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泰

　　难辨真假

　　尹小妹乘大巴到达海南三亚时，已是晚上10点多钟了。表哥郭聪明在三亚打工，帮她找好了工作，叫她赶来上班。表哥下午给她打过电话，约好了晚上到车站来接她。

　　车刚进站，尹小妹两眼就朝窗外扫来扫去，希望能看到表哥那张热情的圆乎乎的笑脸，可让她失望的是，车停稳了客下完了，也没见到表哥的影子。尹小妹初到三亚，没见到表哥也不知道往哪儿走，正在车站发呆，忽然有人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尹小妹，尹小妹来了没有？”小妹一惊，抬头望去，只见个瘦个子青年一边喊人，一边四处张望，身边还有个戴眼镜的同伴。小妹见有人喊她，就应了一声。

　　瘦子和眼镜听到应声，马上跑了过来。瘦子高兴地说：“我们是郭聪明的同事，是他委托我们来接你的。”小妹又惊又喜：“是我表哥叫你们来的，那我表哥怎么没有来？”眼镜抢着说：“你表哥有点急事，就叫我们来了。”瘦子接上说：“是呀，你表哥正准备来接你时，有个朋友被车撞了，他送朋友去医院了，这接站的光荣任务就托付给我们了。走，往前两百来米坐的士。”说着要帮小妹拿提包，小妹说包不重，没让他拿。

　　三人往前走着，小妹忽然问道：“我表哥的脚有关节炎，发过没有？”瘦子说，这事他不太清楚呢。小妹便说，他表哥上高中时，有回爬山把脚摔伤了，留下后遗症，天气一变化就发疼。她说：“他脚背上还留有一块疤子呢！”瘦子说，脚上疤子他没留意，马上又改口说是，是有个伤疤。眼镜抢着说，他知道，那伤疤在右脚背上。这两人说话时，语气都有点怪怪的。小妹想，表哥的疤痕明明在左脚背上，眼镜怎么说在右脚背上？她听人说过，如今城里坏人不少，发生过骗子冒充亲友来接站的事。这两人莫非也是骗子？还真要多留个心眼呢。为了进一步探个虚实，她接着向对方询问了关于表哥的一些基本情况，比如表哥的老家在哪儿，家里都有哪些人，表哥睡觉打不打呼噜，对方什么也答不上来。

　　尹小妹的额头有点冒汗了，怎么办？不能跟他们往前走了！她脚步才稍慢点，瘦子就催她：“我们走快点吧，再过一个路口，就有车坐了。”

　　坐车？对方要真是坏人，自己上了车就危险了。她提醒自己：赶快想办法脱身！经过路口时，她看见马路对面有个大个子，马上对瘦子说：“我去那边有点事。”说着，拔脚就往对面急走，来到大个子身边，压低声音急急地说道：“大哥，我遇上麻烦了，请您帮帮我！”大个子见她神色有些惊慌，又看她后头跟着两个人，赶紧低声问怎么回事，小妹便把陌生人接站和自己怀疑的事，简要地说了。大个子顿时火冒三丈，向跟过来的两个青年大声斥责道：“你们俩是什么人，为什么追着人家姑娘不放？”

　　瘦子听见这话，也火了，不耐烦地回道：“我们是什么人？你管得着吗？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眼镜拉了拉瘦子的衣服，耐着性子说道：“我们是受同事所托，赶来汽车站接这个姑娘的。可这个姑娘疑心重，怀疑起我们来了！”小妹接话说：“你们说是我表哥的同事，可我问起我表哥的情况，你们为什么答不上来？”

　　大个子突然提议：让瘦子现在就给姑娘表哥打个电话，只要姑娘听了是表哥的声音就行了。这一说倒提醒了瘦子，瘦子马上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可打了好一会，就是打不通。

　　“真是骗子！”大个子忍不住骂了一句。瘦子和眼镜见对方骂自己是骗子，又急又气，眼镜对瘦子说：“小王，既然人家把我们当骗子，我们回去算了，何必受这份冤枉气？”瘦子说：“不行！他说我们是骗子，我还怀疑他是骗子呢！答应接站把人给弄丢了，回去怎么向郭哥交待？”

　　“他妈的，你小子还敢当面骂人？”脾气暴躁的大个子，见年轻人说他是骗子，气得眼睛一瞪：“看老子不揍扁你！”话音未落，就举起蒲扇似的大手，“叭”的一声，狠狠打了瘦子一耳光。瘦子被打得两眼直冒金星，眼镜见同伴被揍，便冲上来，哪料大个子只一拨，眼镜就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险些跌倒了。

