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湘

　　蒋文星10岁时父亲就去世了，他跟妈妈相依为命。因为怕他受委屈，妈妈一直没有再嫁，虽然也接触过几个男人，但对方一旦对蒋文星稍有一点忽略或犹豫，妈妈就很坚决地和对方分手了。几次以后，妈妈就索性不再去相亲见面。

　　蒋文星一天天长大，变得越来越懂事，他知道妈妈很辛苦，很不容易，所以总是反过来抢着照顾妈妈，在家里像个小小的男子汉一样地保护妈妈，决心一辈子守护好妈妈。

　　转眼蒋文星上了高三，高考的日子临近了。他的成绩很好，考上大学没问题。妈妈开始留意和收集大学院校的资料，偶尔还会和蒋文星讨论，听他的意见。可蒋文星却总是不置可否，有一次妈妈问急了，他就嘟囔了一句：“您就别费那个神了，我打算读A大。”妈妈吃了一惊，A大是省内最好的一所大学，虽然也不错，可并不是全国重点院校。她听班主任说过的，蒋文星很有希望考上重点院校。妈妈追问文星为什么。

　　蒋文星犹豫一下，却岔开了话题：“妈，您辛苦了那么多年，我也长大了。如果您再找个人结婚我不会介意的。”

　　妈妈愣了一下，嗔道：“说什么呀？我这不是好好的？你集中精力考一所好院校才是正经。”蒋文星暗暗叹了一口气。自从父亲去世，他发现，妈妈变得脆弱了，难过的时候会当着他的面流泪，蒋文星晚一点回家，她就会打他的手机，让他早点回家，说自己一个人在家害怕。如今妈妈年纪渐渐大了，身体又不太好，他更不放心离开妈妈去外地读书了，怎么说他都是个男子汉，留在妈妈身边，凡事才好有个照应。他答应过爸爸，还和爸爸勾了小指的，爸爸临终前的话还言犹在耳：“文星，记住，以后你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了……”

　　可是，蒋文星也很想去读重点院校，特别想去北京。他想好了，将来大学毕业他无论如何要回到妈妈身边来，成家立业都不离开妈妈。但四年大学若是离家在外，那妈妈怎么办？她是绝对不肯辞了工作跟自己走的，要是有个人经常照顾着妈妈就好了。

　　蒋文星偶然在报上看到，一家杂志社在定期举办大型相亲活动，他决定替妈妈相亲，帮她找个男朋友。

　　相亲活动安排在周日的公园，现场人很多，有不少是父母替子女去的，交换了孩子的资料再回去甄选。有位女记者看到蒋文星，很是好奇，拉着他采访。蒋文星在场内转了一圈，发现符合妈妈条件的很少，正失望间，见有人表示关切，就说了自己的心事，但请她不要登在报上，因为他暂时不想让妈妈知道。

　　女记者劝说：“你还是好好复习准备考试吧，要是因为这样耽误了学习，就算你成功地帮你妈妈找到了合适的男朋友，她又怎么有心情恋爱？”

　　蒋文星说：“放心吧，我没事。”

　　蒋文星选中的两个候选人都没过关。他很谨慎，先私下里分别打了电话约见那两个人，然后躲着观察，结果发现一个身体太瘦弱，另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根本配不上妈妈，更别提能够照顾她了。蒋文星可不放心把妈妈交给这样的人，就没现身，回家就把那两份资料撕了。

　　到了下一个活动日，蒋文星瞒着妈妈又去了相亲现场。他正认真地读着那些贴在墙上的资料，忽听有人叫他，回头一看是那名女记者，身边还跟着一位中年男子。女记者介绍说他姓魏，让蒋文星叫他魏叔，说是新报名来参加活动的，他们两人可以聊聊。

　　蒋文星看那人脸上带着笑，一派温文儒雅，心里就有了好感。两人交谈了一会儿，在蒋文星的极力赞誉下，魏叔也表现出了对文星妈妈的兴趣，表示愿意认识试着交往看看。

　　蒋文星不愿让妈妈知道自己帮她找男友的事，就出主意让魏叔“邂逅”并结识妈妈。魏叔起先有些吃惊，后来就认真地答应下来。

　　过了两个星期，蒋文星放学，看到妈妈照旧做好了饭菜，桌上只摆了一副碗筷，她对蒋文星说：“妈有事要出去，你自己吃。”

　　蒋文星心里一动，问：“您不吃饭了吗？”

　　妈妈说：“我出去吃……和人约好了的。你吃完就去晚自修吧，别迟到。”

　　蒋文星心里乐开了：准是魏叔约她吃饭了。他笑嘻嘻道：“放心了，妈。出去和人吃饭穿得漂亮点，晚了让他送你回来。”

　　妈妈脸上微红，白了他一眼道：“又拿你妈开涮！”

