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心生诡计
冯珏在城里打工,到了秋上,这才请假回来帮着老婆小翠收秋。
这天,他正修白薯窖,小翠回来了,站在窖口喊他:“冯珏,你给我上来!”冯珏听出小翠话音儿不对,忙着爬上来,问她:“咋啦?”小翠气嘟嘟地说:“二癞子调戏我,你去找他算账!”
冯珏忙着问她是怎么回事儿。小翠说,就在刚才,她到村头的小卖店去给冯珏买酒菜,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二癞子。二癞子凑到她身前,嬉皮笑脸地说:“弟妹呀,你这衣裳可太紧巴了,绷得你高高低低的,你不觉得难受,别人哪受得了。”说着,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就往她胸口看。她呸了二癞子一口,板着脸说:“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二癞子仍是嬉皮笑脸地说:“我嘴巴放干净了,手就干净不了了。你看看,它被吸引了,我控制不了啊。”说着,就要往她胸脯上摸。她一把打开二癞子的手,急忙跑回来了。她对冯珏说:“你得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不然,你走了,他真该欺负我了。”
冯珏气得一跺脚,就去找二癞子。
二癞子本名田春生,自幼父母双亡,是他哥哥把他带大的。这孩子缺少管教,长大了就成了地痞无赖,偷鸡摸狗,就是不干正经活儿,家里也是穷得叮当响。他嫂子把他扫地出门,他就更成了一个浪荡子,吃了上顿没下顿,身上穿着破衣裳,跟个要饭的一样,身上又臊又臭,脑袋上还长了癞疮,村人就跟他叫上了二癞子。
冯珏找到二癞子,黑着脸对他说:“二癞子,你别给脸不要脸。以后你再敢跟小翠说不正经的话,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二癞子白了他一眼说:“我就说了,你能咋着?把话给我塞回去,还是把我的嘴巴缝上?连句话都不让说,我倒没看出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冯珏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举起拳头,挥拳就要打。二癞子“咕咚”一下躺在地上,打了个滚,浑身都是土了,喊着:“哎哟,打死我了。哎哟,打死我了。救命啊,救命啊——”
冯珏气得转身就走。他现在明白了,要对付二癞子,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二癞子这人赖呀,跟他讲不出理来。你这还没动手呢,他都敢躺地上,诬陷你打他了,你要真动了手,把他打伤了,他还不就吃上你了,那可就是甩不出去的爷爷了。
但就这么放过他,又不甘心。更让冯珏担忧的是,他一走了,剩下小翠一个人,二癞子更该来劲了,小翠拿他没办法,可别让他占了便宜去。他暗下决心,就在他走之前,把这事儿解决好。他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家走。快走到家时,看到了他家的白薯窖,他眼睛一亮,灵机一动,忽然有了主意。对呀,就这么办了!
他马上回家,骑上自行车,赶到八里地外的岳母家,跟大舅子借来了农用车。他把车停到自家门口,大声对小翠说:“小翠,你赶快收拾收拾,咱进城去!”小翠听到他的喊声,不觉一愣,忙着迎过来,问他:“你说啥?”冯珏说:“咱有钱了,就别老是土了吧唧的啦,也得学学城里女人,捯饬捯饬。你赶紧收拾收拾,咱这就进城,我给你买新衣裳,买首饰,还带你去洗脸!”
