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喜成

　　一

　　肖克凡上大四这年，突然接到了一个越洋电话，是从美国打来的：“是肖克凡吗？”肖克凡说是的，对方问：“知道我是谁吗？”

　　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很有质感，很有磁性，也很动听，但他就是想不起是谁。肖克凡说：“抱歉，能告诉我你是哪位朋友吗？”

　　对方有点生气：“那你先想想吧，等想起我是谁了给我回电话，好吗？”

　　肖克凡随口说：“好的。”

　　大学毕业在即，有不少用人单位来学校招聘。这些天肖克凡只顾为应聘忙着准备资料，哪有闲心去想刚才打越洋电话的女孩儿是谁啊，更不会给她回电话的。谁知两天后，那女孩儿又把电话打过来了：“肖克凡你好大的架子啊！想起我是谁了吗？”

　　肖克凡说：“对不起，还是没想起来。”

　　“你呀！”对方叹了口气，“我是巫小青。”

　　肖克凡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真没想到是你啊，我该打！”

　　巫小青跟肖克凡同校不同系，比他高两届，当时他们在学校见面时彼此称“老乡”。巫小青来自云阳市区，肖克凡是云阳市乡下的。虽说是“老乡”，但他们在学校关系很一般，来自农村的肖克凡觉得和她高攀不上。巫小青当时在学校可谓风云人物，姿色出众是其一，仗着老爸是公司老板，花钱阔绰，经常出入高档娱乐场所，同学们都称她“花花公主”。肖克凡对她总是敬而远之。巫小青大学毕业后去了美国，听说在纽约一家公司任职。

　　巫小青在电话中问他：“你想来美国发展吗？”

　　肖克凡赶紧道：“做梦都想呢！”

　　巫小青说他们公司正要人，看在老乡的份上，她为他争取到了一个名额。肖克凡惊喜之余又为难了，说去美国办签证、护照很难的，他怕是无能为力。再说他家境贫寒，也拿不出出国的费用。

　　巫小青说：“只要你愿意来，一切由我帮你办理。”

　　肖克凡赶紧说：“那让我怎么报答你呢？”

　　巫小青说：“你能来美国，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肖克凡心里一颤，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时候，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友柳依依。巫小青接着跟肖克凡说：“在你没办好出国手续之前，先不要告诉柳依依，以免她拖你的后腿。等办好后让她知道也不迟。”

　　肖克凡想了想说：“好吧。”

　　肖克凡在大学里与同样来自农村的柳依依相恋了三年。柳依依的美是那种天然的美，这是那些在美容院里打造出来的城市美女所不能比的。柳依依虽然不缺农村姑娘的纯朴，但她的思想观念和行为却很新潮，这很适合肖克凡的胃口，因为他也是这种类型的人。

　　巫小青专门为肖克凡回了一趟国。还真有她的，没多久就把肖克凡的出国手续办好了。

　　肖克凡拿到了出国手续后，才跟柳依依说他要去美国，怕她多心，没有说是巫小青一手帮他办理的。这时候柳依依已应聘到省城的一家公司工作。让肖克凡想不到的是，柳依依显得很大度，她既没有追问肖克凡为什么事先瞒着她，也没有问他在国外有什么背景，更没有怀疑这期间对她的爱是否有所背叛。

　　不过，柳依依还是埋怨他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也好给你出出主意，必要时回老家帮你凑点儿钱。”

　　这让肖克凡很感动，什么是爱，这就叫爱啊！爱就要坦坦荡荡，爱就得彼此信任，爱就是无私奉献。他暗自发誓，以后不论自己在美国发展到什么地步，都要对柳依依不离不弃，心无它属。

　　肖克凡临走时，信誓旦旦地向柳依依保证，说他在那里站稳脚跟之后，就想办法也把她办过去。

　　在候机大厅，肖克凡即将走向检票口的时候，柳依依哭了，一下子抱住了他，不愿和他分开。肖克凡顿时也哭成了泪人，为了他们的爱情，他决定不走了，说着就要去退票。柳依依突然清醒了过来，硬把他推进了检票口，还埋怨他没出息……

