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瑜

　　

　　

　　这天，桑园乡桑林村村主任老季穿戴一新，一大早就等在村口。他要等一位贵客。这贵客叫方世才，早年去了台湾后来又到海外谋生三十余年。一个月前，方世才忽然给老季打来电话，说他很想念故乡，打算今年抽空回来看看，顺便看能否帮上家乡一把，因此老季做梦都在盼望着这一天。方老先生说话立竿见影，昨晚突然给老季来电话说，他已在县城的宾馆里歇下了，次日就回桑林村。老季兴奋地说要带人来县城迎接。方先生说不用，明天早晨他乘的士回来就行了，故此，老季一早就在村口等上了。

　　一辆红色奥迪出现在村口，从车上下来一个七十余岁、身板硬朗的老人，身后跟着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老季急忙奔上去，叫声方叔，热情地与老人握手、拥抱，然后把老人迎进村委会大院。老季知道方先生这么些年从没回过故乡，一是因为忙，二是这儿也没他的什么亲人了。老季和方老先生一番寒暄后，就亲自把他们送去集镇上最好的客店里歇息下来，好饭好菜亲自作陪。

　　次日，方老先生在老季的陪同下，在村前村后、河边山坡及四周田园库塘边转了个够，还去游了古迹老刹桑梁寺。方老先生看得很有兴致，只是遗憾的是，儿时村前河堤及田野坡坎上，遍地是绿油油的数不清的桑树，如今几乎都看不到影子了。回到村委会大院，方先生问老季，有什么经济发展上的打算。老季说别的都没啥基础，只有一个设想，想在旅游资源上做文章。如果把桑梁寺修葺一番，在桑梁山脚的河上架座桥，把山脚的水库堤坝加高，造成人工湖，将桑梁寺院围在湖心，在河边樟树弯修座宾馆，吸引游客来此地游览，桑林集镇随之也就繁华热闹了。估计带动旅游业后每年的创收必在五六百万元以上，只是苦于没资金不能梦想成真。方先生听罢说这个设想不错，他再认真思考一下，如果设想周全，他可以投一笔钱。老季听方先生表了态，喜不自胜。

　　晚上，方先生一再提出不让老季陪同了，让他忙自己的去。老季一走，方先生叫上助手刘海走出客店，往桑林老集镇上走去。他们在街上走了一会，碰上了老季的儿子季敏，季敏一见老人就说：“方爷爷您想买什么东西吗？我带您去！”方先生说：“东西倒没啥买的，只是我来桑林村已两天了，一直没顾得上尝尝在海外想了数十年的家乡老豆腐，谁家做得好，带我去吧。”季敏就说我带您去一家好的，把老人带进了王记饮食店。这是季敏的表叔开的，他想给亲戚拉生意。三人落座后，老先生说就要一大盘红烧麻辣豆腐和一大盆泥鳅炖豆腐。季敏让老先生先喝茶，自己去厨房打招呼。季敏对掌勺的店主王新说：“表叔，一炒一炖两个豆腐，给搞好一些，这位主客可是海外回来的贵客哟！”

　　豆腐上桌了，方老先生兴致勃勃地操起筷子吃起来，可感觉这豆腐有点不听话，老先生夹了几次没夹上，只好听从刘海的建议，用勺子拨到小碗里吃了小半碗炒豆腐，觉得找不到当年的感觉；又吃了小半碗泥鳅炖豆腐，还是找不到当年的感觉。主要是觉得这豆腐做得太疏松，好像不是黄豆做的一样，就皱皱眉，说是吃好了，让刘海和季敏快吃。

　　老人先付了钱，让他俩坐一下，他去一趟厕所。回来后，三人又在街上闲逛了一会才回客店。

　　次日上午，老季来见方先生，兴奋地说，他昨夜与村支书商讨了半夜，搞了个旅游区开发初步计划，估算了一下，首期工程可能要投入500万元，完工后，边开放景点搞创收边完善、扩大景点项目。问方老先生考虑得怎样了，大致能赞助多少资金？他们好做准备工作。

　　谁知，方老先生说：“小季呀！你当村主任也不容易啊！我知道你是为大家好，可是有时候有些事往往会差强人意，出力不讨好。对不起，我已打消这个投资念头了。另外，我还有别的重要事情要办，下午就离开这里。”说着，方老先生从皮箱里取出一个大信封递给老季：“感谢你这几天对我的盛情款待，让我圆了数十年魂牵梦萦的思乡心愿。这是我对你个人的一点心意，6万元，你自个儿想做点什么随你的心吧。”

