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如一个大火球烧烤着大地,柏油路也被烤软,冒出一缕缕的青烟。
滨海市人民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劳伟青头戴一顶白色的太阳帽,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墨镜,驾驶着他那辆雅马哈摩托车,车尾架上搭着一个身材窈窕的漂亮女郎——他的女朋友婷婷,口里吹着口哨,向新开发的旅游胜地——鸳鸯湖去度周末。他全速行驶着,风驰电掣,若是照这样的速度,再过10分钟,鸳鸯湖就到了。
突然,前轮撞着路上的一块石头,“砰”的一声巨响,这对可爱的人儿从车上直接摔了下来。还算幸运,没人受伤。当惊魂甫定时,他们一看自己的车子,傻眼了,由于天气太热,他们的车子充气太足,后轮内胎爆了。怎么办?继续前进?前面仍有十多公里,调头回城,也有十多公里,现在这对情侣真是进退维谷了。劳伟青看看女朋友的脸色,婷婷此时嘟着小嘴,满脸不高兴。看着心肝宝贝儿被毒辣的太阳晒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他掏出手绢想替她拭一下额上的汗,可她还是不客气地嘟着嘴,用手一挡,扭头过去背着他走开了。他无可奈何地向路前方眺望着,嘻!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看见路边有一间简陋的小店,店面的树干上挂着一只破轮胎,他知道这是现在到处都盛行的路边汽车修理店。他大喜过望,对婷婷说:“哈!前面有一间修理店,我们推车到前面让他帮我们将轮胎补一下,继续上路。”他将这瘪了后轮的摩托车推到前面那间汽车修理店,店里一个穿着白背心的年轻小伙子,显然是农村的一个乡巴佬,他正在修理一辆农用汽车。
劳伟青将自己的摩托车推入店里,走过去,给这店主递了一支香烟,那个店主抬头向他睨了一眼,一怔,似乎是醒悟一般,轻轻“啊”地哼了一声,那副憨厚淳朴的脸,变成冷冰冰的没一丁点儿笑容,摆摆手说:“少来这一套!”
劳伟青心里想,这农村人到底是怎么搞的?做生意服务态度这么差?但是他知道,这条公路刚开通,这是唯一一家修理店,现在是他求人家的时候,所以劳伟青还是忍住心里的恼怒,讨好地说:“师傅!麻烦你了,请给我补补轮胎!”
“可以!你将车放在那里!”店主头也不抬仍在修理他的汽车。
劳伟青继续讨好地说:“我们是到鸳鸯湖旅游的,半途车后轮爆胎了,请师傅先帮我补一下胎,让我们继续上路,这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店主转过身来,搓了一团棉絮拭拭手,说:“下班了!我该做饭了。”
“嗨!师傅!求求你了……我们……”劳伟青与女友不约而同地哀求起来。
小伙子眼里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说:“好吧!那就下午再来吧!”
劳伟青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暗暗骂着,但是口头还是以讨好的口吻说:“师傅,我们是城里出来的,太阳太毒了,我们想修好车子赶路,请你担待一下,价钱嘛,好商量!”
“好吧!这个——拿来吧!”小伙子伸出一个巴掌。
“好!好!”劳伟青连声答应,大大方方掏出钱夹子,取出5块钱,准备递给这个乡巴佬。
可是这小伙子并不接钱,又伸出右手,以无名指与大拇指圈成一个零,在劳伟青面前晃晃。
“什么?补个胎你要50元?师傅,你真会开玩笑!”劳伟青气急败坏地说。
“谁有工夫同你开玩笑,嫌贵?就别补,我并没强迫要你补!”
“师傅,在我们城里,补个胎也只不过收两元钱,现在我给10元钱,这算是高价了,你别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那你就回你们城里去补吧!我要关门了!”小伙子更是不耐烦了。
“好吧!给你20元,不能再加。”婷婷心急,对劳伟青瞪了一眼,皱着秀眉加了价钱。
“50元,少一分也不干!”小伙子毫无表情的脸紧紧绷着。
“什么?你是趁火打劫啊!你干吗不去抢银行?那来得更快!”
“现在是价格放开,你情我愿,你认为划得来,就在这儿修。”
“你这是巧取豪夺……虽然现在是价格放开,但你也不能乘人之危,发不义之财啊!”
小伙子还是无动于衷,劳伟青终于火了:“喂!你修不修,你不修,我到工商局去告你,吊销你的营业执照。”
小伙子也金刚怒目,霍地站起来,横眉竖眼地怒吼:“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讲话?”他将手向外一挥,气势汹汹地叱道:“出去!这里是工场重地,闲人免进,知道吗?你若想耍赖,看我将你抓小鸡一样丢到马路上!”
劳伟青与他的女友婷婷只好走出修理店饱受阳光的烧烤。
劳伟青深深叹口气,说:“现在社会风气为什么这么坏啊!见人有难,不但不想法救助,反而想方设法敲诈勒索,人心不古啊!”俗话说: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忍时且忍吧!劳伟青回到铺子,将一张50元的钞票气愤地扔过去,说:“给你!快点儿补,补好我们还要上路!”
