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丽

　　

　　李冉的偏头疼这段时间越来越严重，让她整夜整夜地难以入睡。精神一差，她的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特别对自己的老公王夕更是横看竖看不顺眼，隔三岔五的她就会因为一点小事跟他大吵一场。

　　偏偏王夕逆来顺受，不管她怎么无理取闹，照样对她体贴入微。当初租房时为了让她能就近上班，导致王夕每天要多花两个钟头的时间在上下班的路上，即便如此，每天李冉起床后，总能在微波炉里发现他准备好的早餐，让她再也气不起来不说，反而更多出了几分内疚。

　　这天又是如此。头天晚上两个人又吵了一架，说是吵架，其实只是李冉一个人在不停地数落王夕。他人老实，遇事总是退让，不晓得争取，公司里那些资历技术远不如他的人都接二连三地升职加薪，只有他几年如一日地坚守原地。

　　王夕被李冉数落得闷声不响，末了见她说得口干，还泡了一杯胖大海放在她手边，气得李冉哭笑不得。

　　早晨起身，微波炉里照旧放着准备好的早餐，李冉对着它们愣了一会，忽然又烦躁起来，猛地关上了微波炉门，空着肚子去了公司。

　　忙了大半个上午，李冉的心情刚刚平复了些，周晋的短信却又到了：“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呆呆地看着短信，犹豫了很久，才按下回复键：“让我再想想。”

　　周晋的回复很快：“既然迟早要说，早点，伤害也会少点。”

　　李冉的头再次隐隐作痛。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她的反复无常、无理取闹，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她想跟王夕离婚。

　　第三者就是周晋。他是李冉的初中同学，但从升上不同的高中以后他们就没再联系，直到一年前，李冉他们这个部门空降了一名海归主管，结果在第一次的见面会议上，他们就惊讶地认出了彼此。之后他们经常在一起喝茶聊天，一来二往，竟然擦出了火花。

　　周晋跟李冉说过好几次，让她尽快跟王夕摊牌，省得再这样偷偷摸摸。然而无论李冉如何想方设法地找各种理由跟王夕吵架，一个巴掌拍不响，面对着他那张毫无所知、无辜至极的脸，“离婚”这两个字她不知怎么就是很难说出口。

　　李冉无声地叹了口气，用力地按住了太阳穴，强迫自己别再去想这些烦心事。

　　直到晚上，偏头疼仍在继续，除此之外，李冉还开始了剧烈的咳嗽，咳得她简直想呕吐。

　　王夕关切地开口：“这些天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都消瘦了。我看明天你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赵小珊不是在第一人民医院吗？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关照你一下。”

　　赵小珊是李冉的高中同学，在上海的同学中她们联系得最勤，所以连王夕也认识她。李冉想叫王夕别为这点小事去麻烦人家，但看着他一脸认真地按着电话号码，却又沉默了。

　　第二天李冉就去了第一人民医院。赵小珊热情地接待了她，等化验结果的时候，她拉着李冉聊了好多事情，然而拿到化验报告时，她的表情却忽然有了变化，一言不发地翻阅着化验单。

　　李冉心里“咯噔”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怎么，不会是有什么大问题吧？”

　　赵小珊一愣，连忙挤出笑容：“不不，有几项结果稍微有点异常。这样吧，为了保险起见，你留下来再多做几项检查。”

　　李冉不安地留了下来，接下来抽血化验、尿检、X光……几乎她能想到的所有检查都做了个遍，这让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得了什么很严重的病。

　　最后赵小珊拿着厚厚的化验报告走了进来，一看她的表情，李冉的心就已经凉了大半。赵小珊尽量用她听得懂的医学术语作出了解释，并让疾病听起来没有那么可怕。然而她的长篇大论落到李冉的心里时，只剩下了沉甸甸的两个字：肝癌。

