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乃飞

　　老来的老伴突然得了病，儿子把她送到医院里一检查，是癌症，并且是晚期，没得治了，只有靠化疗来延续她的生命。

　　儿子虽然是瞒着母亲的，但老来的老伴是个明白人，经过几天的化疗后，就觉出自己的生命不长了。没事的时候，老来的老伴就躺在床上一个人犯愁，她倒不是怕死，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心里只有一件事实在放不下，那就是她的男人老来。

　　老伴和老来结婚三十多年了，这三十多年里，她有个秘密一直没向外人透露过，就连老来也一无所知，那就是她每天晚上都会准时醒过来一次，并且要喊老来起一次床。这三十多年里她都习惯了，但不能往外说，因为老来睡觉有个毛病，那就是尿炕。当年老伴一进老来的家门，婆婆就对她说了这个秘密。婆婆每天深夜把老来叫起来尿一次，一直叫到老来二十多岁，现在他有媳妇了，婆婆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她。婆婆对她说，如果老来尿了炕，就跟她算账。可现在，她就要死了，要叫老来起床解手的事怎么办呢？儿子在外面打工肯定不行，总不能让儿媳妇来叫她公公起床吧？一想到这里，老来的老伴就止不住地叹气。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如果一个人死后灵魂能飘荡那有多好呀，她就可以每天晚上按时来叫老来起床了。

　　几个月后，老来的老伴死了，她变成了一把骨灰，被埋在墓地里，同时埋进去的还有她那坚守了三十多年的那个秘密……

　　办完了母亲的丧事后，儿子就出去打工了，家里就剩下老来和儿媳妇两个人，日子倒也平平静静。老来是个闲不住的人，白天都在地里干活，到了晚上，老来怕与儿媳妇在一起会惹来闲话，天一黑吃过饭就把尿盆拿进屋里，早早地熄灯睡觉。

　　就在老来的老伴死去两个月后，老来家就遭贼了。翻墙进来的贼不是外人，是老来同村的二皮。他是个赌徒，又好吃懒做，平时就小偷小摸的出了名，知道老来家人少，就想摸进来捡点便宜。二皮摸到老来屋门前的时候，正好听到屋里电子钟当当地响了十二下。二皮就知道这是夜里十二点了，这个时候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二皮准备在院子里寻摸点东西。可就在这个时候，二皮听到屋里咳了两下，那咳声是个女人的，二皮就一激灵：老来的老伴死后，怎么屋里会有女人的声音？难道是老来和他儿媳妇……二皮当时就来了兴趣，就趴在老来门上听动静。二皮刚支起耳朵来，就听到屋里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老来，该起床了，起来解解手。”二皮一听这声音就吓得一哆嗦，因为他听得真切，这声音不是老来他儿媳妇的，而是老来的老伴的！老来的老伴已经死了，难道……鬼呀！想到这里，二皮的内衣都吓得湿透了，他壮着胆子爬起来往外跑。二皮一骨碌翻到墙外头，也没来得及拍打身上的尘土，就舍了命地往派出所里跑去。

　　到了派出所，二皮就把老来家闹鬼的事绘声绘色地说了。当时值夜班的有两个民警：刚参加工作的任伟和女民警秀英。他们一听这事也觉得奇怪，就决定来探个究竟。

　　白天的时候，老来和他儿媳妇都下地干活了，任伟和秀英就潜入到老来家里。任伟和秀英在老来的屋里发现，里面的摆设很简单，只是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床的对面挂着一块定点报时的电子钟，他们来的时候那钟正当当地敲了九下。在钟的一旁便挂着老来老伴的遗像。遗像上老来的老伴很和蔼的样子，面带微笑，嘴唇欲启未启的样子，好像要与人说话……看了半天，他们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就决定晚上再来。

　　到了晚上，任伟和秀英又潜入到老来屋里，藏在床底下。老来很早就熄灯睡觉了。任伟和秀英发现老来特别能睡，头一沾枕头就发出呼噜声。任伟和秀英躲在床底下，只能听到老来的呼噜声和电子钟嘀哒的响声。两个人在床底下捱到半夜，那个电子钟就开始报时了，“当、当……”一共响了十二下，两个人就提高了警惕。果然，钟声响过之后，屋里就传来了女人的咳嗽声。如不是早有心理准备，这两个民警也准会吓一跳。接着屋里就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女人的声音：“老来，该起床了，起来解解手。”任伟和秀英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们在床底下，根本就见不到鬼的模样，只能听到声音。