小伙子并不接钱,乜斜着眼睛白了劳伟青一眼,平静地说:“此一时,彼一时,若想补胎,就交100元。”
“怎么这样,你这人也太缺德了!”劳伟青跳起来。婷婷被阳光晒得心喘气急,晕头转向,说:“他要多少我们就给多少,看他还有没有良心!”
“良心?现在倒讲起良心来了?”小伙子冷笑着说,“由于刚才你们的态度不好,让我生气了,这加上去的是精神赔偿费,懂吗?”
劳伟青见婷婷实在是受不了了,只好乖乖掏出100元,心痛地交给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小伙子并没有露出胜利的笑容和对金钱的满足,更没有说那些买卖场中对手认输后便改变容颜说的客气话,他将100元钱随手丢入箱子,就开始给客人补胎了。
花了不到15分钟,小伙子就熟练麻利地将胎补好了,充气时,他拧出气门芯,看了看说:“你的气门芯的喉嘴胶不顶用了,你带有备用的喉嘴胶吗?”
“没有!谁出门带这玩意?”劳伟青回答。
“我这里备有,但是……”
劳伟青警惕地问:“换气门芯的喉嘴胶也收钱?”
“当然收钱,换一切零件,都要收钱!”
劳伟青狐疑警惕地问:“你要多少?”
“每寸10元。”
劳伟青气得暴跳起来,嚷道:“什么?什么?一寸喉嘴胶你就收10元,你真是他妈的贪得无厌!”
“要不要由你,买卖自由呗!”
劳伟青知道现在同他讲理,无异于对牛弹琴,误了事不说,弄不好他又巧立名目,变着法儿要钱。劳伟青咬着牙又掏出10元钱丢在工作台上。小伙子安好气门芯,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冷笑,劳伟青恨得牙痒痒。
“你的车要不要充气呀?”小伙子放肆地咧嘴一笑,“充气一次收10元!”
“不用麻烦你了,充气我自己来吧!”
“本店的工具,每借用一次,也是收10元,这是出租费,我帮你打气,只是我学雷锋做好事义务劳动呢!”他戏弄地说。
“你——”劳伟青气得几乎要发疯了。
“你情我愿,不干你就推你的车走啊,没有人强迫你!”
劳伟青气得浑身打颤,又将10元钱丢在工作台上,心里想,一下子就被这该死的乡巴佬讹去120元了,老子从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他难道还想明火执仗抢劫?店主将摩托车的气充足后,劳伟青支起摩托车,现在用不着求他了,可以发泄一下怨气了,他一把揪住这乡巴佬胸脯前的衣服,狠狠骂道:“妈的!你够本了吧?你这个财迷心窍的混蛋,你还要不要良心与道德?我内衣口袋里还有大把的钱,你有种就拿去,让你爹买棺材去!”
小伙子瞪大眼睛,狠狠甩了他一掌,劳伟青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那修车工伸出两只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劳伟青动弹不得,感到手部有点疼痛。那乡巴佬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轻蔑地说:“收起你那一套吧!什么良心与道德!对!今天你被我讹诈了,勒索了,哈哈,对,是地地道道的敲诈勒索,乘人之危。我问你,你现在感觉这滋味不好受吗?”他故意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着,两道闪电般的目光逼视着劳伟青的脸,说:“劳医生!你还认得我吗?认得我这个被你无情地勒索,让我喊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的乡巴佬吗?”
劳伟青眨着两只迷茫的大眼,怔怔地盯着他。
“你不认得我了吧!但是我记得你,烧成灰我也认得你,你还记得吗?去年十二月初六那天,我老婆需要剖腹产,你就是这样一件件地玩我,逼我拿够钱了才肯做手术,最后因为拖延了抢救时间,小孩殁了。今天是老天安排,我们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我现在这一套,都是向你学的,真是惭愧,我这是小巫见大巫了。”
劳伟青这时才依稀记起来,半年前,这人确是到医院去求他给媳妇做剖腹产手术,自己坚持要他先交够钱才做,后来,那小孩胎死腹中,想到这,他顿时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仿佛自己正坐在被告席上一样。正傻眼时,突然一团钞票“啪”的一声打到他脸上,“你的钱,我只收下两元,你别以为我们做农民的见了钱,什么良心与道德都不顾了,我只想让你尝尝,一个人遇上困难时,是多么殷切地需要援助……”小伙子挥挥手不屑地说,“捡起你的钱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劳伟青无地自容,冷汗直流,茫然跨上摩托车。
“喂!走错路了,我们去鸳鸯湖该走这头呀!”婷婷在他身后焦急地说。
劳伟青一点游兴都没有了,他弄不清现在自己是该继续这假日旅游,还是回城里去闭门自省一下,婷婷跨下车来说:“你呀!六神无主的样子,为了安全,车还是让我来开吧!” ■
(责编:林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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