　　二

　　巫小青回国给肖克凡办好出国手续，因公司有事，先他去了美国。再说要是与他同行，也怕柳依依生疑。

　　肖克凡知道巫小青早已在纽约机场等候他。没想到的是，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人高马大的黑人男子，黑人男子拥着小巧玲珑的巫小青朝肖克凡走来，快到跟前时，巫小青想从那黑人男子的怀里挣脱出来，反被他拥得更紧。这让肖克凡感到很突兀，很不适应，也很难受。不过，肖克凡也因此放心了，巫小青在美国已经有了男朋友，不用担心她会纠缠自己了，远在国内的柳依依也可以为他高枕无忧了。

　　巫小青指着那黑人男子向肖克凡介绍道：“这是托尼，公司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

　　托尼对肖克凡很友好，也很勤快，主动帮他把行李放在小车的后备箱里。

　　巫小青是在一家华人开的餐馆里给肖克凡接风的。菜不像国内那般丰盛，味道也没有老家的好。托尼不断地给肖克凡敬酒，自己也喝了不少酒。回住处时，巫小青看托尼喝多了，自己开车，并让托尼和肖克凡一起坐在后边。这让托尼很不满意，但对肖克凡仍然很友好。

　　巫小青租住的房子是一套两居室。晚宴是在家里进行的，他们又喝了不少酒。很晚了，巫小青几次赶托尼走，可他赖着不走，叽叽咕咕不知跟巫小青说了什么。最后是巫小青强行把托尼推到门外的，可他却一把拉住巫小青似乎是让她送他。巫小青无奈，只好去送他。

　　巫小青租住的房子对面是公园。肖克凡看到托尼把巫小青强拉到公园里，消失在林荫深处。在里边呆了一个多小时，巫小青才从公园出来，回到了出租屋。肖克凡知道刚才巫小青和托尼在公园深处做了什么，所以当他再见到巫小青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巫小青跟肖克凡抱怨道：“这个托尼呀，不让他跟我一起去机场接你，可他非要去，死皮赖脸的。”

　　肖克凡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我去外边旅馆住吧。”

　　巫小青温情地看了他一眼：“我把托尼赶走，就是留你住在这里的。”

　　肖克凡一愣，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就是今晚让他留下来住，也不至于把托尼赶走啊，他可是她的男友啊。巫小青却向他解释道，她虽说跟托尼有那种关系，但只是一般的朋友，她不会嫁给他的。在这里，婚姻和性是两码事。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办到美国吗？这么多年我玩累了，不想再玩了，我想找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肖克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跟巫小青是老乡，他的家境、出身，巫小青知道得非常清楚。一个大富豪的女儿怎么会看上他呢？而且她的行为、作派和他根本不是“一路货色”，再者，她也知道他和柳依依的关系。

　　巫小青是这样解释的：在国内上大学时，肖克凡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个莘莘学子，是一个土拉吧叽，带几分憨厚的农村孩子。可自从她来到美国后，在这个举目无亲、物欲横流、人情冷漠的国度里，走进她梦里的只有肖克凡一个，赶也赶不走。最后，巫小青一脸无奈地跟肖克凡说：“我也看不上你这个穷光蛋，可我赶不走你，你让我怎么办？”

　　肖克凡感慨道：“你这样说让我非常感动，我可以在你的房子里暂时住下来，但我不能接受你的爱，对不起！”

　　巫小青问：“是不是因为你知道了我跟托尼的事？这种事在美国很常见的，以后你就见怪不怪了。”

　　肖克凡摇头：“不是的，虽说我来自农村，可我的观念并不保守。你知道的，我和柳依依恋爱了三年，现在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她不能没有我，我也无法没有她。”

　　巫小青似乎没想到肖克凡对她会是这么一种态度，一脸困惑地说：“我真的不明白，柳依依能给你带来什么呢？”

　　肖克凡说：“如果柳依依知道是你帮我办到美国的，她也会这样问：‘肖克凡能给她带来什么呢？”

　　第二天，肖克凡在离巫小青住处不远的地方租了房子。当晚，他看见托尼又走进了巫小青的出租屋。

　　三

　　肖克凡在去美国的第三个年头，突然从美国回国了。他父亲因意外亡故，他是回来奔丧的。回来时他没有给柳依依打电话，他想等办完父亲的丧事后再跟她联系，目的是想给她个惊喜。

　　肖克凡给父亲办完丧事后，就迫不及待地赶往省城。人言久别胜新婚，要见柳依依的迫切之情可想而知。刚下车他就给她打电话：“依依，知道我在哪里吗？”

　　柳依依说：“是不是礼拜天又出去旅游了？快说你在哪里，是一个人吗？”

　　肖克凡说：“我现在离你很近，你想见我吗？”