小翠不知道他这么抠的人,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爽快。但女人嘛,总喜欢男人对自己好,更喜欢男人给自己买新衣裳买首饰,再洗洗脸美美容。她就不说啥了,回屋去赶紧收拾了一番,两个人就兴高采烈地进城去了……
2.俺家有钱
天快擦黑的时候,冯珏开着农用车,带着小翠欢天喜地地回来了。车上,装着他们买回来的许多新东西。再看小翠,穿戴一新,也做了新头发,化了新妆,脖子上戴着一条金光闪闪的项链,脸上更是乐成了一朵花,洋气得就像城里人。
这时候,正是街上人最多的时候。干了一天活儿,人们都累了,女人们在门口摘菜,边拉着家常;男人们则聚在一堆儿抽着烟,聊聊当下的收成,再说说下面该种什么,其实是在交流种地的心得。二癞子也背着个手,假装大大咧咧地从街上走过,却是在偷眼看街边的女人。
冯珏他们一进村,就被人看到了。有人喊了一声:“快看,大憨拐来个城里女人!”大伙儿一怔,纷纷站起来,往车上看。冯珏就停住了车子。小翠忙着冲大伙儿打招呼。大伙儿先听到了她的声儿,再细看,这才认出她的人,然后就惊呼:“原来是小翠呀。咋打扮得跟新娘子一样?这是要出嫁吧?”冯珏说:“咱家有钱了,也得给女人打扮打扮,不能让她老是那么土。谁家女人都不差,就看你怎么打扮了。你们看看,这小翠像不像电视上的模特?这才几千块钱,就把她打扮出样儿来了。”
女人们丢下手里的菜,围过来看。小翠就一一讲给大家听。脸要怎么洗,头发要怎么烫,衣服要怎么搭配,首饰要选什么样的,大有学问呢。冯珏偷眼看到二癞子正在外面竖起耳朵听着,心里就暗暗得意起来。
男人们不免有些不高兴,挤兑冯珏:“大憨你在城里挣到钱了吧?回来就这么显摆。你快把发财的路数告诉大家,我们一道去。不然的话,小心我们到你家吃大户!”冯珏忙着掩饰说:“挣不到几个钱,挣不到几个钱呀!”他看天色不早,就发动了车子,带着小翠回家去了,女人们就开始埋怨自家的男人,有钱了也舍不得给自己花,跟人家大憨学学。男人们也生气了,不聊了,赶着女人回家去做饭。
街上立时就清静下来。
二癞子眨巴着眼睛,却怎么也想不透大憨这么个笨人,怎么会挣到这么多钱。
第二天一早,二癞子赶到地里去收玉米。忙了一阵,累得满脖子汗流,就钻出地来,坐到田埂上休息。这时,却见有人骑着摩托车从土道上过来,到了他跟前就停住了,问他:“兄弟,跟你打听一下,前头是田各庄不?”二癞子点了点头说:“是啊。你找谁?”小伙子说:“我找冯珏。你认识他不?”二癞子点头说:“认识。他是我表侄子。”那人一听说二癞子是冯珏的表叔,忙着下了车,掏出一支烟来递给他,堆着笑说:“表叔啊,请你帮个忙呗。”二癞子抽上烟,大咧咧地说:“你说吧,啥事儿?他不听别人的话,还就听我的。”
小伙子一听这话,忙着把一包烟都塞进二癞子手里,笑嘻嘻地说:“那我还真是遇到贵人了。表叔啊,请你帮个忙,给冯珏说说,卖给我一车沙子呗。别人给他四百五,我给他五百,这总成了吧?”
二癞子却摆了摆手说:“你可别跟我表侄子提钱,他最烦这个。他要是回过你了,你还别去找他。他这人犟,回过了你就再不会吐口儿,还是我给你出面去说说吧。他总得给我个面子不是?你回去等我信儿吧。”小伙子忙着谢了他,留下电话,回家等信儿去了。
那人一走,二癞子可琢磨开了:这人要找冯大憨买沙子,可从没听说过冯大憨卖沙子呀。五百块钱一车,这价儿可够高的。问题是,冯大憨这沙子是哪儿来的?咋从没见他卖过呀。
二癞子家的地离冯珏家的地不远。这会儿,冯珏也正跟小翠一起收地里的玉米呢。二癞子凑过去,把冯珏喊出来,递给他一支烟,嬉皮笑脸地说:“兄弟,问你个事儿。”冯珏没好气地问他:“啥事儿?”二癞子说:“听说你还倒腾沙子呢?真的假的?”冯珏慌忙掩饰说:“我倒腾个屁沙子呀。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说完,就忙着钻进地里去了。二癞子眼里可不揉沙子。从冯珏那慌乱的眼神儿里他就看出来了,这事儿是真的。可大憨哪儿来的沙子呢?
