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显

　　妈妈缴费，把电话办了包月，欣欣欣喜若狂，可以随意打电话，他这一生就有了快乐。睁开眼，他几乎全趴在了电话上。他自己报名“哪吒”，随便遇上哪个，都可以海阔天空地聊，现代科技真伟大啊，欣欣的生活中一片阳光。

　　这一天，欣欣听到了一声甜脆的问候，哈，是一位自称“冰女”的女孩，一听那声音，欣欣就感觉她不定多么漂亮呢。欣欣人也诚实，不像有些聊友无边无际的。欣欣与这位美女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美女对欣欣来说，是没有意义的。欣欣７岁时就双目失明。他失明后，爸爸失踪，多亏妈妈一把眼泪、一串儿歌将欣欣拉扯大，并给了黑暗中的欣欣生活下去的勇气。

　　当然，欣欣也喜欢漂亮，尽管他不知道漂亮是怎么回事，但那是一种骄傲却毋庸置疑。欣欣与冰女渐渐到了一时不聊就没着没落的地步。听到她甜美的声音，欣欣就像大热天饮下了一杯冰镇可乐……有一天，冰女没接电话，欣欣居然一夜没睡。直到第二天，冰女向他道歉，原来她有急事出了门。欣欣说了句“你等一下”，挂断电话后好一通痛哭，原来不是冰女讨厌自己！

　　欣欣与冰女的聊天内容越来越深入。女孩跟他一样，也是与妈妈相依为命，妈妈是个话剧名演员，为了她，一直不肯再婚。女孩说，咱俩真是幸福的一对儿，因为咱俩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你是什么血型？欣欣答，我的血型太稀有了，说出来你也许不懂，叫作RH阴型血。女孩答，我知道。

　　咱俩真是幸福的一对儿！欣欣想起这话，就有种晕眩的感觉……欣欣突然间明白自己是爱上了那位美丽的女孩！激动了许多日子，欣欣终于冷静下来。他对自己说你的罪孽还轻吗？你有什么资格对那样的女孩想三想四，真不要脸。于是，当下一次那清脆甜美的声音传过来时，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话筒说，我是个瞎子，两眼一抹黑的瞎子！求求你，别不理我好吗？说完这话，欣欣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整个世界将要发生灾难似的。可是，他听到对方沉默了一秒钟，女孩就说，我知道的。瞎子怎么啦？没人比得上你如此幽默健谈，如此博闻强记。你好像走进了我的心里，一听到你说话，我就激动无比，哪吒，我是不是恋爱了？欣欣说，别开这种玩笑，那样，我会失去你。冰女咯咯咯笑了起来：傻孩子，你不就是眼睛看不见吗？可我有呀。将来我就是你的眼睛……对了，你会待我好吗？

　　欣欣没回答。欣欣的哭声把妈妈吓了过来，儿子，怎么啦？欣欣说，没你的事，我激动哩。欣欣何尝不想有个生活的伴儿？妈妈毕竟会老的。可是，跟冰女？那除非他是皇上的儿子。欣欣悄悄对女孩说，有你这句话，足够温暖我一辈子的啦，如果有条件，我会用生命报答你。女孩说，真的？欣欣说，如果我有一点假意，就让我来生还当瞎子！

　　女孩好久没有说话。最后，她的声音有些哑。女孩说，哪吒，其实我俩挺般配的，我知道我很漂亮，可那只不过是一现的昙花，我快要死了。女孩告诉欣欣，“冰女”就是“病女”的谐音。她得了尿毒症，双肾坏死，如今靠透析维持，医生确诊，她最多活到明年的今天……欣欣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不，你不能死，现代医学完全可以挽救你的生命，你可以换个肾。冰女说，哪有肾源啊，我跟你一样不幸，也是RH阴型血。

　　那一刻欣欣仿佛看到了上天的赐予。他激动得几乎是喊出来，我可以把肾捐献给你一个呀。真的？女孩有了一刹那的惊喜。女孩说，她其实在全国搜寻了许多日子了，她很害怕死亡，然而，她又清晰地看到，死亡毫无商量余地地朝她走来……女孩最后说，这事不敢瞎说的。欣欣答，我定了的事，不会改变。

　　这年秋天，欣欣在妈妈的护送下，到达了冰女所在的那座城市。在医院里，他要求“见”那女孩一面，却只“见到”了女孩的母亲。原来，女孩已经特殊护理了，她需要马上换肾！欣欣立即要求捐献。医生单独问他，你的捐献是自愿的？欣欣说，我不但自愿，我要捐出两个肾，我活着没有意义了。医生无言，半天，说，你有什么话，请留给那可怜的女孩吧。

　　欣欣对着录音机说，冰女，我在天国，听你用爽朗的笑声，给更多的人以快乐吧。办完相关手续，欣欣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在昏睡了不知多久后醒来，欣欣发现自己没有死。眼睛上的纱布被拆除，他大吃一惊：眼前是一个奇异的世界，他眼前站着好几个人，其中一个，抓住他的手，哭着说：儿子，我的儿子！其余几个人也跟着哭了……

　　欣欣这才知道，是冰女给了他一双眼睛！冰女其实是得了不治之症，在最后的日子，她通过话聊找到了一些与她血型匹配的人。她想把器官捐献给像她一样可怜的人。然而，她编造的那个换肾的谎言，吓退了一个又一个的追求者。就在绝望的时候，女孩遇到了欣欣。女孩被欣欣的真情感动，她委托自己的妈妈，代她将自己的眼角膜捐献给欣欣，欣欣来到这边的时候，女孩已经离去好多天了……

　　欣欣动情地抱住女孩的妈妈：“感谢您给了我眼睛，让我同时拥有两个妈妈。我从此结束话聊的生活，去做您女儿和我都应当做的事。” ■

　　（责编：锦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