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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的隐秘事

时间:2023/11/9 作者: 故事林 热度: 19507
张道余

  刘春娟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进入这个家庭的。

  三年前的春天,刘春娟来到这个县城打工,可跑了好些个职介所,都没能找到工作。她直接到城郊的一些建筑工地碰碰运气,可挨个挨个工地问去,人家却回答说工地上净是些力气活,只有身强力壮的男人才干得下来,哪有小女子的位置。她带来的盘缠早已花光了,只得靠拾荒换几个小钱混日子。这天,她饿得头昏眼花捱进一个小饮食店,店主是一个大妈,看她可怜,就给她煮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刘春娟狼吞虎咽地吃完后,一迭声地谢过大妈。大妈了解了刘春娟的境遇,问她愿不愿意留在这个小店帮帮忙,工资虽然不高,但吃住是没有问题的。刘春娟想到有个落脚点总比四处漂泊强,就爽快地答应了。

  大妈名叫李秀枝,早年丧夫,一个独子在深圳打工。刘春娟留下来后,就帮帮李大妈洗洗碗筷,端端盘子,做些择菜打扫卫生之类的杂事。后来李大妈的儿子王山林回来过几次,两个年轻人有了一些接触后,心里都有那个意思,李大妈本来就对刘春娟的朴实勤快心存好感,就撮合他俩成了一对。刘春娟成了李大妈的儿媳后,自然也成了李大妈的得力帮手。

  开始时,每到吃饭的时候,李大妈总是一个人躲在厨房里悄悄地吃。刘春娟想,人家是老板,伙食自然要比咱打工的吃得好些,这是很正常的主佣差别,她也从不计较这事。待刘春娟成了李大妈的儿媳妇后,李大妈仍坚持分桌吃饭的做法,刘春娟心里就有些不自然了。她倒不在乎吃好吃孬,而是在乎婆婆没把她当作自家人。可婆婆呢,似乎把这种不公平的做法看成是天经地义的寻常事,连嘴上都从不往这事上挂一句。

  有一次吃饭时,刘春娟实在忍不住了,借口婆婆炒的菜味道淡了,端着菜就一头闯进了厨房。李秀枝见春娟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不由有些惊愕,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不自然,竟控制不住吭哧吭哧地咳嗽了起来,并借此掩嘴巧妙地背过了身,不让春娟看见她手中端着的饭碗。刘春娟心中本就窝着一团火,但眼前是她尊敬的婆婆,于她有恩,婆婆再有不是也得给她留个面子,她也就装着什么也没看见似的强忍了下去。但仔细一审视,她又觉得不对,婆婆开小灶灶头上怎么没有一盘一碟?再不济也得炒一份好菜独享呀!难道婆婆有什么不愿告人的秘密?

  这个秘密终于让刘春娟揭穿了。这一次吃午饭时,她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厨房,悄悄来到婆婆身后,瞅瞅婆婆碗中盛的是何珍馐:原来是一碗带汤和菜煮的烫饭!也就是说,婆婆并没把她当外人,反而对她作了特殊对待,给她单独炒了一份菜,而自己却吃的是客人剩下的饭菜!刘春娟十分不解:“妈,你、你、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呀?”

  婆婆解释道:“你看,我自己开着店,山林为啥还要到外面去打工?就是因为店小,又在这城乡结合部,生意不好做,我一个人应付着就行了。现在多了一个人,我还想让山林也回到家来,全家人一起照看生意,就想把店面做大些。这不,就需要攒些钱做做准备。”

  春娟说:“把店面扩大的计划当然好,可咱们再节约也不能吃客人剩下的饭菜呀!”

  婆婆道:“咱们都是从农村里出来的,懂得勤俭过日子的道理,你看这些剩菜剩饭倒了多可惜呀,咱们自己吃了有什么不好?”

  春娟仍坚决反对:“不好不好!别人吃剩下的饭菜多不卫生!”

