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亮

　　

　　

　　房东郑大爷第五次敲响了王小龙的门，可里面仍然没有反应。“好你个王小龙，跟我捉迷藏！”郑大爷坚信王小龙就在里面，因为房间的空调器还在呜呜作响。

　　今天王小龙再不交电费，供电所就要拉闸了。情急之下，郑大爷掏出备用的房间钥匙，毫不客气地打开房门：“王小龙，乖乖地把电费交上来，要不就马上给我搬出去！”郑大爷一个大步跨了进去，却见王小龙高枕而卧，裹着毛毯安睡在床上。这小子，八成昨晚上网又熬了个通宵！现在的年轻人啊……郑大爷一边在心里感叹着，一边上前揪住王小龙的耳朵：“喂，先把电费交上再睡你的懒觉也不迟……”

　　可他只嚷嚷了半句，就大张着嘴巴出不了声了：王小龙的耳朵僵硬冰凉！郑大爷勉强定住心神，伸手去试他的鼻息，没有一丁点的气息！“死人了……死人了……”郑大爷大声地惊叫，一个箭步冲出门去。

　　接到报警，市刑警队队长周力强和队友们立即赶到了现场。周力强一走进王小龙的房间，就感到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死者王小龙面色潮红，表情安详。他单薄的躯体蜷缩着，紧紧裹在毛毯里，在这闷热不堪的夏季，有点不同寻常。

　　“死亡时间大概在十个小时以前。没有中毒迹象，没有挣扎搏斗的痕迹，估计是睡眠当中突发急症致死。”法医检查完尸体，向周力强报告。

　　“先别忙着下结论。”周力强鹰隼一样的眼光在房间里搜索了一番，把死者枕边的空调遥控器拿在手里，举给大家看。所有人都发现了，遥控器上显示空调并没有工作。这就奇怪了，空调自己在制冷，室内如此凉爽，这怎么解释？助手们立即有条不紊地展开了现场勘查。

　　这是一个典型的单身汉的住房，里面的布置简陋凌乱，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床边的电脑了。电脑的电源指示灯还亮着，屏幕上却一片漆黑。周力强走过去细看，发现一行细小的提示符，警告说由于找不到硬盘，无法进入系统。他试着重启了一下，还是如此。屋子里的窗帘只拉上了一半，窗户紧闭，插销都很到位，也没有撬过的痕迹。除郑大爷之外，看不出有第二者到过现场的迹象。看看暂时难有别的收获了，周力强下令封锁好现场，回局等待尸体解剖的结果。

　　解剖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出来了，死者既无伤痕，也无病变，唯一不正常的是血液里的二氧化碳含量严重超过正常值。“这么说，王小龙是窒息而死？那就不能排除他杀可能！”周力强的眉头紧皱起来。他一面派人广泛排查王小龙的社会关系，一面重返现场，设法搞清案发过程。

　　周力强第二次进入王小龙的房间，亲自检查了门窗和四壁，连地板砖都逐块敲打过了，也没有新的发现。这间屋子虽然狭小简陋，却很结实，没有钥匙的话很难进入。他缓缓地踱着步，目光慢慢凝聚到屋顶上，眼睛一亮：屋顶的一角，镶嵌着一个百叶气窗。助手们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动手搬桌子。

　　周力强摆了摆手：“我刚才注意到，屋子前面的小院里有一架梯子，不是更方便吗？”

　　梯子搬来了，周力强亲自爬上梯子，先用改锥卸下螺钉，然后轻轻一推，气窗就被顶了上去，灰尘蛛网落了他一脸。周力强一侧身子，很轻松地钻了进去。过了半晌，他回到地面上，劈头问房东郑大爷：“隔壁那边住着什么人？”“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女大学生，叫肖小丽，漂亮着呢！”“马上调查这个肖小丽！”周力强果断地对助手下了命令，随即又提醒，“注意先从外围入手，不要打草惊蛇。”

　　调查很快有了眉目，听完汇报，周力强脸上露出了微笑，助手们知道他已经胸有成竹了。肖小丽被请进了传讯室。

　　“肖小丽，认识王小龙吗？”周力强单刀直入。

　　“王小龙是谁？”肖小丽一脸茫然。

　　“昨天凌晨他被人害死了。”

　　“哦。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肖小丽还是一脸的无辜。

　　“他跟你的关系是，你们是隔壁，拥有共同的屋顶，而且你们屋顶上的气窗是相通的。”

　　周力强直视着肖小丽的眼睛，发现她果然微微一震。

　　“那又如何？”肖小丽的声音小了许多。

　　“好吧。为了节省时间，还是由我来叙述你谋杀王小龙的经过吧。”

　　那天，周力强钻进王小龙房间的气窗，发现王小龙跟肖小丽房间的屋顶是相连的，肖小丽那一侧也有一个气窗。透过气窗，她的房间一目了然。里面布置整洁舒适。但周力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仔细一想才意识到，她的房间里面既没有空调，也没有电扇！在这炎炎酷暑，她是如何降温的呢？

