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和秦旺两个同族兄弟,战乱让他们结下恩怨。60年后,秦月春老人回大陆探亲,吐露真情,解开心结,两兄弟泪洒衣襟,握手言和,解除恩怨。
【1】
日本鬼子投降后,满目疮痍的中国大地内战爆发,刚结婚一年的秦月青,孩子才一岁被抓去当了壮丁,在国民党队伍里给一个匪连长当勤务兵。一天,匪连长因胳膊疼得呲牙咧嘴,知道秦月青是当地人,瞪着大眼恶声恶气地问秦月青当地有没有郎中。胆小诚实的秦月青没多想,就把同族堂兄大哥秦月春给拱了出来。秦月春比秦月青大一岁,从小跟爷爷父亲学习中医,还学会了推拿、按摩,为好多穷苦父老乡亲解除病痛,年龄不大小有名气。匪连长听后狂笑一声,立即派几个匪兵让秦月青带路去了秦月春家,枪顶在脑袋上,不情愿也得去。秦月春被强迫着去了国民党兵营,为匪连长做了全身按摩和治疗,这个家伙舒服得打起了鼾声,临走时赏给秦月春一块银元。从此,秦月春常被喊去为那个匪连长治病,他成了匪连长兵营中的常客。
1949年4月,解放军渡江战役已经打响,蒋家王朝即将土崩瓦解。国民党残兵向台湾溃退,这时匪连长升了匪团长,兵营里乱成一锅粥,一个细雨蒙蒙的早晨,秦月春又被枪逼着拉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家里人知道他被逼着去台湾了,家中抛下了妻子和5岁的儿子秦峰。秦月青随国民党败兵溃退也去了台湾,家中剩下了妻子和4岁的儿子秦旺。秦月春的妻子认为丈夫是被秦月青和国民党兵拉走的,紧紧搂住儿子悲怆呼喊着丈夫的名字,欲哭无泪,料到自己的男人凶多吉少,认为丈大没回来秦月青是罪魁祸首,是他引狼入室让自己一家人妻离子散,把对秦月青一家的怨恨深深地埋在心底。在秦峰幼小的心灵深处,也已埋下了对秦月青一家仇恨的种子。两个年轻的母亲各带一个孩子,谁也没有再向前走一步,经历着生活的艰辛,等待着有一天亲人的归来。
【2】
新中国成立了,秦峰家被定为革命家庭,秦旺家被定为反革命家庭。秦旺的母亲被戴上了反革命分子的帽子,在历次运动中,常常被拉出去游街批斗,经受着非人的折磨。岁月匆匆, 转眼间20多年过去了,两家仍处在恩恩怨怨仇恨之中,秦峰和秦旺都已长大成人。秦峰依靠红色家庭这个优越条件,积极能干入了党,年轻轻就当上了村民兵连长,而秦旺父亲是正牌的国民党,历史反革命分子家庭,专政对象,受到牵连。 秦峰对秦旺家的怨恨根深蒂固,依靠手中的权力,总是百般刁难排斥惩罚秦旺母子。秦旺的母亲都50岁的人了,天天背着“反革命分子”的牌子去扫大街掏厕所。秦旺也未能幸免,生产队里脏活累活派他去,冰天雪地挖沟治河派他去。生产队分粮分柴不好的分给他家,母子俩受到了莫须有的迫害和虐待。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秦峰要结婚了,家族都发了请贴,秦旺家没接到。秦旺跟母亲说:“咱和秦峰家的孽债,虽然是父亲留下的,总不能长期这样下去吧!也应该有个了断了。咱还是主动点,借秦峰结婚的机会,没发给咱家请帖咱也登门去贺礼,缓和缓和两家的关系,化解化解多年的恩恩怨怨,人总会有见面之情,他家总不会把咱拒之门外吧?”母亲点头表示同意。那个年代礼钱也就是5块10块,秦峰举行婚礼那天,秦旺和母亲带着家中仅有的20块看家钱,去了秦峰家。门口张灯结彩,院内热热闹闹,屋内亲朋满座。秦峰正站在门口迎接客人,一眼发现了秦旺母子俩,脸立刻沉下来问:“你们来干么?”秦旺陪着笑说:“大哥,你娶媳妇我们都跟着高兴,我利娘是来给你贺喜的,有啥跑腿的事,你就吩咐,我去,咱是同族兄弟,受累跑腿应该的。”秦峰冷冷地说:“谢谢你的好意,咱们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该干吗就去干吗,我这里有的是人。你,我用不起。”说完一甩手进院去了。秦旺母子被拒之门之外,回到家,秦旺躺在床上思考良久,这个结局令他无奈大失所望。