　　从这晚开始，妈妈果然有了变化，不再晚晚守在家里，也不再餐餐都在家里吃。有时蒋文星晚自习回家以后，妈妈才到家。看到妈妈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蒋文星很高兴。心头这件大事有了重大突破，蒋文星轻松了很多，他感到自己所向往的大学已经在向他招手。

　　事情进展得挺顺利。有个周末，妈妈说要带蒋文星去见一位叔叔。到了餐馆里一见面，蒋文星就认出了魏叔，却装作不认识，等妈妈作了介绍后乖乖地叫声“魏叔叔好！”

　　魏叔也很默契，只是暗地里对蒋文星眨了下左眼。蒋文星笑了。

　　吃完饭回到家，文星问妈妈魏叔是不是在追求她，并且郑重其事地宣布，只要妈妈觉得魏叔好，他举双手赞成，请妈妈不必多虑。

　　妈妈抬头看看他，说：“妈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很幸运有你这样的儿子。魏叔的确是个好人，我们要好好待他。”

　　蒋文星揽着妈妈的肩，开心地说：“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经过努力，蒋文星如愿考进了他向往的大学。每次他从学校打电话回家，妈妈情绪都不错，说自己很好，魏叔帮了很多忙，很照顾她。有时魏叔也会写信给文星，说些妈妈的近况，让他放心。

　　大三那年暑假蒋文星回家，在家待了一个多星期却都没见魏叔来过。他觉得很奇怪，问妈妈，妈妈说魏叔生病了，住医院呢。蒋文星一听就更觉得奇怪了，说：“魏叔得的什么病？严重吗？您不去看他？不用陪他吗？”

　　妈妈支支吾吾地说：“嗯，过两天就去。”

　　蒋文星看妈妈脸色尴尬，更觉得事情蹊跷：难道他们分手了？

　　蒋文星执意陪着妈妈去了医院，原来魏叔是因车祸伤了腿。文星看两人似乎也没什么，依然好好的，妈妈还是很关心的样子，拎了骨头汤来，又削苹果给魏叔吃。但蒋文星横看竖看，又总觉得哪里不对，他自己在大学里也有了女友，现在看他们俩怎么都不像恋爱的一对儿。

　　有一天，蒋文星瞒着妈妈，自个儿跑到了医院，一进病房就见一个女的在病床边，拉着魏叔的手，脸挨着脸地说话。听见有人进来，那女的一抬脸，蒋文星认出是当初介绍他认识魏叔的那个女记者，恍然明白，血一下就涌上了头。

　　他指着她气愤道：“难怪我妈不肯来医院，原来是你横刀夺爱了！”

　　他生气地转身跑了，在楼梯口被追来的女记者叫住了：“文星，你听我解释，你魏叔他，他不能和你妈妈结婚。”

　　蒋文星转身看着她冷笑：“他应该和你结婚是吗？”

　　女记者摇头道：“你不知道。他是有家有妻子的人——他的妻子就是我。”

　　蒋文星这才知道，为了让他放心去读心仪的大学，放飞自己的梦想，妈妈、魏叔和他的妻子三人共同演了一场戏。

　　女记者第一次遇到蒋文星，就对他为妈妈找男友的事很好奇，同时也为这个懂事的孩子担心，怕他影响了学业。女记者看了他妈妈的资料，发现他妈妈是她一位久未联系的老同学，便悄悄去找了她，把蒋文星的事告诉了她。蒋文星的妈妈很着急，委托她帮忙找一个男子假装自己的男友，以使蒋文星转而专注于学业。

　　女记者被她打动，决定帮老同学一把。考虑到蒋文星母子生活不宽裕，将来蒋文星上大学还需要一大笔费用，眼下这笔“请人费”能省就省了，于是请自己的丈夫老魏“友情出演”，客串了一把文星妈妈的新男友。

　　女记者最后对文星说：“你别怪你妈妈骗你，我觉得，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妈妈。”

　　蒋文星告别女记者回了家。妈妈正在厨房忙碌，文星看到妈妈的发间竟然有了不少的白发，他鼻子微微发酸，从身后抱住了妈妈，说：“妈，我去过医院了……”

　　妈妈吃惊地转过身来，仔细看看他，道：“你都知道了？对不起，妈骗了你，让你失望了。”

　　蒋文星说：“不，我只是觉得，没能帮助您……”

　　妈妈笑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想，还是一切随缘吧。其实，你不需要顾虑太多，我能照顾好自己。”

　　文星说：“可是、可是我答应过爸爸要照顾好你的，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读书了……”

　　妈妈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不是觉得，这么些年来，妈妈很脆弱？所以你不放心？”她抚着他的肩膀，道：“其实，这是当初你爸爸临终前和我商量好的，我们担心，你成为单亲孩子后，性格会变得脆弱内向，为了锻炼和激发你坚强起来，我就有意示弱，好像常常要依靠着你。还好，你果然成了一个懂事坚强的男子汉，你爸爸九泉下有知，也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蒋文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更紧地拥抱着妈妈，决心一定要让妈妈晚年幸福安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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