我好想你，真的。”

　　苏禾想挣开他，想看看方璞这个臭不要脸的是什么表情，可却被他狠狠箍住。

　　“求你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个男人，方璞一个大高个儿硬是把头往苏禾肩窝里塞，声音也软得一塌糊涂，“Stay。”

　　苏禾差点儿没赶上火车，她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坐在座位上才舒了口气，明知道方璞就在月台上站着，却故意扭过头不看他，自顾自地摁手机。等到火车开始动了，她才一边摁下发送键，一边假装不经意地望向窗外，看着呆呆望着她的方璞不禁笑出声，使劲儿冲他挥了挥手。

　　短信乖乖地躺在信箱里。

　　“警报！外星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