　　经过调查，这个谜底很快就揭开了。肖小丽的男朋友是歌舞厅里的舞台技师，他制造舞台效果的时候经常使用干冰，也就是固态的二氧化碳。是他源源不断地为肖小丽提供干冰，利用干冰升华实现降温的。这个发现让周力强豁然开朗，王小龙之死的所有疑团全都迎刃而解了。

　　果然，后来的调查证实，案发的前一天，肖小丽一次向男友索要了二十公斤干冰。周力强紧盯着肖小丽：“你等到夜深人静，估计王小龙已经进入梦乡了，就悄悄溜进小院，用事先购买的空调遥控器，透过没有拉好窗帘的窗子关掉了他的空调。看他没有反应，你确信他已经沉睡，就回到屋里，轻手轻脚地开始实施谋杀计划。你把所有的干冰都装进一个长长的塑料口袋里，再爬到桌子上，用胶带把口袋固定到屋顶的气窗上。干冰迅速升华，涌入屋顶。可屋顶上的空间太狭小了，二氧化碳的比重又大，它们只能通过唯一的出口下沉到王小龙的房间。此时王小龙正在酣睡之中，骤然积聚的二氧化碳首先让他感到寒冷难耐，所以他在睡梦中为自己裹紧了毯子。此时他的大脑因为缺氧，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很快，王小龙就完全陷入了昏迷，直到死亡。

　　第二天早晨，你确认计划成功，这才故伎重演，用遥控器打开王小龙的空调通风，以消除谋杀的罪证——充满房间的二氧化碳。这就是你的杀人经过。我的推理怎么样，没有多少出入吧？”

　　肖小丽面色苍白，犹作困兽之斗：“很精彩，可惜全是推理，你没有证据。”

　　“证据？”周力强冷冷一笑，“空调专卖店的售货员认出了你的照片。你自己没有空调，买遥控器做什么？为什么遥控器还恰巧跟王小龙的是同一型号？还有，卖给你塑料口袋的店主同样认出了你的照片。你的男朋友也已经承认是他提供的干冰。这些都是人证。至于物证……”周力强一伸手，从桌下拎出一只垃圾袋，“我们及时找回了你丢弃的垃圾袋，遥控器和塑料口袋都在里面，上面满是你的指纹！”

　　肖小丽两眼一闭，万念俱灰：“不错，他是我杀的。不过——，”她忽然昂起头来，眼睛里涌出了激愤的泪水，“这种人死有余辜，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再杀他一次！”

　　周力强摇摇头，叹了口气，问肖小丽为什么不惜以身试法？

　　在肖小丽咬牙切齿的讲述中，周力强了解了事情的原委：肖小丽确实不认识王小龙，连他的名字都是听周力强说的。他们共用一条网线，半个月前，肖小丽闲极无聊，出于好奇，试着进入了王小龙的电脑系统，无意中发现他居然在写淫秽小说！更让肖小丽吃惊的是，小说的女主人公叫‘丽丽，正是她的男朋友跟她亲热时叫的昵称！里面的细节也是她跟男朋友亲热时的情景！小说的男主人公是王小龙自己。这个流氓，在用小说对自己进行意淫，肆意地玩弄！

　　肖小丽怀疑被这个下流的家伙偷窥了，因为这些天来，她经常听到屋顶上有异响。后来肖小丽又看见一架梯子从他那边的院子里探出墙壁，更证实了她的怀疑。肖小丽羞愤难当，无地自容，寻死的心都有！要是他的小说流传出去，她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人世啊？激愤之下，肖小丽绞尽脑汁，精心策划，终于亲手把这个人渣送上了西天，还把他的硬盘彻底格式化了。

　　肖小丽昂着头：“这就是我所做的，我无怨无悔！”

　　“你错了。”周力强听肖小丽说完，无限悲悯地对她说，“我亲自到屋顶上查看过，里面蛛网密布，堆积着厚厚的灰尘，至少三年以内不可能有人上去过。那架梯子是房东郑大爷的，前几天王小龙修电线时才借过来。王小龙的硬盘我们请专家恢复了，所谓的‘淫秽小说其实只是一些性幻想的片段，并无完整情节。其中提到的‘丽丽，是他一直在追求的一个女同事。不过这些都是他的个人隐私，你本来无权知道。你之所以误认为他是在写你，那是因为人们所谓的隐私，其实大同小异。”

　　肖小丽冷汗淋漓，面无人色，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她才慢慢恢复了语言能力：“那，屋顶上鬼鬼祟祟的声音，又怎么解释？”

　　“看到没有？这是我从屋顶上捡到的。”周力强说着，把手伸到肖小丽面前摊开。肖小丽抬眼看去，只见周力强手里有几粒又黑又硬的老鼠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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