眼瞅着一个个同龄人都娶妻抱子了,秦旺还是孤单单的光棍一个人。在阶级斗争为纲的那个年代,谁家的闺女敢嫁给一个反革命分子的后代?秦旺时常对自己的出身也很苦恼,但是,残酷的现实是改变不了的。正当秦旺对自己的人生,处在忧虑烦恼失去信心之时,一个天津的女知青闯进他的生活。这个知青叫徐然,资本家出身,下乡有几年了,她来农村插队落户,举目无亲,孤独失落。一次感冒高烧到40多度,秦旺知道后给她买来药送去,还把自家鸡下的蛋煮熟给她送去。徐然病愈后非常感激他,两人从此有了交往,一来二去互相有了好感,两人正在热恋着,被村里干部知道了,百般干扰,千方百计地拆散他们,两个年轻人顶住来自社会的压力,坚定信心, 喜结良缘。秦旺结束了光棍生涯,过起了平常人的小日子。一年后女儿出生,家中有了新的欢乐。
七十年代中期,一批批来农村插队落户的知识青年相继返城,有的去上大学,有的回城安排工作。徐然期盼了好久,也未盼到选调的消息,村里几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心里也在为自己的命运而嘀咕。在挣工分吃大锅饭的年代,是不能随便请假的,何况自己又在这样的家庭里,更没有自由了。好容易盼到春节回娘家,徐然借回城的机会找了有关单位领导,提出自己的要求,组织答应了她回城的请求,开了返城调令,告诉她,需要在插队的地方办一个三级证明,带着自己的档案回城即刻安排工作。
这时的秦峰,在村里一坐上了第一把交椅,人事小事必须过他这一关。 徐然过完节高兴地回到农村的婆家,回来时给秦峰带回两瓶‘西凤酒和二斤点心,叫着丈夫一同去了秦峰家,东西放在桌子上,秦峰看也没看一眼,秦旺一口一个大哥地喊着,让他给徐然开一个村级证明,准备调回城里。 秦峰从嘴里吐出浓浓的烟雾,头也没抬冷冷地说:“她的再教育还不合格,以后再说吧!”说完抬起屁股走了。徐然和丈夫吃了闭门羹,回家后,徐然3天没起床,眼睛都哭肿了。徐然毕竟是城里的人,见过世面,心想光哭有啥用?一定要挺住,绝不能倒下去,面对残酷无情的打击,擦干眼泪对丈夫说:“不让走就不走了,哪里黄土不埋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不会总这样的。”
【3】
时光老人走的匆匆,转眼到了 八十年代的初期,伟人南巡发出了改革开放的最强音,徐然和秦旺这对饱经磨难的夫妻,沐浴在春风雨露之中,如鱼得水,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如睡狮醒来,冲入经济商海大潮,像一只雄鹰在蓝天翱翔搏击,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小两口大胆地在村里办起第一个小五金厂, 夫唱妻随,经营有方,厂子搞得红红火火。经过20多年的打拼,厂子发展成一个规模庞大的乡镇企业,秦旺成了远近闻名的企业家。口袋鼓起来了,把那儿间历经岁月沧桑,风雨飘摇的旧土房推倒,盖起了二层小楼,买了高级轿车,生活在幸福的蜜罐里。他致富不忘乡村父老;自己投资为村里修了路、打了井、办了电,为发展教育事业,改变教学环境,把村里破旧的学校推倒,建起了教学楼。
秦旺厂子的管理,徐然功不可没,管理有方,可称得上女强人,完全能独当一面。岁月将他们这代人推向花甲之年,闲下来时,秦旺又想到了同族大哥秦峰,想到父辈给留下的恩恩怨怨,至今未了却,心中有一种惆怅的失落感。这些年农村改革土地承包到户,村里大事小事少了,秦峰大哥过得还算悠闲。起初他也搞了一摊子副业,不知为啥未发展起来就下马了,后来岁数也大了,啥也不干了,位子也让给了年轻人,整日无所事事, 日子过得一般。秦旺想,这些年来两家很少来往,但几十年来父辈留下的恩怨也该了却了,不能留给下一辈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用一颗真诚的心去对待他感化他,他总不能铁石心肠还揪着不放吧!这几年他日子过得也不富裕,身体还算结实,聘他米我厂子做点事,经济上拉他一把,毕竟是自家弟兄啊!和谐社会,和谐一家亲,怨恨宜解不宜结呀!