  婆婆自有一套道理:“什么卫生不卫生的?咱口粗命贱,高温消过毒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刘春娟见劝不过婆婆,只得以退为进:“好吧,我也是家庭中的一员,要吃剩饭菜咱俩一道吃,不能委屈了妈一人。”

  从此后,婆媳俩就都吃起了客人的剩饭菜,刘春娟虽然心里极不乐意,但一想到婆婆宏伟的扩店计划,也只得默默地忍受下去。

  可过了许久,仍不见婆婆的扩店行动。刘春娟催问过几次,婆婆总是回答说,快了快了,还差一部分钱呢。

  春娟心里估摸着扩店的资金怎么也该够了,就又一次催着婆婆赶快落实扩店计划,可婆婆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山林不是终究要回来的吗?你们不是盼望要一个孩子吗?我就考虑,咱们还是应该先买一套住房才好,安居后才能乐业嘛。”

  婆婆先买一套住房的计划不是没有道理,刘春娟只得又一次听从了婆婆的安排,继续吃着她不愿意吃的客人的剩饭菜。可她逐渐观察到,婆婆并无心买房,市面上房价疯涨,她心急火燎地多次催婆婆赶快下单买房,婆婆却无动于衷,甚至支支吾吾地把话题岔开。看来婆婆什么扩大店面、购买商品房,都是一个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不扩店不买房,她这把年纪了,到底攒着钱来干啥呢?

  从此,刘春娟就多了一个心眼。以往每隔一段时间,婆婆就要把几天的营业款归拢到一起,把店里的日常开支留足后,拿着剩余的款子出外去。刘春娟过去一直认为婆婆去把钱存到了银行,现在她对这些钱的去向产生了怀疑。

  这一次,婆婆前脚一走,她就立马把店门一关,悄悄地尾随着婆婆出了门。婆婆急匆匆地两脚飞快,像是去办一件什么急事似的。穿过了几条街,婆婆果真没去银行,而是来到了一个公园。只见婆婆从公园的一个小广场里正在健身的人群中,叫出了一个老头,老头精瘦精瘦的,穿着一身整洁的旧军装,身体并不怎么硬朗。老头乖乖顺顺地跟着婆婆来到了一个僻静处,两人亲亲热热说了一会话后,就见婆婆把一包用纸包着的钱递给了老头,然后两人才神神秘秘地分了手。

  好呀,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们婆媳俩这么些年委屈自己吃客人的剩饭剩菜,却原来是省着钱来给一个与自己并不相干的老人!刘春娟心里很不是个味:婆婆呀婆婆,我知道你老了,一个人孤单,想找一个老伴也是可以理解的。可你找什么样的老伴不好嘛,却偏要找一个无生活来源甚至有病的孤老头子,不但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临到老了,还得白养活这么一个人。我们全家人省吃俭用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丢进了这个永远也填不满的黑窟窿里。不行,这事我们当晚辈的得想法制止,我个人的力量恐怕不行,得让山林出面才行。她打电话告诉了远在深圳的王山林,王山林一听是这么一回事,竟在电话里哼哼哈哈打起了太极,一会推托说是自己的妈呢怎么开得了口,一会又说别急别急等春节回家时再说吧。春娟知道丈夫对亲妈抹不开面子,看来解决这事还得靠自己。

  刘春娟还算是懂事明理的媳妇了,她并没有和婆婆大吵大闹,而是委婉地与婆婆展开了攻心战:“妈,山林没在你的身边,我对你关心不够。我向你做检讨,今后一定多关心你,把山林没能尽到的那一份孝心也一并补上!”婆婆感到诧异:“春娟,你今天是怎么啦?你对我很好呀,你这话从何说起?”春娟接连说她做得很不够,今后一定改正;婆婆则一个劲地追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可从来没责怪过你。在婆婆的再三追问下,春娟才说出了她心中的疑虑:“妈,你辛苦了大半辈子,你想找个老伴,我们并不反对,可再怎么着,也得找个没有负担的人呀!”婆婆一听这话,顿露难堪之色,显出一副有口难辩极其委屈的样子:“怎么,我找老伴……我、我、我……你真以为我找老伴呀?”“是呀!眼见为实,我亲眼看见的还有什么说的?”春娟把她那天在公园里“无意中”撞见的情形说了,婆婆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唉,我们老一辈人的事,说出来你也不懂!”婆婆冒出这么一句后,便不再吱声。春娟见触到了婆婆的隐秘处,看婆婆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打那以后,婆婆就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眉头紧锁,没精打采,不时地长吁短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同时出门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婆婆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和恩人,刘春娟心里很过意不去,她不停地反省自己,是不是对婆婆做得过火了。她又退后一步想到,我们年轻人尚且要呼朋唤友谈恋爱,老年人也该有自己的精神需求呀,只要她老人家高兴,就由着她去吧。至于买房的事,就由她和山林攒钱来解决。

