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显

　　

　　考场得意

　　烂泥沟有个叫宁一效的男孩，从小聪明活泼，可就是一只左眼斜得厉害，乡亲和小伙伴们背后都叫他斜眼娃。小宁的妈妈死得早，是父亲含辛茹苦把他供完了大学。毕业后宁一效四处寻找工作，一心想多赚钱，把老爸接出山沟安度晚年。然而，他应了许多次聘，都落选了。原因他自己知道，都是他的斜眼连累了他，那叫做五官不端正啊。有热心朋友帮他咨询了一下，要矫正好这个眼睛，要八到十万块钱。朋友就劝他，哪怕是贷款，也得先把眼睛矫正了，那可是脸面问题呀。不但眼下求职，就是将来找老婆，也是个障碍哩。小宁不肯：“我爸爸在山沟受苦，我这边拉着饥荒去美容？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于是，他仍然孜孜不倦地应聘。他不信，仅仅是一只眼睛斜了点儿，自己在学校读书、劳动、体育、人缘等等哪样都不比别的同学差，它怎么就会影响工作了？

　　这天，得知鸿鑫公司要招聘员工，听说以笔试为主，小宁想，笔试为主，那就是形象次之，这正适合他呀，就又报了名。进入考场，小宁一看命题，就知道，这分明是要求为鸿鑫歌功颂德。宁一效不由微微冷笑，仅靠歌功颂德，是不能提高公司的管理效益的。这一想，他突然文思如泉，埋下头来，刷刷刷一通神写……

　　这时，公司老总万鸿鑫亲临考场视察，见小宁神态跟其他冥思苦想的考生截然相反，便好奇地走过去。刚走近小宁，小宁下意识地一抬头，那只斜眼与总裁相碰，宁一效的眼睛斜得滑稽，把老总一下子逗笑了，再看他的试卷，差不多将近结尾。老总一看，这小伙子思路与众不同，话语尖刻了点，但文笔流畅，说得头头是道。

　　老总不由点了点头，问了小宁一些情况，又关切地问：“你那眼睛是怎么回事？可以矫正一下的。”

　　小宁站起来回答：“我这眼睛从有记忆起就这样。我做梦都想矫正，但目前有更重要的事。我首先要有份工作，然后接爸爸到我身边，最后轮到眼睛的事。这是程序，不能本末倒置。”

　　说得老总当场叫了声“好一个程序”，他转身对主考说：“我跟你走个后门，准备留这位年轻人在办公室当秘书。”

　　哇，全场考生几乎惊呆了，这斜眼娃他简直是走邪运，仅仅这么几句话居然把老总给蛊惑住了！

　　赌场失意

　　宁一效被放在老总办公室试用。

　　万老总原来有一位秘书叫左淳，宁一效过来后，老总把所有的文字活全压到了他身上，小左只负责跟随老总出入各种社交场合，参加各种签约活动。宁一效心安理得地处理自己该做的事，一个月内，他就摸透了老总的喜好，写起材料来得心应手，从表情上看，万老总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天，公司委派钱副总出面，向市政府副秘书长手中争取一项工程，先期运作当然是请对方吃饭，可恰在这节骨眼上，小左秘书突然得了病，万老板略一思索，就对小宁说；“你代小左陪钱副总出去一趟吧。给我记住了，要察颜观色，谨慎行事啊。”

　　出头露面的机会来了，小宁激动得双腿微微发抖。下午谈事，副秘书长几次向小宁提出问题，小宁记忆好，写材料时都掌握着呢，所以回答得体，副秘书长频频朝副总点头：“看来贵公司藏龙卧虎，你这秘书比我那些过硬多了，当心我挖你墙脚。”转身问小宁：“愿不愿意到我那边工作？”宁一效回答：“当然愿意。但是我刚进公司，寸功未建就离开，那怎么对得起老总的知遇之恩？所以，我5年内不敢想这个问题，除非老总赶我走。”

　　副秘书长哈哈大笑，对钱副总说：“你手下铁板一块呀，羡慕，羡慕哟。”

　　说着，就到了吃饭的时间，钱副总按照事先商量好的，约来两位商界名流做陪。吃过饭，又去楼上开房打麻将。钱副总让小宁从车中提来一只密码箱，掏出一堆钞票推在副秘书长跟前：“这可是借您的。您赢了，可以抵账；输了，改日您可得还我。”副秘书长笑着说：“那是。”

　　玩了一会儿，钱副总突然皱紧眉头，对站在身后观战的宁一效说：“我要去一趟卫生间，你能不能替我玩一会儿？”

　　小宁腼腆地答：“刚才看出点门道，只怕玩不好。”钱副总大喜：“那你先替我玩着，好歹别搅了局。秘书长，我请一小会假。”