　　李冉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王夕竟然已经赶到了医院，看来赵小珊第一时间也通知了他。她看着王夕疯了似的追问赵小珊，忽然竟想到：如果王夕知道自己背着他有了外遇，还会不会这么紧张？到时候，说不定他还巴不得自己早点死。周晋呢？如果他知道自己得了癌症，还会像他说的那样爱自己吗？

　　王夕却正在对赵小珊吼着：“难道就没有办法治疗？”

　　赵小珊犹豫了一下，脸色沉重地开口：“目前的医疗手段普遍采用化疗，但是过程很痛苦，而且无法根除癌细胞。最有效的方法是做肝移植手术，可是一时间上哪去找愿意捐赠的人呢？”

　　“我！”王夕吼出石破天惊的一声，紧紧地抓住了赵小珊的肩一阵摇晃，“把我的肝切一部分给她，越快越好！”

　　李冉和赵小珊都惊呆了。

　　在王夕的再三坚持下，赵小珊只得遵照他的意愿给他安排了检查，结果表明他的肝完全适合移植给李冉。

　　得知这个消息，王夕高兴坏了。李冉的心中却五味杂陈，婚外情的秘密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让她觉得自己十分卑鄙。

　　赵小珊再次走进病房，她四顾无人，表情严肃地坐在了李冉的床边，忽然问：“你是不是想跟王夕离婚？”

　　李冉吃了一惊。从她的表情里，赵小珊知道了答案，于是叹了口气：“从你的身体里检测出了避孕药的成分。我记得他一直都很想要小孩的，然而你却偷偷服用避孕药……这说明你们的感情出现了问题。”

　　李冉沉默了一会，苦涩地道：“本来是这样，可是现在……”

　　“唉……”赵小珊再次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你知道吗？正是因为你长期服用避孕药，才使你本来就不太好的肝脏增加了许多额外的负担，最终演变成这样的结果……幸好他肯捐一部分肝给你。”

　　李冉忽然很难过：“我不能要他的肝，这样对他不公平……”

　　赵小珊睁大了眼睛：“你疯了？现在才想告诉他？如果他不肯捐肝给你，你会在一年之内死去。你真的愿意这样？”

　　李冉沉默了。

　　与王夕一起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一直积累着的罪恶感终于压垮了李冉，她忍不住向王夕道：“等一等，我有话想跟你说。”

　　王夕温柔地向她望来：“我们都会没事的。”

　　李冉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不向他坦白，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自己将欠他一份天大的恩情，而这份还不清的债将使她再也不能离开他。她再次张了张嘴，想向他坦白一切，可是赵小珊及时察觉了她的意图，急忙打断了他们间的对话，指挥着麻醉师给他们分别麻醉。

　　意识渐渐地消失。最后一刻，李冉模糊地想，自己这一生，将永远欠着王夕了。

　　手术后的第三天，赵小珊在李冉的病房外碰见了王夕，他静静地坐在长椅上，显得有些孤单。

　　“为什么不进去？”她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带着几分同情地问。

　　王夕微微一笑：“她睡着了。”

　　赵小珊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他，然而她还没考虑出个结果，王夕已经慢慢地开口：“……其实，她想要离开我。”

　　赵小珊顿时呆若木鸡，半晌才开口：“你、你知道？”

　　王夕轻轻点了点头。

　　赵小珊更加难以理解：“你知道她想离开你，却还冒着生命的危险捐肝给她？”

　　王夕淡淡地笑了笑，认真地凝視着她：“现在，她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一瞬的迷惘后，赵小珊恍然大悟。王夕在察觉李冉出轨之后，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苦苦哀求，他装着一无所知，却用加倍付出的感情把她拴在了自己的身边。他这样做，当然是因为深爱李冉，却也单方面地剥夺了她的选择权利，这让赵小珊觉得他有些自私。

　　然而在半个月后，看着王夕小心翼翼地扶着李冉出院，两人的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赵小珊忽然又觉得，有些秘密，也许还是永远不揭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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