  这天婆婆从外面回来,眼圈红红的,很明显是刚哭过,春娟还从来没见过婆婆这样伤心过,忙关切地问:“妈,怎么啦?你这是怎么啦?”婆婆的眼泪又一下涌了出来:“他、他、他……他去了!”什么?那天在公园里见到的那位旧军装老人去世了,难怪婆婆那么伤心。我这不是作孽吗?人家两人本来处得好好的,我这么横杀一刀,棒打鸳鸯,把两人活活地分开,让两人的感情受到伤害,老人本来就弱不禁风的了,再加上精神上的刺激……唉,我真不该这样莽撞行事啊!她忙向婆婆赔礼:“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干涉你们!”婆婆强忍着悲痛回答:“不关你的事,不是那么一回事!”春娟心里已是愧疚不安,她不由萌生出一个主意:既然婆婆有再婚的心思,等她心里的伤痛平复后,我一定要将功补过,帮她物色一个合适的老伴。

  过了一段时间,婆婆在春娟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心情逐渐好起来了,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春娟暗中托朋友物色了几位单身老人,她从中筛选出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好的。这人是一位企业的退休职工,每月有固定的退休金,人品也好,子女也都参加了工作。婆婆如能跟这位老人组成一家人,一定会很幸福的。

  可春娟跟婆婆把事情挑明,要拉着婆婆去与这位老人见面时,婆婆却怎么也不愿去。春娟知道婆婆还没走出旧军装老人去世的阴影,就开导她:“人去都去了,活着的人总不能老是愁着,就是单单为了对得起走了的人,也得开开心心过下去呀!妈,等你跟我去见了这位退休老人,你的心里透进了一股新鲜空气,心情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春娟把道理说了一大通,婆婆仍是不解地望着春娟,反问道:“你真以为我要找老伴?我说你们年轻人不懂我们老年人的心,还真是不懂!走走走,索性我们一道去看看你所说的旧军装老人吧,见识见识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容春娟分辩,婆婆拉着她就走。

  两人来到郊区的青山陵园,找到了旧军装老人的墓地,见墓地前的墓碑上刻着:“韩震宇,生于1926年,卒于2010年,1942年参加革命……”春娟有些吃惊:“这么说,韩老伯是一个老革命啰?”婆婆说:“是呀,他是一个离休老干部,离休前就是一个师级军官了,离休后每个月的养老金也有一万多元,住院治病也不用自己花一分钱呢!”婆婆意味深长地瞟了春娟一眼。

  春娟更不解了,一个享有优厚待遇的离休老干部,自己的钱都花不完,怎么可能会接受婆婆勤扒苦挣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经济援助呢?再说,两个人的社会地位悬殊这么大,怎么说也挨不到一起呀!看着媳妇迷惑不解的眼神,婆婆干脆主动揭开了这个谜。

  原来,韩震宇离休后,不愿在干休所里养老,而是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故乡小县城。他是一个热心人,通过一段时间的调研后,发现家乡除需要发展经济外,最迫切的就是要解决贫困儿童失学的问题。他掏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帮助了几十名失学儿童回到了学校继续读书。可是,毕竟个人的力量有限,仍有大批的失学儿童没能获得继续读书的机会。于是,他就发动社会力量,让大家都出一点力,帮助更多的失学儿童完成学业。李秀枝本来就有一颗仁爱之心,再加上儿子山林因父亲无钱治病而过早地辍学,出外打工挣钱补贴家用。她不愿看到社会上再出现像山林这样因贫困而失学的人,所以即使自己吃别人的剩菜剩饭也要省下钱来资助这些失学儿童。至于什么找老伴呀,与韩震宇老人亲密呀,哪会有那样的事?老革命韩震宇是这个民间“希望工程”的召集者和领导人,在群众中有很高的威信,自然少不了要跟他接触汇报情况啰。自己筹集到款子,也要交给他登记转交。所以春娟的“眼见为实”还是看走了眼。这么可敬可爱的老人去世了,谁个不伤心落泪呀?李秀枝也不例外,她心里很是失落了一阵。

  接着,婆婆把话题一转:“春娟,我为什么要长期坚持这么做?你跟我一道去贫困的山村看看,看看那些失学儿童渴望回到学校学习知识的眼神,看看他们的生活状态,我相信你的心也一定会受到震动,你也一定会了解我这么做的意义。”

  听完婆婆的叙述,春娟已经完全被婆婆克己助学的精神所感动,经婆婆这么一点拨,她不由点头称是:“我懂我懂,我就是从贫困山村来的,我就是因读不起书才出外打工的,我尝够了失学的滋味!妈,我理解你,我支持你,这剩菜剩饭我自觉自愿地吃,我和你一道攒钱去支持希望工程!” ■(责编:丹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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