这天,秦旺特意去了秦峰家,一进大门见秦峰正在劈劈柴,他主动上前打招呼:“大哥,干活哪?”秦峰抬头见是秦旺,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又低下头,阴阳怪气地挤出一句话:“我不是头也不是尾,找我干什么?有事啊?当今社会没时的凤凰不如鸡呀!有事去找别人吧!”秦旺并没生气,而是笑着说:“还真有事找你,我看你平时也没啥事,在家呆着也是呆着,我那厂子里有那么百十号人,想请你去帮我管理管理厂子,你看……”秦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你去另请高明,谢谢你的好意,说下天爷来我也不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井水不犯河水,我早就告诉过你,磨磨唧唧,没你我一天照样吃三顿饭,你吃香的喝辣的我不馋。”说着没好气地甩手走进屋去,“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秦旺好心碰了一鼻子灰,好心当成驴肝肺,无奈地走出他家大门。
秦旺无精打采地回到家,把委屈咽在肚子里,走进瘫痪在床老娘的房间,看看熟睡的老娘,又想起失散多年的父亲,两家恩怨何时了?他惆帐满怀。
【4】
两岸“三通”后,秦峰与失散多年的父亲有了联系,离散60多年的父子俩已通过过几次电话了,老人近期回大陆探亲。
阳春三月,秦月春老人在女儿秦丽的陪同下,身背一个包袱,回到离别60多年的故土,当双脚踏上家乡热土的那一瞬间,老人惊呆了,变了,都变了,村头那几颗大柳树无影无踪了,只有村头那个祠堂还在,儿子告诉他也修补多次了,一排排红砖瓦房已替代了昔日的泥土房,老人目不暇接,感慨万分。
他走进家门,客厅里像过年一样,桌子上摆满了美味佳肴,沙发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因小脑萎缩,失意多年,不能用语言表达了,秦月春老人久久凝视着,这时秦峰拉着父亲的手说:“爸,这是我娘啊!”秦月养老人蹒跚着走过去拉着老伴的手泪水汪汪,60年的等待与期盼,终于相聚了,老伴没有眼泪,没有悲伤,没有只言片语,她瞅着秦月春只是傻“呵呵”一笑,又吃起了别人给的香蕉。秦月春知道老伴终身未嫁,历尽艰辛,含辛茹苦把秦峰拉巴长大成人,功高忠贞,他向老伴深深地三拜三鞠躬。
吃饭时秦月春提到秦月青一家的情况,不提还好,一提这事,秦峰满怀怨恨地说:“他老婆瘫了,还没死呢!提他家干嘛!咱跟他家井水不犯河水,水火不相容。”秦月春见儿子火气这麽大,心里明白,盐在哪里咸?醋在哪里酸?自己年事已高,回大陆也就这一趟了,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多了,不该有的的恩恩怨怨该了却了。