　　大个子转脸对小妹说：“姑娘，快跟我走！”说着，就要拉小妹。小妹这时也犹豫了，她也猜不准眼前的大个子就一定是个好人。瘦子见大个子要拉走小妹，就对眼镜说：“快上，不能让人把郭哥的表妹带走了！”两人一左一右做好了打斗的准备。大个子一点也不在乎，哼着鼻子笑道：“小兔崽子，还想跟老子过招！”就在瘦子和眼镜同时从两边扑上来时，只见大个子轻轻一闪，让过瘦子，一转身，眨眼之间就把眼镜的双手扭到了背后，眼镜疼得嗷嗷大叫。瘦子见状，立即上前死死抱住了大个子的双腿。

　　这个场面把小妹吓呆了，她跑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站在一旁大声喊道：“你们都住手，你们别打了！”

　　欲擒故纵

　　就在他们扭作一团时，来了三个戴红袖章的老人，跑在最前头的是孙大妈，跟在后头的是马大爷和冯大爷。这三人是旁边一个小区的老年治安巡逻队员。今年小区内发生了几起盗窃案，为了协助搞好小区的治安，孙大妈和几个热心的老人，自发地成立了老年治安巡逻队，晚上三人一组轮流在小区内巡逻，发现情况，就向小区保安或派出所报告。孙大妈是该组负责人。他们刚才巡逻到小区门口，发现这儿有情况，就赶了过来。

　　大个子等三人见来了老年巡逻队，马上停止了打斗。孙大妈立即上前盘查他们为什么打架，经过大家一番解释，大妈终于明白了打架的原因。这事怎么解决呢？要作出正确的评判，首先就要弄清当事人的身份，可相互都不熟悉，这事一时无从查起，就在孙大妈感到为难时，忽听“嘎”的一声，前边路灯下停下了一辆的士。车门一开，下来了一个人。这人个头不高，圆乎乎的脸，小妹眼尖，忽然惊喜地大叫了一声：“我表哥来了！”边喊边跑了过去。

　　来人就是尹小妹的表哥郭聪明。孙大妈一阵高兴：姑娘这下再也不愁上坏人的当了。表哥和小妹有说有笑地迎着大家走了过来，大妈高兴地对小妹说：“姑娘，现在你总可以放心了吧？”见表哥来到了身边，大妈责怪地说：“你这个表哥也太不关心表妹了，怎么到现在才来？”表哥赶忙解释了一番，说是临时有件急事耽误了接站，办完事后，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加上手机又出了点小毛病无法使用，就急忙打的赶来了。

　　大妈和表哥两人说话时站得很近，大妈望着表哥，忽然像想起了一件什么事，犹豫了片刻，凑近表哥耳边，小声地嘀咕着什么。表哥会意地点了点头。小妹见这情形心里一惊：这大妈难道认得我表哥？

　　再说表哥一来，事情一下就明朗了：瘦子和眼镜确实是他的同事，是受他之托来接小妹的。小妹生疑求助，大个子出手打人，都是一场误会。小妹首先向大家道歉，说自己多心，竟把好人当成了骗子；大个子承认自己性急鲁莽，好心帮了倒忙。瘦子和眼镜见小妹和大个子都表示了歉意，也就一笑了之，原谅了对方。

　　大个子见姑娘安全了，就拱手向大家告辞。当他正要转身离开时，不料已经悄悄来到他身边的郭聪明，突然飞快地伸出双手，将大个子拦腰一把抱住，口里大喊：“小王，你们快来抓骗子！”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喊，令众人无不大吃一惊。瘦子和眼镜愣了一下，就冲上来了。郭聪明见大个子块头大，怕他逃脱了，又大喊：“抱脚，抱脚，别让这家伙跑了！”大个子就像在做梦：这事情都搞清楚了，怎么拿我当坏人了？他又蹦又跳，大声质问：“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是什么人？你是大骗子！”郭聪明冷笑着说。

　　“放你妈的狗屁！谁说我是骗子？”大个子气得开口就骂。

　　郭聪明说：“你问谁说的，巡逻的大妈跟我说的！你能赖得了？”

