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树梅

　　

　　最近家里的气氛挺压抑的，爸妈脸色都不好，经常背着我小声谈话，从他们偶尔漏出的只言片语中，我隐约听到一个不好的情况：爸所在的公司要破产倒闭了，这意味着四十好几的爸即将失业。

　　爸还在一天天上着班，我诧异地闻到爸身上有股好闻的甜香，这味道是从哪来的呢？爸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我也越发担心起来，可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我越来越爱上网吧，尽管马上就要高考了我还是越来越沉迷于虚拟世界内，只有在那里我才可以纵情驰骋，所向披靡。

　　终于有一天爸发起火来，因为老师把我的近况告诉了他，结果我被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我胸中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被引爆出来，可是这股莫名的邪火朝谁发呢？这天出门上学的时候，我算是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卖水果的外地人，他交不起摊位费，又不敢惹城管，恰好我家临近街口，他便跟我爸商量，让他靠着我家的一面墙摆个摊位，我爸当时一口同意了，并且烟瘾极大的爸坚决推回他递过来的一包好烟。

　　我每天上学都要经过他的摊位，摊主每次看到我总是一脸讨好的笑。而今天当他再次对我露齿而笑时，我忽然深深讨厌起他那虚假、黝黑的笑容来。

　　我走过去恶狠狠地说：“听着，这是我家的墙，从明天开始不许你占用。”

　　贩子听了满脸的笑容一下子冰冻了，我看也不看，扬长而去，这一刻我心里压抑多时的愤闷一扫而空，畅快极了。以前老师、家长谁都能欺负我，现在我也可以欺负别人了。晚上放学回到家发现爸的脸色难看得吓人，爸怒气冲冲地吼道：“听说你要撵人家走，有没有这回事？”

　　我暗怒，这家伙怎么跟老师一样就爱告状？耳边爸又吼道：“人家混个饭吃容易吗？碍你什么事了？你就不会体谅下别人吗？”

　　我表面上臣服了，可心里怒火更甚，这事没完！第二天下午学校要开运动会，便早早放了学，这是我们的黄金时光，因为可以到网吧内痛痛快快地大干一场了，而老师和家长将一点也不知情。不过在此之前我没忘了一件事。我先独自一人回家来到那水果摊前，不出所料，那家伙一见我的面就紧张起来。

　　我一笑，分外亲切地挑选水果，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东拉西扯，就在他转身弯腰分外殷勤地为我挑选最好的水果时，几辆电瓶车风一般驰过来，一下子撞翻了摊位，五颜六色的水果摔了一地，几辆电瓶车丝毫没停，反而加速而逃，摊主大惊，刚要起身追赶，却被我一把拉住了。

　　我叫道：“你给我挑的水果呢？”

　　摊主急得直蹦，说：“马上给你，你先松手……”

　　我手上暗暗用力，拉得更紧了，摊主忽然不急也不扯了，因为几辆电瓶车已跑远不见，摊主用一种无奈的目光看我一眼，叹口气，弯腰拾起水果来，好多水果已摔烂了。

　　我心里忽地一颤，刹那间我读出摊主的眼内还有一种意味，那叫忧伤，或许还有屈辱。我想摊主已猜到了，那几位骑电瓶车的是我叫来的同学。

　　在城北山脚下，我和几个同学兴奋地会合了，决定先爬山再进网吧，自进入紧张至极的高三以来，这处风光分外优美的景点我们便从未来过。当我们大呼小叫地爬上山顶后我决定请客，因为大伙刚才帮我出了气。那请大伙吃什么呢？有个同学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尖叫起来：“那儿有卖熟玉米的，就吃玉米吧。”

　　然后我闻到一股甜香，那是熟玉米的味道，似曾相识。我给每人买了一根……

　　接下来我没有上网吧，而是流星赶月般回了家。当我来到那外地人面前时，他还在呆呆地发着愣，见我又来他看上去更紧张了，我从书包里掏出两根香喷喷的老玉米递过去，发自肺腑地说：“叔，对不起！”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山顶上，那个卖熟玉米的竟是我爸！当我发现是爸时，我恍然大悟爸早就失业了，他是为了我的自尊才瞒着我干了这个，他之所以分外疲惫，分外易怒，是因为做这门小生意既辛劳，又受人家的气，所以爸才分外理解那个外地卖水果的处境。在见到我和同学的一刹那，爸神色尴尬极了。我咬住嘴唇叫过同学，说：“这是我爸。”

　　所有的人全一愣，我又说：“爸，我和我的同学都想吃你煮的玉米，一吃过玉米我就回家做作业。”

　　掉过头我对大伙大声说：“听着，谁以后再上网吧，我就坚决不认他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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