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絮

　　洛尘

　　天微亮，我爬上海岸。

　　绡纱袍下，我的鱼尾渐渐隐去，蜕变成双腿。我在水中是不穿衣服的，为着要见我思念的姑娘，才特意罩上件华服。

　　在我还是中性鲛人的时候，有一次我与鱼群嬉戏不幸落入渔网。渔民们见到人首鱼尾的我大惊，认定我是会给他们带来灾难的妖物，遂将我架于干柴堆上欲焚之。在等待吉时无人看守之际，一名少女救了我。她将我抱到海边，怯生生地问：“你是人还是鱼啊？”

　　我告诉她我是鲛人，是人的一种。

　　她轻笑：“可是你没有人的腿和脚啊？”

　　我焦急地分辩：“我有的，族长婆婆说等我成年后就会长出来，还会变成男人或是女人。”

　　“你不知道自己是男的还是女的吗？”她好奇地看着我。

　　我别过脸去，有一点害羞，低声道：“族长婆婆说如果将来我喜欢女人就会变成男性鲛人，反之则变成女性鲛人。”

　　“你们好奇怪哦！”她笑道，“那你就变成男鲛人吧，然后回来娶我，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我羞涩地点了头。

　　我告诉她我住在美丽的蓝珊瑚岛，那里的珊瑚似灵动的花，珊瑚丛里有多彩的鱼。鲛人们互敬互爱，族长婆婆对每个人都很慈爱。那里没有悲伤、没有仇恨，只有快乐与自由。

　　少女一双眼睛灿若星辰，脸上流露出向往的神情。

　　我回去后不久，身体便开始变异分裂，我变成了一名男性鲛人，而且是唯一的金鳞鲛人。古老的预言中说金鳞鲛人将会是统治这片海域的王，族长婆婆便不许我再离开蓝珊瑚岛，她语重心长地说：“洛尘，预言中说你虽可成为海域之王，但你生命中会有一次劫难，令你万劫不复，你担负着鲛人家族的荣辱兴衰，不能有半点闪失，你要耐心等待上天的旨意，成为万众仰慕的王。”

　　我根本不想成为王，我只想与我心爱的姑娘长相厮守。于是我趁族长婆婆带领族人祭月之日，悄然离开。

　　我穿梭在人群中寻找我的姑娘，虽然时隔多年她的模样已有些模糊，但那一双灿然星眸我却深深记得，再没有那样一双眼睛令我如此心动。我寻遍了附近大小渔村也不见她的踪影。然后，我遇到了一个叫昔颜的村姑。她一双眼睛大而无神，眼角有长年被海风吹出的细微皱褶。村姑告诉我有一位云婆婆，她有一面上古铜镜，能照出我想要找的人在哪里，但云婆婆要收很多银子。

　　我没有银子。

　　夜晚，我拔下身上的一片金鳞，我想它应该值点银子。

　　我将金鳞交给村姑，她眼睛亮了一下，她说这一片只能换一点点碎银子。于是每晚我都会拔下一片金鳞交给村姑拿去换银子。渐渐地，我的鳞片所剩无几。遍体鳞伤的我已无力回到海中休养生息。当村姑取走我最后一片鳞片后，她终于告诉我银子攒够了，明天她带我去见云婆婆。村姑说这话时眼底掠过一丝清澈的光，我的心也跟着明朗起来。

　　我躺在村姑破旧屋中等待天明，我想起万顷碧波里乘风破浪的日子，还有那个娇笑着让我娶她的姑娘…

　　昔颜

　　我叫昔颜，是个孤儿。

　　我曾救过一个鲛人，他答应我等他变成人时就回来娶我，我守着这个承诺很多年。也许是因为他将他的世界描述得太过美好，又也许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会害羞的他。后来我决定不再傻等，我要买一只船，去寻他。

　　令人沮丧的是，任我每日辛苦劳作也凑不够买一只船的数目。可是有一天，我在集市上时遇到了一位俊美的公子。他衣着华美，气宇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他并不买东西，好像在找什么人。我向他搭讪，说我能帮助他，什么云婆婆的铜镜子寻人之类的话都是我编造的。那位公子有金子打造的小金片，只是他很小心，每次只交给我一片。

　　有钱人家的公子都很娇弱，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为着那些全片我将他留在家中休养。

　　我终于凑够小金片，买下了小船。至于被我骗了钱财的那个病恹恹的公子我已无暇顾及，谁让他太单纯、太轻信于人。

　　夜晚烟波浩淼的海面上，我划着小船，向我心中的乐土出发了。迎着清凉海风，我的眼睛里倒映着美丽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