　　柳依依说：“想，做梦都想呢！”

　　肖克凡说：“我现在和你在一个城市里——刚下车，你赶快来车站接我吧！”

　　柳依依怎么也不相信肖克凡现在就在省城，和他近在咫尺。肖克凡这才向她说明情况，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在柳依依身上收到预期的效果，柳依依不仅没有欢呼雀跃，连半点惊喜都没有，甚至从她的言语中听出了惊慌和不安，她说她刚刚出了点车祸，脸上有伤，现在“无脸”跟他相见。又问他这次回国能呆多久，要么等伤好了再见。肖克凡说：“我只请了半个月假，假期马上就到。”

　　柳依依说：“要不这样吧，你先回美国上班，等我脸上的伤好了，你下次回来咱们再相见好吗？”

　　“我回一趟国容易吗？”肖克凡说，“况且你也知道的，我爱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脸蛋，你脸上有点儿伤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呢？再说，你出了车祸，我更应该去见你，守护在你身边！”

　　柳依依说：“不行，你在那边见多识广，我要是以丑陋的面目见你，你会对我心生厌恶的。”

　　肖克凡怎么恳求柳依依都不同意见面，不禁心生疑虑。他在美国时，柳依依每次在电话里说她如何如何地想他，恨不得生双翅去见他。可是现在，自己真的回来了，她却又不肯见他，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想起最近这几个月，柳依依一直拒绝在网上跟他视频，说她脸上长了许多粉刺，怕他看见了会嫌弃她的。不过她正在积极治疗，等粉刺痊愈后再跟他视频。而现在，当他不远万里，风尘仆仆地从美国回来，她却又以车祸的理由来搪塞他，这里边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肖克凡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想方设法见到她，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克凡先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来，通过打听找到了柳依依上班的那家公司。可是到那儿一问，人家告诉他柳依依半年前辞职了。他又找到在省城的同学打听柳依依的情况，可他们都说她辞职后就没见过她，也没电话联系过。肖克凡想到，她辞职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啊？这就更加重了他的疑虑。柳依依以前是用手机跟他通话的，可后来手机不用了，用座机跟他联系。现在回想起来，她是在半年前就是她在那家公司辞职后停用手机，改用座机的，这又是为什么？通过在电信部门工作的同学帮忙，肖克凡根据柳依依座机号码，按图索骥找到了她所在的小区。

　　当他走进小区，一眼看见了在外边散步的柳依依，人一下子惊呆了。她脸上既没有粉刺也没有伤痕，而是一脸的雀斑，她腆着个大肚子，快要生孩子了。走路时双手捧着肚子，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碰到了什么。一时间，肖克凡感到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是，他深爱的女友柳依依已身怀六甲、大腹便便了。现在，他已经没必要再跟她见面了。再说人家大腹便便的，要是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吓着她怎么办？肚子里的孩子因此出现了意外怎么办？他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乘还没被柳依依发现，肖克凡疯一般地跑出小区，差点撞到一辆迎面驶来的轿车上。满打满算，他去美国也就两年多，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柳依依怎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移情别恋另有所爱他能理解，也能接受，可她应该提出和他分手啊，为什么还在网上、电话里跟他“水深火热”呢？难道她是被富豪包养了？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她既想拥有优越的物质生活，又不想失去他。

　　肝肠寸断的肖克凡买好了去美国的机票。想到好聚好散，才又给柳依依打了个电话，说他要走了，这会儿正坐出租车去机场。柳依依抱歉道：“克凡，真是对不起，那就等你下次回来再见吧！下次回来，我一定把一个春光明媚、完好无损的柳依依呈现在你面前，送进你的怀抱！”

　　肖克凡说：“不必了，前天我已经在你居住的小区内见到你了。”

　　“啊——”柳依依一惊，又说，“不可能，你是怎么找到我所在的小区的？”

　　肖克凡说：“我是通过你的座机号码，按图索骥找到的，当时你正在外边散步……”

　　那边一阵沉默，好久才听见柳依依的抽泣声：“克凡，你听我解释……”

　　肖克凡说：“我不想听，也没必要。”

　　柳依依急切地说：“我去机场见你，你把机票退了，我会跟你说清楚的。”

　　肖克凡说：“真的没必要了。”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柳依依几次把电话打过来，肖克凡索性关机。