二癞子可留上了心。
3.发财的秘密
二癞子偷偷跟踪冯珏了。
晚上,吃过饭,冯珏家关上灯就睡觉了。哎,这可反常啊。谁家会这么早就睡觉。二癞子坐在街角儿,一边扇着蒲扇赶着蚊子,一边盯着冯珏家的动静。现下街上老有人过,他总不能趴人家墙头儿去。
过了十一点,街上就静下来,人们累了一天,早早休息了。二癞子也有些犯困。这时,就听“吱扭”一声,冯珏家的院门打开了一条缝儿。二癞子顿时清醒了,忙着睁大眼睛看着。却见冯珏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往外看了看,见没动静,这才回头一招手,然后就背着一块电瓶出来了,小翠也拎着一把铁锹挎着一个篮子跟着出来了。两个人来到白薯窖边,冯珏掀掉了盖在窖上的铁锅,把电瓶背下去,不一刻又返了回来。窖里有了微微的亮光。二癞子明白,这是冯珏用电瓶在窖里点上了电灯,看来是要干夜活儿了。小翠跟着就下到窖里。
下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小翠从窖里挖了沙子,装到篮子里,冯珏拉到上面,倒到农用车上。两个人忙了两个多小时,农用车就装满了沙子。冯珏先背上电瓶回家充上电,又把铁锅盖到窖口上。小翠回家睡觉去了,冯珏开着农用车走了。
二癞子见没了动静,偷偷掀开铁锅,打着了打火机,往下一照,寻到了脚窝,就踩着下去。原来,当地农村的白薯窖,只挖出个一米方圆的圆形竖井,挖下三米多深,再在下面掏出一个窝,放上白薯,冬天就不会被冻,可以安然过冬。因这竖井太小,放不下梯子,就在井壁上挖出几个脚窝,两腿撑开了,踩着上下。二癞子踩着脚窝下到窖底,又打亮了打火机,这才看清,冯珏家的下面往一方掏出了一个大洞,有好几米深,那掏出来的沙子显然是被他给卖掉了。真想不到,他大憨居然打起了这个主意。二癞子窥到了冯珏发财的秘密,也就不再多呆,爬出了白薯窖,回家睡觉了。
二癞子打定了主意,要借冯珏的农用车。
一到地里,他就偷偷窥着,却见冯珏又赶着他家的毛驴车上地里来了,他忙着跑过去问道:“兄弟,你家的农用车呢?”冯珏说,那农用车是他大舅子家的,借来用了几天,大舅子家也忙着收秋,要回去了。二癞子心下暗骂,你个不长眼的大憨,到底还是憨呀。你若是多给大舅子几个钱,他能把农用车要回去吗?还是你太抠了。
他转念一想,就又明白了。冯珏不想让大舅子知道他赚钱的秘密,这才把农用车还回去的,也根本就没说过用车卖沙子的事儿。这个大憨,跟他大舅子都保守着秘密呢。他转着眼珠儿一想,就想到了王奎家。王奎家也有一辆农用车,他得想办法借来。
当天晚上,二癞子就去了一趟王奎家,还真把农用车给借出来了,开到了自家的白薯窖旁。这里是白薯的主产区,家家门外都挖一个白薯窖。二癞子家也不例外。但他不好生种地,收下的白薯少得可怜,都用不到往窖里放就吃完了,这窖也一直空着,没派上啥用场,想不到现下就有了用处。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二癞子就悄悄出了门,来到自家的白薯窖前,也把盖着窖口的铁锅掀掉,然后就下去了。
躲在一旁的冯珏早就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见二癞子下到了窖里,就偷偷溜出来,凑到窖口往下一看,只见二癞子正在窖底点着一盏电瓶灯,学着他的样子,往外掏着沙子,不觉得意起来,无声地笑了一下,又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几天之后,收秋结束,冯珏又要回城了。虽说小翠万般不舍,但人家厂子不等你,再不回去就不要了,只好给冯珏打点了行装,准备送他走。
这天晚上,二癞子忽然上门来了。
冯珏看到他,不觉微微一愣。一天不见,这二癞子就变了一个模样。头发洗了,还抹了油,脸上也刮干净了,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倒是人模狗样的。冯珏笑道:“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二癞子。这一整出来,我都快不认识了。咋,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一听他说这话,二癞子就不高兴了,板着脸说:“兄弟,我可没叫你大憨吧?你干吗非得二癞子二癞子的挂到嘴巴上,不嫌难听啊。你再叫一回,我就偷你家一只鸡。你信不信?”
冯珏还真怕等自己走了,他给小翠找麻烦。偷只鸡事小,把人偷走了那就麻烦了。他忙着歉意地笑笑说:“对不住对不住,叫习惯了。哎,你找我啥事儿?”二癞子说:“兄弟,你带我进城打工去吧。”一听这话,冯珏不觉笑道:“你去打工?你能做啥呀?”
