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澍声

　　我们村子里有一个叫刘二狗的男人，模样威武高大，可生来胆子就小。还是做小孩子的时候，每逢谁家杀猪，村里的小孩子都围上去看热闹，只有刘二狗远远地躲在一棵树下，用手捂着眼睛，偷偷地从手指缝里往外看，不敢过来。大人知道刘二狗胆小，故意拎着他的脖子，强行将他提到那头杀死了的肥猪面前，这时刘二狗双脚乱蹬，又哭又喊，想要逃跑，可大人力大，刘二狗怎么也挣脱不了，突然，刘二狗裤裆湿了，两道液体从他的裤脚里滴答地流了下来。人们哄地一下笑了：“这胆小鬼，吓出尿来了！”

　　刘二狗长大了，成了一个威武高大的男人，可还是像小孩子一样胆小怕事。由于刘二狗胆小，他的人生很不顺畅，以至于三十出头了，还是一个单身汉，连老婆也没娶上。其实，不是没有女孩子喜欢刘二狗，刘二狗老实、心好，又会一门木匠的手艺活，村子里喜欢他的女孩子还是有的。可为什么就没能娶上老婆成家呢？村里人解释：“还不是因为胆小，到手的老婆让人家给抢了。”

　　原来，在刘二狗二十多岁时，有媒人给他介绍了村里的一个女孩，女孩名叫梨花，长得像梨花一样白嫩，刘二狗一见就喜歡上了。那年春天，梨花家请刘二狗上门做木匠活，他们挺满意这个未来的女婿，好酒好菜招待他。梨花家屋后有一片梨树林，休息的时候，刘二狗和梨花在树林里玩。好春光，好心情，两个年轻人手牵手，嘴贴嘴，好到一块了。

　　刘二狗和梨花商定了结婚的日子。谁知，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把梨花给抢走了。那个人外号叫“不怕死”。是村子里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特喜欢打架动粗，三句话不投机，就掏出刀子来顶在人家胸口上，说：“你敢不服老子，老子一刀捅了你！”

　　因此，村上没人不怕他，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惹他来气。刘二狗自然也怕“不怕死”，只是他从没想到他会和“不怕死”扯上关系。那会儿，“不怕死”和刘二狗一般大小，都到了娶老婆成家的时候。村里女孩子很多，“不怕死”偏偏喜欢上了刘二狗的心上人梨花。“不怕死”知道刘二狗和梨花正相爱，可他不管，径直跑到梨花家，朝梨花爸喊了一声：“爸，我要娶你家梨花，做你家的女婿。”梨花爸愣了，说：“这怎么行？我家梨花许了人家。”“不怕死”掏出一把雪亮的刀子，拉开上衣，将刀尖扎在胸口上，说：“你不答应，我就死在你家里！”梨花爸看见那刀子真的在“不怕死”的胸口上扎出了血，慌忙说：“小伙子，你不要这样，我去问问梨花看——”

　　接着，“不怕死”又跑到了刘二狗家，要刘二狗让位，退了梨花的婚事。刘二狗见了手里拿着刀子的“不怕死”，腿都软了，可要他让出梨花来，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就结结巴巴地说：“梨花是——我的——人了——，你不能抢——”“不怕死”说：“你不答应是吗？”他四下里看了看，一把抓住刘二狗家那只伏在地上打盹的大黄狗，倒提起来，朝它脖子上捅了一刀，大黄狗尖声惨叫，狗血喷泉一样喷到了刘二狗身上，刘二狗吓得眼珠子一翻，晕倒在地上。

　　就这样，刘二狗和梨花的婚事泡汤了。刘二狗眼巴巴地看着梨花嫁给了“不怕死”，一个人躲在家里，抱着酒坛子喝闷酒，醉倒在桌子底下，睡了三天三夜。后来，还是有人给刘二狗介绍女孩子，但刘二狗心里藏着梨花，没答应。一转眼，刘二狗熬成了三十出头的老光棍。

　　却说梨花嫁给“不怕死”后，一点也不幸福。“不怕死”不懂得体贴老婆，动不动就打梨花，梨花的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不怕死”还喜欢赌博，把家底输得一干二净，连油盐钱也要找人借。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五六年，梨花的心碎成了千块万块。

　　这天，光棍刘二狗挑着木匠工具，从外头干完活回村。在村小学门口，看见围了一大堆人，人堆里传来阵阵哭叫声。刘二狗就放下担子，挤进人堆里，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看，刘二狗全身颤抖了起来。

　　人堆中，一个男人搂着一个小男孩，用刀尖抵在小男孩的胸口上，朝一个倒在地上哭着的女人威胁说：“你再不拿钱来，我就杀死他！”那女人哭着说：“他是你儿子，你也下得了手呀！”男人说：“什么儿子不儿子的，你不拿钱来，今天我们全家就死在这！”

　　那男人是“不怕死”，女人是“不怕死”的老婆梨花，小男孩是他们的儿子。“不怕死”赌博输了钱，找梨花要，梨花没钱给，“不怕死”就跑到村小学，捉了自己的儿子，以杀死他来逼迫梨花给他钱。

　　刘二狗看着“不怕死”逼迫梨花的场面，心跳加快，呼吸变粗，像是有一个人在他后面推了一把，他猛地一下冲到了“不怕死”面前。“不怕死”冷不丁看见刘二狗，就讥讽他说：“你这个连自己女人也守不住的胆小鬼，今天逞英雄来了呀？”

　　刘二狗满脸涨得通红，说：“你放下手里的孩子，否则，我今天不客气了……”

　　“不怕死”从没见过刘二狗有这胆量跟他说话，就挥舞着刀子说：“胆小鬼，你敢对我怎么样？”

　　“不怕死”话没说完，刘二狗迎着“不怕死”的刀子扑了上去，刀子扎进了刘二狗的胸口。“不怕死”呆愣着，不明白平日里那么胆小的刘二狗今天竟变得如此勇敢了。趁这机会，一旁看热闹的人马上拥上去，将“不怕死”按倒在地上，制服了他。另外的人抱起胸口流血的刘二狗，叫了一辆车子，往医院里送去。

　　刘二狗经过医生的抢救保住了性命。刘二狗的英勇壮举一下传开了，有报社记者去采访刘二狗，说：“刘叔叔，村上的人都说你以前胆子小，那天怎么就成英雄了？”刘二狗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英雄，那天，我只是想救我的儿子。”记者糊涂了，说：“你救的是‘不怕死的儿子呀。”刘二狗脸上露出得意的笑：“你们不明白吗？去问梨花吧。”

　　刘二狗受伤后，梨花一直在医院照料他。记者向她问起“不怕死”的儿子怎么成了刘二狗的儿子时，梨花的脸一下红了，说：“这是秘密，我是不会说的。”

　　“不怕死”行凶伤人，被法院判了刑。服完刑回来，梨花和他提出离婚，“不怕死”没多说话，老老实实地办了离婚手续。离了婚的梨花带着儿子嫁给了刘二狗，村上的人说，刘二狗只英雄了一回，就白白地捡了一个老婆一个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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