　　高官在场，钱副总怎么敢在房间如厕？他找到服务员，另开了房间。哪想到这一蹲就起不来，一直折腾了两个小时。他想，这样也好，让小宁这个二百五顶替，玩得越糟越理想……

　　再说麻桌上的小宁，从前偶尔接触过麻将，都是一角两角的小把戏，但像今晚这样的豪赌，却是闻所未闻，只骇得他那只斜眼也瞪大了一倍。为什么敢接钱副总的牌？他已经观察了在座几位的牌技，想，这臭手还不如家乡的老农民呢。自从一接触，他就看不惯副秘书长那副颐指气使的派头，心想，这种满嘴官腔的人，必定是个尸位素餐的家伙。这回坐上正席了，该得着让他小宁施展一回，合情合理地煞煞对方的威风。好家伙，恰巧小宁这牌抓的得心应手，玩得风生水起，另外3家的钱源源不断地堆到了宁一效的面前。副秘书长输光了眼前的钞票，打了个哈欠：“到此为止吧，别影响明天的工作。”最后冲宁一效竖了竖大拇指：“年轻人，真行，前程不可限量！”

　　送走了副秘书长一行，宁一效陪着钱副总回到房间，兴高采烈地邀功呢：“钱总，那几个臭手不堪一击。您看，这钱全让咱给拿下了……”突然看到钱副总脸色铁青，以为他肚子疼又犯了，赶紧关切地问：“钱总，您哪儿不舒服？”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宁一效脸上，打得他眼前金星乱溅，一下子歪倒在床上。

　　钱副总咬牙切齿地骂道：“真是天意啊，小左生病，我这肚子也像单单跟我过不去。公司煞费苦心寻找这机会容易吗，没想到事情全败在你小子手里了。”

　　“这个……”钱副总这一耳光打得委实也太凶狠，宁一效还在昏迷中，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你猪脑子啊，”钱副总说，“我想不通老总他为什么偏偏留下个你，这点事还看不出？今晚上那两位是刻意安排好的，牌桌上全配合我，把钱故意输给秘书长的。你倒好……你以为秘书长最后那句话是真夸你呢，他是正话反说！这回希望全毁在你手里，你先去歇着吧，等我向老总汇报后再说。”说罢，钱副总头也不回，自顾下楼坐上车走了，只把个小宁丢在饭店门外发呆。

　　歪打正着

　　宁一效昏昏沉沉躺在出租屋里，万念俱灰。自己这回确是倒了邪霉，这些身份高贵的人怎么这个样子，有话不好好说，尽玩脑筋急转弯。不过，钱副总说的话他却再清楚不过，那分明是要他卷铺盖回家。睡到中午，小宁起来洗脸，感觉颧骨处疼痛得很，便找镜子照，看骨头坏了没有。这一照，把小宁照得如梦如幻，再瞪一下眼细看，没错呀，钱副总那一巴掌打得实惠，把他那只斜眼给打得复了位！

　　宁一效趴在床上放声大哭，说什么倒邪霉呢，他这回是走了正运。去整形医院那是若干年后的计划，到时候还不知道费用该涨到什么程度了，而钱副总连麻药都没打，免费给他做了矫正！往后，他宁一效可以堂堂正正地面对面与人交流，丝毫不必自卑了。想一阵儿，饭也不吃了，他索性去单位当面向钱副总道谢，顺便把自己的东西取走。别看炒了鱿鱼，他宁一效还是得感谢人家这一掌之德。

　　小宁刚出门，迎面驶来一辆车，正是万老总的坐骑。司机鸣笛，停下，从车窗探出头来：“宁秘书，老总让我接您过去呢。”

　　结个账还要专车接，这公司怪讲人性化的呀。小宁想，可惜自己没缘分，眼睛斜时没淘汰，这眼睛矫正了，却要走人……想着想着，车子停了，他跟着司机直接来到老总的办公室，只见钱副总也在。

　　老总微笑着说：“小子，你真行啊。”小宁知道是说的那件事，尴尬得无地自容。心想，这些有身份的人怎么个个阴阳怪气，你就说撵我走得了，何必拐弯抹角地挖苦？

　　钱副总接上话：“老总刚才还夸你……哟，你那眼睛怎么……好了？”

　　小宁说：“我正要当面感谢钱总呢，是您那一巴掌把我打得正了过来。”

　　两位老总仔细一看，不由哈哈大笑：“这小子真是个福将……”

　　宁一效这才知道，原来公司费尽周折夺到手的工程出现了差错，竞争对手挖到了那位炙手可热的副秘书长门下，有风声传出，工程要重新竞标。万老总顿时慌了手脚，与钱副总商量，由副总出面，联络一下感情，先“输”给副秘书长50万元意思意思，然后，万老总再登台釜底加薪……总之，为保住这项工程的承包权，什么手段都在所不惜。

　　“老总，我……”想想老总的知遇之恩，宁一效不知所措。

　　“这回我要感谢你啦，孩子。”万老总亲切地说，“当初我欣赏你文笔不错，更是感念你有一片孝心，才破天荒地留下了你。没想到善有善报啊！”

　　这是怎么回事呀？小宁莫名其妙。

　　“你说巧不巧，”钱副总说，“昨天咱们还热脸贴冷屁股，巴结那副秘书长，今天上午，他被双规了。你小宁这一下子给公司省了50万元。”

　　“孩子，”万老总慈爱地说，“这事给我敲了警钟。我本来计划送他巨额大礼的，那可是行贿罪呀。你真是我的福将呢。马上把你父亲接来吧，就冲你这份贡献，公司养活你父子俩都不为过。”

　　“不不不……”小宁慌不择词，“我一定要靠自己的力气赚钱，让爸爸安享晚年。钱副总代表公司帮我矫正了眼睛，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呢……”

　　这一句，把两位老总逗得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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