　　就在那声音过后，老来那从未停止的呼噜声却突然一顿，说了声：“啊，我知道了。”接着老来就起了床，老来打着呼噜下了地，照着床下的尿盆就尿了起来。尿完后，老来又打着呼噜上了床。等他躺下后，屋里又只剩下老来的呼噜声和电子钟的声音了。

　　在床底下的这两个民警这才相信老来家是真闹鬼了！他们听到床外面没了动静，知道那鬼走了，这才从床底下钻出来向外面走。老来睡得死，竟没察觉。

　　等任伟和秀英从老来家出来，便把这个可怕的消息传到了外面，立即就引起了很大的震动。有几位神秘学科研究人员决定到老来家探个究竟，一定要把鬼是否存在的秘密搞清楚。这个消息被电视台知道了，台里正在做一档科学探索栏目，人们对鬼这个话题一直很敏感，如果能把老来家闹鬼的全过程拍下来，一定会引起轰动。

　　这下老来家可热闹了，光轿车就停了好几辆，有的扛着摄像机，有人拿着录音机，都涌向了老来家的院子。可当人们问起老来家屋里闹鬼的事来，老来却一口咬定没那么回事。任伟和秀英就上前作证，说分明就是那个鬼叫他起床解手的。老来就笑着说，他夜里睡得很好，从来没有半夜起床的习惯。

　　这下大家都奇怪了，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他就是老来的儿子，今天是回家看看的。老来的儿子知道大家的来意后，就对大家说：“你们都回去吧，我们家从来没闹过鬼。”说着，老来的儿子就到老来的屋里，先给母亲的遗像鞠了个躬，接着就把墙上的电子钟摘了下来，把电子钟放在大家面前。人们也没看出这钟跟别的钟有什么两样，老来的儿子就开始拨动钟弦，拨到十二点的时候，那钟就响了十二下，但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老来的儿子又开始拨，又拨了一圈，等再拨到那个十二点的时候，电子钟里面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咳嗽声。大家都吓了一跳，连老来也吓了一跳，接着那钟里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老来，该起床了，起来解解手。”这时大家才明白了，原来“鬼”在电子钟里呀！老来的儿子就红着眼圈对大家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老来的老伴知道自己的病不会好，就把老来的秘密告诉了儿子，说让他想个法子，不然她就是死了也不瞑目。儿子也感到这事难办。母亲住院后，儿子就和老来睡在一起。到夜里十二点，儿子就叫老来起床，可是不论怎么叫他摇撼他，老来都打着呼噜不动。害得儿子还要把老来从床上拽下来让他尿尿。下一次，儿子就把娘叫爹的声音录下来，晚上到点一按键，母亲的声音一出来，爹那边就有了反应，呼噜声一顿，就说：“啊，我知道了。”然后就起来解手。儿子这才知道，这些年来爹只认准了娘的声音了，别的声音都不灵了。

　　儿子从中受到了启发，就到一家电子表厂，把母亲的心病跟他们说了，并要求他们做一种到晚上十二点就能准时播放母亲的声音的钟。厂家听后也很感动，就制作了这个特别的钟，里面有电脑芯片，到了晚上十二点，一到那个点，钟里的那个小喇叭就会向外播放母亲的声音……

　　母亲死后，这只钟就挂在老来屋里的墙上，它每天晚上都会按时叫父亲起来解手，从来没有耽误过，儿子也就可以放心地上班了。可没想到这件事被前来做贼的二皮给碰上了，并闹出许多事来……这件事到这里算是真相大白了，不料以后又发生了很多事。电视台虽然没拍到老来家闹鬼的过程，却采访到了一件感人的故事。这件事在新闻上播出后，立即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很多人都被那位妻子感动了。很多医学界的人士还指出，尿炕和打呼噜都是一种病，虽然难以启齿，但如果不及时治疗，有可能诱发更大的病。这两种病不是不可以治愈的。有一家医院表示要免费为老来治这两种病，半年后，老来尿炕和打呼噜的病果然都治愈了，但他床前的那只录有老伴声音的电子钟却没去掉，每天夜里十二点，老来都会准时地醒来，等着老伴叫他起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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