　　四

　　肖克凡到美国的当天下午就把他原来租住的房子退了。也就是在当天晚上，他来到了巫小青的住处，当时托尼正在卫生间洗澡。他跟巫小青说：“让托尼给我滚出去。”

　　巫小青没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当托尼从卫生间出来，正要把巫小青拥到怀里时，巫小青后退了一步，手指着门口，用英语跟他说：“肖克凡来了，请你给我出去，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托尼一愣，不解地问：“为什么？”

　　巫小青说：“我和你没有为什么。”

　　托尼顿时暴跳如雷，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巫小青赶他不走，肖克凡上来合力把他推了出去，接着“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巫小青一头扑进肖克凡的怀里。肖克凡深情地说：“小青，我爱你！”接着两人开始了漫长和窒息的接吻。

　　肖克凡和巫小青走到一起了。可是，当巫小青把她的终身大事告诉她的家人时，巫小青的老爸——那个身价过亿的大富豪说啥也不同意女儿跟肖克凡在一起。可巫小青铁了心跟定了肖克凡。她老爸气得暴跳如雷，扬言如果巫小青不听劝说嫁给那个穷光蛋，就和她断绝父女关系，同时中断对她经济上的支持。巫小青跟她老爸说：“婚姻是我自己的事。再说我长大了也工作了，在这边的收入足以养活我自己了。”

　　肖克凡和巫小青在筹备婚事的时候，也给托尼下了请帖。在他们举行婚礼那天，托尼上上下下帮他们张罗，忙得不亦乐乎。

　　肖克凡和巫小青婚后的第二年，生了个女儿，取名艾艾。

　　自从巫小青嫁给肖克凡之后，家里果真中断了对她的经济支持。当她怀上艾艾后又辞去了公司的工作，这样，就靠肖克凡一个人挣钱养家了。肖克凡的工资不高，日子因此过得紧巴巴的。巫小青以前过惯了挥金如土的日子，如今面对经济上的捉襟见肘，她哪里受得了？于是渐渐对肖克凡心怀怨气，继而时不时跟他大吵大闹。

　　节假日，肖克凡和巫小青带着才出生几个月的艾艾出去旅游。肖克凡开车，巫小青抱着艾艾坐在副驾驶位上。途中，巫小青让肖克凡把车开快点儿，晚上赶到某地，入住某家大酒店。肖克凡说：“那里的消费太昂贵了，不是咱们去的地方。”

　　巫小青没好气地说：“我以前出去旅游常入住那里，现在怎么就不能去了？”

　　巫小青又开始跟肖克凡大吵大闹，抱怨他没本事养家。此时，肖克凡不自觉地想起了柳依依，在国内上大学和她同居的时候，哪怕日子过得再清苦，她从来也没有抱怨过他。而巫小青现在穷了，还改不了富家小姐的脾气，对他颐指气使不说，还时常跟他大吵大闹。这样一比较，肖克凡说不出有多沮丧。当时他们走的是山路，作为驾驶者最忌讳身边的人跟他吵闹，加上自己思想上开小差，肖克凡有些走神，在一个急转弯时，小车一头栽进了山沟里。

　　这场车祸让巫小青当场丧命，肖克凡受了重伤，在医院截掉了左腿。让人想不到的是，只几个月大的女儿艾艾只是受了点儿轻微的皮外伤。肖克凡在美国养活三口之家原本不堪重负，再经历如此的重创，已经无法在国外生存下去了，只得带着艾艾回国了，回到了云阳市的老家，和老母亲生活在一起。

　　五

　　午饭后肖克凡小睡了一会儿，睡梦中的他依然是一副愁苦的心情。当他醒来时，却看到妈妈的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肖克凡一愣，自从他致残回到家里，妈妈的脸上总是愁云密布，今天是怎么了？妈妈朝床那边努了努嘴：“克凡，你看谁来了？”

　　当肖克凡翻转过身来，看见床那边坐着柳依依，怀里抱着女儿艾艾。自从回国后，肖克凡曾经无数次地想到过柳依依，可他始终没勇气给她打电话。没想到柳依依突然从天而降，肖克凡不禁惊诧万分：“依依，你怎么来了？”

　　柳依依答非所问：“你回到美国后，我始终打不通你的电话。”

　　肖克凡惭愧道：“我把号码换了。”

　　柳依依接着说：“前不久听说你从美国回来了，可我不知道你的电话，所以只好找来了。”

　　肖克凡的泪水刷地流了下来：“依依，没想到你会来看我。”

