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考研迫在眉睫,投身赴考大军的秦彦有点心烦,晚上12点楼上准时响起的钢琴声已经让他连续好几天无法入睡。
他在下楼时撞见过楼上的住户,是一个并不精致的已婚女人,头发总是松散地绑着,手里永远拎着一个食盒。秦彦并不觉得这个女人会弹奏钢琴这样高雅的乐器,但住了这么久,只见过她一人进进出出,看来还是个离异的女人。
这天晚上,备战到深夜的秦彦终于对踩点响起的钢琴声忍无可忍。如果是首舒缓的催眠曲,甚至是欢快的小夜曲,秦彦倒勉强可以接受,但琴声中那种掺杂着压抑的泣诉的情感,却如蚂蚁挠人心肺般让人辗转反侧,似乎是那女人对前夫无情抛弃的控诉。
秦彦才不管那是什么情感,他只知道他的生活被极其不礼貌地打扰了。他起身决定和楼上的人来一次面对面地交涉。不料秦彦刚想敲门,琴声却戛然而止。
第二天清晨,秦彦拦住想要上楼的女人,她朴实的双眸直直的看进秦彦的眼睛里,似乎对晚上的打扰没有任何歉意。
“打扰了,我冒昧请你更改下你练琴的时间,你雷打不动的12点钢琴声给我带来了很大困扰。你知道的,这幢楼有好几个和我一样要应考的学生。”秦彦尽量维持得体的礼节。
女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良久,她才轻轻地说:“我不会弹钢琴,我也不住这。”
秦彦只当她是因为尴尬而找的托词,没想到午夜琴声依旧。
秦彦决定直捣虎穴抓她个现行。
和上次一样,琴声在秦彦到门前站定一瞬间便停止了。秦彦轻轻敲了几下门,都没有回应。秦彦有点生气,他用力推了几下门,门开了。
原来门是假扣着的,门被推的半开,直直望进去便能看见一架古朴的钢琴,座椅上并没有人。秦彦鬼使神差的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房子并不大,一室一厅,客厅没有电视,只有一张简单的茶几与几个座椅和旁边那架有些简陋的钢琴,钢琴琴键因为过度的抚摸已经有点劣质的划痕。
秦彦低声轻呼想确定有没有人,依旧是无人响应。
秦彦鼓起勇气推开了唯一的卧室的门。
只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安静的女孩,如一具沉睡的尸体。
墙上挂着的钟每走一步都发出咔哧咔哧的诡异的声响,窗子外是漆黑的夜,间或一声凄厉的猫叫,秦彦感觉到自己背后生出一层冷汗。
“你不要和我说钢琴是床上那个女孩弹的?”秦彦拦截住那个拿着食盒的女人,“她是个植物人,对吗?”
秦彦有些粗暴地拽住女人的手,女人眼神闪烁,接着捂住脸,蹲下来无声地抽泣起来。
在女人断断续续的描述里,秦彦知道了小艾的故事。
3年前的小艾还是个能唱能跑、活蹦乱跳的女生,她和所有同龄人一样有她不切实际却又充满希望的梦想:在世界中央,镁光灯的聚焦下,弹奏出令世人为之赞叹的乐曲。可是在梦想的大门外,在去往音乐学院面试的路上,小艾遭遇了严重的车祸,一夕之间成为只有简单知觉的植物人,就这样被永远地拒之门外。
车祸后,小艾的姐姐一家人一直照顾着她,开始几个月一切正常。可是好景不长,秦彦所听到的钢琴声也在每个夜晚折磨着他们,抑郁,愤懑,不甘,与无尽的哀伤。
“我知道那是小艾的意念与仅存的知觉在作怪,可是时间久了任谁都会厌烦言怕。我丈夫不再同意继续照顾她,让我立刻搬她出去。我同意了,给她租了个房子,每隔几天便来照顾她。可是我知道小艾不会再醒过来了,她会一直这么痛苦地睡着。日子久了我也麻木了,我每天鼓励她,到后来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了。每个人都要继续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将执念留在过去不是吗?”
秦彦来到床前,俯身看着沉睡的小艾,清秀的眉宇,微抿的唇瓣,任性但一定是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她姐姐对她的怨怼太过残忍。她也只不过想用钢琴留住与这世界的微弱的联系。人人都有的梦想,亲人对她的期望,她以为那些一直都在,可是时间会磨平一切激情与责任。
“要么醒过来,要么洒脱地离去。”奏彦轻轻将小艾的碎发抚到耳畔,“我原谅你任性的介入我的生活,但有个条件,你得快快乐乐的,包括你的琴声。”
晚上照例无眠,但这次秦彦侧耳凝神,楼上传来的钢琴声明快亮丽,像是初春重新燃起的希望,又像是雨后初虹的释然,秦彦在琴声里看到了小艾蓬勃着的小宇宙。
次日,秦彦开着车,脑子里却回想着清晨小艾姐姐的话。
“她走了。”她神色淡淡,说不出是悲伤还是解脱。
她走了,摈弃了执念,去我们到不了的地方寻觅新的梦想。秦彦哀伤地想着,嘴角却勾起一抹笑。
突然,一辆蓝色大货车横向急速驶来,秦彦的车下一秒就会直挺挺的拦腰撞上,秦彦痛苦地闭上双眼,他知道他正在经历小艾最绝望的时刻。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她轻轻地、毫不费力地推开了蓝色大货车,秦彦的车和货车来了个惊险的擦让。然后白色身影朝秦彦绽放出一个夺目的微笑。
小艾,你笑起来很好看。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