二癞子一本正经地说:“我虽说没啥技术,可我不怕脏不怕累,又不嫌挣得少,总能找到活儿吧?兄弟,我把家都托付出去了,还跟我哥借了这身衣裳,那是非走不可了。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赖在你家了。”
冯珏一想,二癞子跟自己进城去,那是再好不过了,让他少了块大心病啊。而且,二癞子说得也对,他不怕脏不怕累,找个活儿还是很容易的。他就点头应了。二癞子当即高兴起来。
冯珏马上找到二癞子,转达了孙倩的意思。二癞子听了,一蹦三尺高。他做梦都想不到啊,这么好的事儿会落到他脑袋上。他赶忙跑到小卖店里去买了一条香烟,送给了冯珏,请他帮自己撮合这事儿。
两个人你有情我有意,冯珏从中一撮合,两个人就谈起了恋爱。
日子过得真快,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孙倩跟二癞子商量,问他愿不愿意跟她回趟老家,见见她的父母。要是家里没意见,就该筹划婚事了。毕竟,他们都不小了。二癞子爽快地答应了。干了大半年的活儿,他也攒下了几个钱,就带着孙倩出去给她父母买礼物。
出去不一会儿,二癞子就惊慌失措地跑回来,找到冯珏,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急切地说:“哥呀,咱村出大事儿了!”冯珏一愣:“什么大事儿?”二癞子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说:“咱村塌了一片。我看那位置,像你家那儿!”
6.追悔莫及
冯珏一听,就觉得两腿一软,“咕咚”一声瘫坐在地上。
二癞子忙着扶他起来,拉着他回宿舍。宿舍里有电视机。他说刚才他跟孙倩去逛商城,看到电视里正在播一条新闻,说是田各庄村忽然地陷,十几幢房屋坍塌,十几个村民被埋,生死未卜。省领导带着专家已经赶赴现场调查,救援队也展开了救援。他也想不透啊,怎么就会地陷了呢?
二癞子已经按开了电视机,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台,正在转播地陷现场,果真是冯珏他家附近,现场一片狼藉,武警和民警正在扒开瓦砾救人。冯珏焦急地喊着:“小翠,小翠——”可他身子软着,手抖着,想拿手机拿不到。二癞子干脆从他口袋里掏出手机,给小翠拨过去。但他连拨了几遍,都拨不通。
忽然,镜头转到武警从土坑里救出的一个人上。冯珏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小翠。他一下子扑到电视机上,喊着:“小翠,你还活着吗?小翠,你睁开眼呀!”
镜头扫到了旁边停着的一台农用车,车上还装着半车沙子。冯珏愣了片刻,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小翠和她哥看上了挖沙子能卖大钱这条财路,在他走了以后偷偷挖起了沙,白薯窖里的沙洞越挖越远,越挖越大,终于失去了支撑,垮塌了。小翠是站在窖口的,下面忽然坍塌,她会被带着埋进土层,很容易救援,却也已经昏迷不醒,生死不知。但她哥哥一定在沙洞里呢,必死无疑。那些被埋的乡亲们,也是生死未知啊。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那些乡亲们横尸在他眼前,一个个都是身首异处,腿断肢残,鲜血淋漓。忽然,他们一起跳起来,猛地向他扑过来,怒吼着:“凶手,杀人凶手!凶手,杀人凶手!”
冯珏大喊一声:“是我杀了人,是我杀了人!”
田春生追上了冯珏,但却拉不住他。还是孙倩赶回来报了警,警察赶过来,才把冯珏控制住。但冯珏反反复复就说这一句话:“是我杀了人,是我杀了人!”警察断定冯珏得了精神病,把他带到了精神病院,等他的家属来接。田春生给村里打了电话,才知道小翠没抢救过来,还是死了。冯珏的哥哥和弟弟都不愿接他。看来,冯珏只有在精神病院里过一生了。
田春生在临行前到精神病院去看了他一回,也不见好转,也不认识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胡言乱语,说他杀了人。田春生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他想,为人处世还是老实一点吧,真要到了这个份儿上,那就太可怕了……
(责编:小川图:张永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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