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启放

　　苗旺旺是初二学生。下学期开学，班主任柳眉发现苗旺旺像变了个人一样，整天无精打采的，上课不专心听讲，作业马虎了事，学习成绩明显下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星期三下午课外活动时，柳眉来到教室，打算找苗旺旺好好谈谈，帮助他振作精神迎头赶上。走进教室，只见苗旺旺正在与一个同学下象棋，旁边有几个人在围观。这时的苗旺旺一手托着腮帮，一手捏住棋子，眉头微皱，聚精会神注视着棋盘，整个身心处于亢奋状态，与平时表现简直是判若两人。

　　柳眉略懂一点象棋，饶有兴致地凑过去观看。想不到苗旺旺年纪不大，下棋却布局缜密，步步紧逼，怪招频出，不一会儿，马卧槽，车直杀，三两下就干脆利落地赢了一局。柳眉情不自禁啧啧夸赞：“好棋！”同学们回头一看，发觉柳老师也在观棋，都高兴地七嘴八舌说开了：“柳老师，你不知道，苗旺旺可是下象棋的高手呢！”“全班没一人下得过他，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学校要是举行象棋比赛，他一定可以进入前三名!”……听着同学们的议论，苗旺旺显得十分得意。

　　柳眉把苗旺旺叫到办公室，笑着说：“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如果能把下象棋时的智力用在学习上，我相信你的成绩一定会拔尖。”

　　苗旺旺腼腆地笑笑，自信的神态似乎认同柳眉的说法。

　　柳眉诧异地问：“可是，这个学期你的表现很不正常，成天萎靡不振，学习成绩也大退步，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苗旺旺的神色倏然暗淡下来，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柳眉再问他，苗旺旺仍是低着头不吭声。柳眉想严厉批评他，看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又心软了。停了一会，又鼓励他说：“苗旺旺，既然你爱好下棋，棋艺又不错，如能钻研棋谱，再找高人切磋棋艺，我相信你将来一定可以成为一个棋王！”

　　苗旺旺抬起头，忧伤地瞟了一眼柳眉，终于说：“我是想当棋王，但这只是我的一个梦想，因为我没有将来，只能活一天算一天，所以也不想为自己的前途去努力！”

　　什么！没有将来？柳眉没想到青春年少的苗旺旺竟然说出如此悲观厌世的话来，心中不由一颤，说：“你不应该对前途灰心丧气，你的人生犹如一艘航船刚刚起航，扬起你的风帆吧，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呢！”

　　“美好的未来？”苗旺旺自嘲地叹息一声，悲戚地说，“寒假里，我爸带我去算过一回命，算命先生说，我17岁这年会遇一次大难，我很难闯过鬼门关。”

　　原来是这么回事，真是愚昧至极！柳眉开导他：“算命先生的话完全是无稽之谈，根本没有科学依据。他不可能预测人的生死祸福，也不可能预知今后发生的事。你不应该信这种鬼话，更不应该自暴自弃。”

　　苗旺旺嘟囔道：“可我爸说这算命先生的话特准，算完命，还多给了他100块钱呢？”

　　听他这么说，柳眉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觉得应该抓紧时间去家访，让家长配合，共同来拯救这心灵受到污染的孩子。

　　星期天，柳眉来到苗旺旺家。这是一幢欧式风格的小别墅。进到宽敞明亮的客厅，豪华的装修和高档的家具并没有引发柳眉的惊讶，倒是靠南墙摆放的神龛吸引了她的目光。只见一人多高的神龛内供奉着一尊观音菩萨，两边各立一枝仿腊烛形的红光小电棒，小香炉内插着几枝正在袅袅燃烧的线香，上面还供放着几样新鲜水果……

　　苗旺旺的妈妈沏茶过来，见柳眉对神龛有兴趣，随口问道：“老师你也信佛吗？”柳眉笑着摇摇头。

　　“都说心诚则灵。他爸搞房地产，10多年过来顺风顺水的。有的老板不信这，施工中老是出安全事故，挺闹心的，愿神灵保佑我一家人福贵平安！”苗旺旺的妈妈说这话时，一脸的虔诚。

　　原来，苗旺旺的爸爸特讲究风水，土地投标前，要请风水先生带罗盘来观测，然后决定是否投标；中标后，必定请风水先生择吉日良辰奠基开工；楼盘竣工后开盘的日期，也要翻看历书的“宜”和“忌”来确定。苗旺旺的妈妈则信佛，每日一早要上香朝拜，初一、十五烧纸钱送给观音菩萨，买回来的水果必先在神龛供奉3日后才食用……

　　当柳眉谈到苗旺旺算命后学习大退步时，苗旺旺的妈妈黯然失色，直叹家运不顺。

　　苗旺旺的爸爸听几个朋友介绍，说是去南山岳王庙途中的半山亭有一个算命先生，相面卜卦特灵验，可以预卜人的祸福命数。岳王庙是此地的一处景点，传说在南宋时，岳飞抗击金军曾率兵路过郊外的南山，前年市里就在山上建了座岳王庙。寒假里，父子俩在岳王庙祭拜后，就去半山亭请这位算命先生算了命。

　　苗旺旺的妈妈神乎其神地说：“柳老师，你说神奇不神奇，算命先生只是问了他爸的生辰八字，看完面相和手纹，就认定他是从事房地产开发的大老板，并说他前10年创业艰辛，后8年财运亨通，今后会大展宏图。给旺旺算命时，说这孩子聪明绝顶，悟性过人，只是命运多舛，6岁时曾遭一回生死难，幸亏遇上贵人相救，才转危为安。还预卜他17岁这年又要过一道鬼门关，这次他很难闯过……”说着，她的眼泪开始湿润，语气也哽咽起来。