　　柳依依埋怨他道：“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肖克凡叹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了，怎好意思再打扰你啊！”

　　这时候，艾艾哭了，柳依依赶紧冲奶粉喂她，对小艾艾的那份亲昵和疼爱就像亲妈妈一般。面对此情此景，肖克凡的心里涌起一股久违了的温情和暖意。柳依依边给艾艾喂奶粉，边跟他说：“刚才你没醒，我跟伯母商量了，准备把你和艾艾接到省城去，不知你是否同意？”

　　肖克凡这才看见院里停了一辆出租车，他说：“你把我们接过去，放下工作照顾我和艾艾，生活怎么办？”

　　柳依依说：“艾艾会长大的，你装个假肢，也可以做事的。再说了，你若非走到这一步，怎么会从国外回来呢？我也没机会再见到你了……”

　　柳依依把话说到这一步，肖克凡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依了她。

　　在去省城的路上，肖克凡想到，兴许是柳依依被富人包养，给人家生了孩子后得了一大笔钱，生活优越，以后不用再为生计奔忙了，所以才把他和艾艾接过去的。可是到那儿一看，她住的是两居室的出租房，摆设也很简陋，这就让肖克凡不明白了，那她以前是为什么人怀上孩子的？

　　尽管肖克凡对柳依依心生疑惑，却始终不愿提及她当年怀孩子的事情，因为那是他心头的疤。他不问，柳依依似乎也不愿说，只是默默地照料他和几个月大的艾艾。艾艾是柳依依的情敌巫小青所生，但柳依依却把艾艾视如己出，像亲生母亲一样对她百般疼爱，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她。这让肖克凡感到困惑又很欣慰，他对柳依依说：“到时候咱们再生个孩子，你是想要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让肖克凡想不到的是，柳依依听他说完一下子黯然神伤，一脸歉意地跟他说：“对不起，克凡，我无法再给你生孩子了？”

　　肖克凡愣着问：“为什么？”

　　柳依依哭着说：“我比你还惨呢，你失去的仅仅是一条腿，可我失去的是生育能力——我的子宫被切除了……”

　　肖克凡一下子傻掉了。

　　在肖克凡的追问下，柳依依这才向他道出了她当年替人生孩子的前因后果……

　　六

　　柳依依爱肖克凡是那种入骨入髓的爱，因为太爱他太信赖他了，对于他远赴异国没有丝毫的猜疑和戒心。可是后来，她从同学那里间接得知，肖克凡之所以能够去美国，是因为他的老乡巫小青帮忙。柳依依知道巫小青是什么人，她也知道肖克凡不可能一下子就爱上那么一个轻狂的女孩儿，可她又担心天长日久的话，他们远在异国很容易惺惺相惜。一想到可能发生的变故，柳依依顿感如芒在背，坐卧不安。这样，她只有也去那边守着肖克凡，才能挽救自己的爱情。但她来自农村，家境贫寒，在那家公司上班后，工资很低，仅够自己在省城消费。她知道，出国需要一大笔费用，肖克凡才去美国不久，不可能帮上自己。除非自己傍上“大款”，否则出国只能是奢望，可她又不愿这么做。

　　前面已经交待了，柳依依虽然具有农村姑娘的纯朴，但她的思想观念和行为却很新潮。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她只有选择走“代孕”这条路了。她所选择的“代孕”只是出租自己的子宫，并不与想要孩子的当事人发生肉体关系。具体地说，是先由医院进行试管婴儿培植，然后再将受精卵从试管里取出来，移植进她的子宫。这样就如同出租房子一样，把自己的子宫出租出去几个月，等把钱拿到手，就可以顺利出国了，而且自己毫发未损。这种事只要双方当事人不泄露，外人不会知道的，肖克凡更不会知道。这种事也不存在贞节和伦理道德上的问题。再说自己也早已不是处女了，上大学四年她与肖克凡同居了三年，为他怀过两次孕。

　　柳依依在网上联系到了一家有关代孕的中介公司，提供了自己的照片和相关资料。不久，那家中介公司告诉柳依依，说有一对老妻少夫选中了她——老妻年龄大了，没能力再生了，少夫想要个孩子，只有找人代孕了。接下来，柳依依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让中介公司转告对方：自己只“出租子宫”，不管对方出多高的价格，绝不提供卵子。不与胎儿的“父亲”——那个“精子”的提供者有任何肌肤方面的接触。对方接受了她的条件。