秦月春瞅着儿子语重心长地说:“峰儿啊!我当年被逼去台湾,不能怪罪你堂叔秦月青,那天早晨把我拉走的不是你叔叔秦月青,他不在场,就是在场他说话也是不算数啊!是几个当兵的把我强行拉走的,凶狠的匪团长要带我去台湾,你叔叔知道后,为了让我留下来,他给那个匪团长下了跪,结果被痛打了一顿。那个匪团长杀人不眨眼,双手沾满了人民的血,罪恶满盈,我不跟着走必死无疑。到台湾后我仍然给那个匪团长当保健医生,这个家伙有头脑,他把我当成了摇钱树,他张罗开了一家私人小诊所,开业不到一年,治愈了好多人的腿疼胳膊疼慢性病,门市不大,来看病的应酬不完,收入可观。后来那个匪团长因为克扣军饷被革职,我摆脱了他的束缚。几年后手中有点钱了,把门市扩大,又培养了几个徒弟,规模越来越大,至今在台湾高雄唯一所中医按摩医院就是咱家开的,生意可火了。我年事已高,力不从心,这一摊子让你那边的弟弟秦伟接管了,他医大毕业,也很敬业。再说你叔叔秦月青,离开国民党军队后,待遇很低,生活很艰苦,始终独身,望眼欲穿盼望两岸统一,回家和亲人团聚,他没等到这一天,就去世了。病重时我去看过他,他嘱托我,哥呀!他死后,我有回大陆的那一天,一定把他的骨灰带回家,亲手交给儿子秦旺,等她妈妈百年后合葬在一起。这次回来我给背回来了,他的骨魂还家了。”老人说完指了指桌子上的背包,眼睛湿润了。秦峰呆呆地听着父亲讲述,心中涌动刻骨铭心的惭愧和内疚,半个多世纪两家的恩恩怨怨原来如此,对秦旺一家的恩怨立刻荡然无存,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月春要去看秦旺母子俩,秦峰陪父亲同去。秦月春背起秦月青的骨灰盒,秦峰想替父亲背,被父亲拒绝了,秦月春老人说:“你叔叔的嘱托不能违,我答应过他的亲自交给秦旺,我千里迢迢背回来了,就得亲自交给主人。”
秦旺家的房子是一座小洋楼,门口停放着一辆“宝马”轿车,老人羡慕地说:“好小子,干得好,有出息。”秦旺听外面有人来,就迎了出来,见是秦峰,还领着一白发苍苍的老人,顿生疑虑,这些年来秦峰从来没登过自家的门口一步,今天咋啦?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有啥事呢?爱咋地咋地,咱又没做亏心事,先把客人让到屋里再说。这时,秦峰父子已经来到秦旺面前,秦旺热情地推开门把客人让进屋里,进屋落座后,秦旺忙开了,又是敬烟义是递水,妻子徐然在桌子上摆满了水果。这时秦峰笑着拉着秦旺的手走到秦月春老人面前说:“兄弟,这是我失散60多年的父亲回来了。”秦旺瞅着老人,又是激动又是高兴,激动地问道:“伯父,你回来了,我爸爸怎么没有回来?”秦月春老人眼含热泪打开背包说:“你爸也回来了,我们同路回来的。”秦旺凝视着父亲的骨灰盒,明白了一切,看着父亲的遗像,抱着骨灰盒大声痛哭。秦月春把一切都告诉了秦旺,秦旺如释重负,秦峰的眼圈也红了,他紧紧拉着秦旺的手说:“兄弟呀!这些年我对不起你和婶婶,错怪了你们,请你原谅。”此时,两个恩恩怨怨半个多世纪的同族兄弟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化干戈为玉帛,好兄弟时代拉开了序幕。秦旺打了一个电话,擦去眼泪对伯父说:“伯父,今天坐坐我的宝马车,看看咱家乡的变化,中午咱去城里‘迎宾楼吃饭。”秦峰扶着父亲秦月春上了车,一溜烟向城里驶去。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几个月过去了,秦月春老人要同台湾了,临走前给儿子秦峰留下遗嘱,他死后骨灰也要还家。
(责编:丹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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