　　方先生说完，就让刘海收拾东西，并结了客店的账。之后，在老季的惊讶不解中，离开了客店，往村口走去。老季只好跟在老先生的身后，边挽留边往村口走。刚到村口，就见前几天送老先生回村的那辆奥迪开过来了。老先生拍拍老季的肩，说声多保重，就转身招呼刘海钻进了车里，眨眼就开走了。望着远去的车影，老季口中喃喃道：“这方叔是怎么啦？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卦了呢？”

　　这时，乘车离去的方老先生，并没有远去，他坐的出租车沿返回县城的路走了半个小时后，老先生让的士停在路边有两棵参天大树的山垭口。这儿叫药木关，是本县古十二景之一，远近有名。老人在药木关下车后，走向大药树旁的一个水果摊。

　　守摊的中年男人一见方老先生，眼睛睁大了：“唉呀！是老伯您呀！吃点水果吗？”“现在我暂时没工夫跟你唠叨水果的事。你说，你想把水果生意做大吗？”“想。当然想啊！”守摊人说。方老先生一拍守摊人的肩膀：“好！我帮你，也帮你们这地方，快带我去见你们的村主任……”老人见守摊人惊异的神态，就把想法说明了。原来，他打算投资把古十二景之一的药木关修葺复古，因为这儿两边山上都有一座古庙，如果再将山头绿化，增加一些建筑，以药木关为中心，一定能开发出一个很有名气的旅游景点。这样，客来客往，这儿就繁华起来，守摊人的生意不变大才怪！守摊人愣住了，半晌才说，这真是财神爷降临了。

　　在守摊人带方老先生去见他们村主任的路上，刘海问老先生：“方总，为何您一夜之间却放弃了帮桑林村而改帮药木关呢？”方先生长叹一声：“有些事，也许是天意使人改变计划啊……”于是，说了改变主张的原因。

　　原来，方先生这两天在桑林村重温了儿时的梦，可见到四处都与以前面目全非了，也就是说桑林村的生态环境破坏得太厉害了，给他心里造成了一丝阴影。但这都是小事，主要是昨晚，他们三人吃豆腐时，方先生觉得那豆腐做得太假了，根本不叫豆腐了，说明此地人的心不再像他记忆中那么淳朴，变得奸诈、刁钻了，破灭了他心中想把豆腐作为此地特色菜开发的设想。这还是小事，吃完豆腐后，方先生去厕所，无意间听到一个伙计问店主王新说：“老板，我们店不是一盘炒豆腐8元，炖豆腐12元吗？你刚才咋叫我收25元与28元呢？”店主说：“他是海外回来的，有钱，我才要你多收的。他赚别人的钱，我赚点他的钱，有何不可？再说人家也不在乎多掏那几个钱，人家身上随便一掏，都是万儿八千的。”伙计说：“这不是宰客吗？”“宰客？宰他一回又怎样？这样的老汉，说不定这一生就来这一趟，宰一回算一回呢……”

　　方先生当时听了，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仿佛三九天吃了一根冰棍……相反，那天，方先生回桑林村时路过药木关，上山去转了转。下山时，刘海到一边小解去了，方先生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倒，这时，一个卖水果的人一见这情形，将担子一丢，猛扑过去扶住了方先生，这才没跌倒。方先生问他：“你只顾了我，水果筐都翻了你不心疼也不管？”那男人说：“咳，一筐水果哪能跟人比呢？水果没了可以再去弄，要是把你这样的外地游客摔坏了那可怎么办？”方先生听了心中一热，就给对方100元，要赔人家损失，双方推让了许久，人家才收了50元。这两种情形在方先生内心里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越想越觉得该帮药木关人！

　　方先生长叹一声：“如果我支持桑林村建成旅游景点，游客们来了，不知会被王新他们宰成什么样呢？天南地北的游客受宰后，就会骂桑林村人心黑，操他们的祖宗。我的祖宗也是桑林村人，不一样遭殃？再说，如果海外游客们知道是我投资帮建的旅游区，不挖了我祖坟，也会用唾沫星子淹死我！所以我改变了主张！另外，药木关也在我的祖籍地范围内，我帮他们也是应该的，一样可以圆了我的心愿！”刘海听了方先生的话，不由连连点头：“对！帮人也要选准对象，帮谁也别帮那种‘扶持不起来的猪大肠。”

　　三个月后，药木关旅游景点按时完工。举行竣工暨开放典礼时，桑林村老季村主任也应邀参加了。当他得知方先生放弃支持他们的原因后，脸都气歪了，典礼还没结束，他就走了，边走边骂：“蠢猪王新，我回去不掀翻你龟儿子的饭桌才怪！你这王八蛋，老子好不容易请来个财神，让你一刀给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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