　　柳依依在一家大酒店和那对老妻少夫见面了。老妻叫姜岚，五十多岁，是一家公司的老总，离异后跟她的副手、比她小二十岁的贾春旺结婚了。双方签订了协议，由柳依依提供子宫代孕，医院的卵子库提供卵子，贾春旺提供精子。代孕的价钱是20万元，对方先预付3万元定金，胎儿发育到五个月时，再付3万，剩下的款项则等胎儿顺利降生以后再支付。

　　那家省城的大医院进行试管婴儿的培植技术很成熟，一切搞定后，受精卵从试管里取出来，移植进柳依依的子宫里顺利着床以后，贾春旺夫妇在一小区内给她租了一套房子，还给她请了保姆。

　　柳依依自从替人代孕后，按照贾春旺夫妇的要求，停止使用手机，避免对腹中的胎儿造成辐射。这样，贾春旺夫妇就给她在室内装了座机。就因为座机的缘故，才使从国外回来的肖克凡按图索骥找到了柳依依。

　　自从肖克凡回到美国和柳依依一刀两断后，她曾想过要打胎。她是为了去美国和他团聚，才去代孕的，现在反而因代孕失去了肖克凡，继续代孕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腹中的胎儿已经六个多月了，要杀死他（她），她实在下不了手。

　　两个月后，柳依依要生了，没想到在生产的过程中出了麻烦。因胎儿过大，无法自然分娩，医生建议采用剖腹产。可柳依依坚决不同意，自己还是个未婚姑娘，在肚子上留下一道剖腹产疤痕的话，以后怎么向自己的男友解释呢？

　　柳依依拒绝签字，剖腹手术无法进行。整整折腾了一夜，大夫于无奈之下，在她的会阴处剪开了一长道口子，婴儿出生了，却导致了柳依依的子宫大出血。在过量摧产素的作用下，那被撑得像小桶一样的子宫怎么都不肯收缩，所有办法都用上了还是无法止血。这样产妇很可能出现生命危险。最后，大夫不得不做出了切除子宫的决定。柳依依知道自己要没命了，不得已才签字。切除了子宫以后，柳依依才捡回了一条命。

　　在万念俱灰、凄惨无助的时刻，她心里一个劲儿地重复着肖克凡的名字：“肖克凡、肖克凡、肖克凡……你在哪里啊？！”原以为自己早已忘掉了那个绝情之人，没想到肖克凡在她心里扎下了根。所以，当她得知肖克凡因致残从美国回来后，就义无反顾地来到了他身边。终生不能再生孩子的柳依依，看到肖克凡几个月大的女儿艾艾时，一下子唤醒了她的母爱。心想真是苍天有眼，她虽说不能生孩子了，可她的情敌巫小青却给了她一个孩子。你说，她能不把所有的母爱投到艾艾身上吗？

　　七

　　肖克凡万万想不到柳依依是为了去美国和他团聚，才去“代孕”的。此时此刻，他非常恨自己，当时要是听她解释，原谅她，她也不至于被切除子宫，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而自己也不会跟巫小青结婚，以至发生车祸，酿成一死一伤的惨剧。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恶果啊！肖克凡打着自己的嘴巴，说：“我作孽，是我害了你啊！我就是死也无法弥补对你的过失！”

　　柳依依一头扑到肖克凡的怀里，委屈的泪水涌射而出。二人顿时哭作了一团。

　　半个月后，肖克凡和柳依依举行了简单的婚礼。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婚礼上出现了两个不速之客——那对老妻少夫姜岚和贾春旺，他们送来了5万元礼金。

　　是这样的，柳依依子宫切除后，想到自己以后不会再生育了，想把“代孕”所生的孩子要过来自己抚养，双方打起了官司。官司正打得不可开交时，她突然撤诉放弃要回孩子。她得知肖克凡致残后从美国回来了，还带回了几个月大的女儿艾艾，她要回到肖克凡身边，照顾他和他的女儿。姜岚和贾春旺夫妇心存感念，特意来送上礼金和祝福。

　　柳依依“代孕”所得是20万元，得知她被切除子宫后，姜岚和贾春旺夫妇又主动多付她5万元损失费，如今再加上他们送来的5万元礼金，柳依依手里有30万元。他们用这笔钱在闹市区开了一家花店，生意日渐红火，一年四季都有美丽的鲜花陪伴着这对历经劫难的年轻人……■（责编：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