　　大个子听说大妈说他是骗子，更气了：“那个老疯婆胡说八道，我们根本就不认识，她凭什么血口喷人？老疯婆人呢，快来跟我对证！”

　　郭聪明又是一阵冷笑：“人家报案去了，你就等着跟警察来对证吧！”

　　大个子力气真大，尽管有人抱腰，有人箍脚，但还是难以制服，几个人扭成一堆。小妹在旁边帮不上忙，狠狠地对大个子说：“真没想到你这人还是个骗子，要不是好心的大妈刚才招呼过我，叫大家别打你，我非要叫我表哥把你揍个半死不可！”

　　这时，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呼啸而来，郭聪明高兴地对大家说：“警察来了，我们再坚持几分钟！”

　　警车一到，立即下来几名干警。眨眼之间，忽然出现了一件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事：那副本来要铐大个子的锃亮的手铐，“咔嚓”一声，铐在了郭聪明的手上！

　　郭聪明立即狂叫起来：“警察同志，你们铐错人了，你们要抓的是这个大个子呀！”警察说：“错不了，要抓的就是你！干坏事的人，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了！”郭聪明和瘦子三人随即被警察带上了警车。

　　目睹眼前的情景，大个子和小妹如堕五里雾中，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孙大妈和两位大爷已经回到他们身边，大妈上前紧紧握住大个子的手，抱歉地说：“今天是你的配合，我们才抓住了坏人，让你受委屈了，谢谢，谢谢！”

　　终落法网

　　警车开走了，大个子催大妈：快讲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尹小妹则哭了，哽咽着问：“大妈，我表哥是个好人，您弄错了吧？”孙大妈叹了口气，说道：“你们都别激动，我这就给你们讲个小故事。”

　　孙大妈有个女儿叫曾桃，在东北哈尔滨市郊区开了一家小诊所，由于人缘好，医术也不错，上门看病的络绎不绝。今年夏天，孙大妈去女儿家住了半个多月，她发现有个上门看病的人奇怪得很，这人年龄不大，约莫二十来岁，每天下午来看病时，总有两个人跟着。跟着的人就坐在门边，一边一个，寸步不离。这几个人来的次数多了，坐在门口的两人中，有一个给大妈留下了特别深的印象，因为这个圆脸、矮个的小伙子耳根下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青黑色胎记。

　　一天傍晚，那个小青年又来打针，后头仍跟着胎记和另一个人。小青年进屋后，胎记和同伴又坐在大门口。小青年打针时，坐在桌边面朝屋里，只听他提高声音跟曾桃说：“曾医生，我的伤快好了，明天就不来打针了，谢谢你了！”曾桃答道：“不用谢，祝你早日恢复健康！”那青年打过针，放下袖子，就跟着胎记他们走了。

　　他们三人一走，曾桃忽然低声而急促地对娘说道：“妈，快，快给110打电话报警，这里有坏人！”大妈一听，大惊失色，忙问：“坏人在哪里，怎么一回事？”女儿说：“刚才来看病的小青年，在手掌心上写有‘大姐救救我五个字。究竟什么情况，我现在也不清楚。你快去打电话，我这就去跟踪！”曾桃说完，立即出门暗暗跟了上去。大约跟了三百来米，只见那三人匆匆忙忙走进小路边的一栋两层楼房。

　　110接警后，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这里。进屋一查，原来这是个传销窝点。看病的是个大学生，被骗到了这里，有回逃跑把胳膊摔伤了，他出来打针时，每次都有人形影不离地跟着。打最后一次针时，他想了一个点子：出门前偷偷在手掌心上写了几个字，向曾医生发出了求救信号。

　　这次110出警，一举端掉了这个传销窝点，解救出包括打针青年在内的三名大学生，抓获传销分子八人。遗憾的是胎记——也就是郭聪明，在110来到之前，从后门溜掉了。听女儿说，这个胎记还是这个传销窝点的一个小头目呢。

　　从哈尔滨跑到三亚的郭聪明，不料让年近六旬的孙大妈认了出来。孙大妈急中生智，想出了巧妙办法稳住郭聪明，自己一转身报警去了……

　　郭聪明被带到公安局后，在连夜的突审中，他供出在三亚的郊区又建立了一个传销窝点，瘦子、眼镜是他的同伙，这次他计划将刚刚走出职大校门的表妹也骗来参加传销组织……

　　尹小妹在孙大妈家过的夜，第二天临走时，她什么话也没说，含着泪水向大妈一连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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