　　柳眉安慰道：“你不用难过，算命先生的话不必当真。作为家长，要教育自己的孩子树立正确的人生观。”

　　苗旺旺的妈妈点点头：“话是这么说。可算命先生说他爸是从事房地产的老板，前10年艰辛后8年赚了点钱，还有旺旺6岁那年溺水，是一名解放军战士相救，这些都是事实呀！过去的事算得千真万确，不由人不信他的预言。”说到这里，她还悲伤地透露，准备收养一个弃婴，以防不测。

　　柳眉听着，心中很不是滋味，幸亏苗旺旺不在场。面对如此笃信算命先生的家长，她再多的劝导也显得空泛无力。她例行公事般说了些要相信科学、不要迷信之类的大道理，就沮丧地离开了。

　　利用课外活动的时间，柳眉组织同学们去参观市里举办的崇尚科学、反对迷信展览，并多次找苗旺旺谈话教育，但这些都无法抹去算命先生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柳眉望着萎靡不振、心灰意懒的苗旺旺，心中焦急万分。

　　暑假的一天，柳眉打电话给苗旺旺，约他领着一块去岳王庙的半山亭找那算命先生算命。

　　苗旺旺十分纳闷，问：“柳老师，你也去算命？”

　　柳眉回答：“你们都说这人算命特准，我也想去试试。”

　　两人搭乘公交车来到郊外，沿着上南山岳王庙的山路徒步上山，在半山腰，苗旺旺指着亭内一个60岁多年纪、面容清瘦、山羊胡子老长的老者，悄声对柳眉说：“喏，就是他。”

　　柳眉走近一看，这人端坐在一小马扎上，前面铺着一张纸，上面写着：“看相算命，预知祸福。若不灵验，不收分文。”柳眉问完价钱后，犹豫半晌，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主意，转身对苗旺旺嘀咕道：“老师不想算命了，不如你再去试试，看看他又是怎么说。”

　　苗旺旺心里一个激灵：对呀！上回他预测我17时岁时有道坎难迈过，今天我不妨再让他算一回，看看和上次说的是不是一样。

　　柳眉拉过苗旺旺，对算命先生说：“这孩子从没算过命，如今前途迷茫，请神算先生测一下孩子的未来前程。”

　　算命先生让苗旺旺坐下，问过出生时辰，不再问话，只是用一双鹰隼般冷酷的目光盯着他的脸庞端详，又叫他伸出双手细看纹路，然后才毫无表情地说：“你无兄弟，无姐无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你生在一个富裕人家，过着衣食无忧、花钱不愁的生活：你天生聪慧、智力超凡，只是18岁这年有道坎……”算命先生说到这，忽然打住话头。

　　前面说得太准了，柳眉和苗旺旺不由暗暗惊叹，当听到这里时，两人心中一惊：莫非又有厄运降临？

　　算命先生瞟了柳眉一眼，接着又说：“只要铭记‘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句话，求学上进，不虚度时光，就可以迈过这道坎，迎来辉煌的前程，否则……”算命先生的话戛然而止，只是摇头叹息，并不明说。

　　柳眉付完钱，对算命先生点头微笑，赞叹道：“大师不愧是神机妙算，谢谢，谢谢指点迷津！”

　　下山时，苗旺旺瞪着迷惘的眼睛，心中满腹狐疑，不解地问：“我弄不明白，同一个算命先生，对同一个人算命，为啥两次的说法会不一样呢？

　　柳眉笑起来：“所以说算命先生的话也不全是金玉良言呀！不过，刚才算命先生说的话倒有道理，18岁这年有道坎，分明是说高考，只要努力考上大学，当然前程远大嘛！”

　　苗旺旺不住地点头，顿时醍醐灌顶，眼前一片光明。

　　分手时，柳眉趁热打铁，启发他：“你不应作茧自缚，要振作精神，充分发挥你的聪明才智，刻苦学习，明年争取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将来再努力考取名牌大学。今后，把你爸的公司做大做强，立志成为一位全球著名企业的CEO！”望着苗旺旺激动万分、神采飞扬的脸，柳眉微笑着又说：“等老师退休了，我还想到你的公司当一名图书管理员呢！你可要聘请我啊！”苗旺旺听着，脸一下就红了。

　　4年后的教师节，柳眉收到一封寄自英国剑桥大学的信。她望着国外的邮票，心中猜测：这会是谁给我写信呢？拆开一看，写信人竟是苗旺旺。他在信中写道：“尊敬的柳老师：您好！您还记得担任初二（3）班班主任时，班上那位深信算命先生无稽之谈、对人生失去希望的学生吗？是您开启我的心智，把我从愚昧的泥淖中拉了出来。谢谢您，柳老师！当然也要感谢半山亭那位算命先生，他第二次算命的指点让我幡然大悟，发奋努力，高中毕业后，去了英国留学。我现在已经是一名剑桥大学工商管理系的大学生。我永远忘不了您这位恩师！我还牢记您的嘱咐，等我事业有成后，我一定建一所一流的图书馆，聘请你来，不是当管理员，而是任馆长……”

　　看完这封热情洋溢的信，柳眉开心地笑了。还感谢算命先生呢，看来苗旺旺并不明白原委。4年前，是她费尽心机，事先到半山亭找那算命先生，多给了300元后，交代一番话，让算命先生解开了苗旺旺的心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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