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科

　　曹平林今年24岁了，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就加入了打工的行列。去年他在深圳干活，今年却跑到了上海，自然是想顺便看看世博。

　　来到上海曹平林很高兴，招工的厂家很多，今年工作比去年好找。然而厂家开的工资并不高，要想挣钱就得经常加班。有的厂子还不管食宿。而吃饭住宿花费的钱也不少。曹平林来了十天，进了三家厂子，先后上了八个班，一分钱没拿，反倒把从家里带来的六百多元花得只剩几十元了。最后曹平林在一家台资企业固定了下来。这是个自行车厂，曾平林在组装车间上班。这个厂职工体育活动搞得比较活跃，经常有一些体育赛事。曹平林读高中时就喜欢打篮球，进厂不久就加入了厂篮球队，打一场球顶半个班。

　　一天旱饭后正要上班，同宿舍一个工友却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曹平林看见后上前问他怎么了?那个工友说肚子疼。有几个工友就说这是阑尾炎又犯了。曹平林急得说：“那得赶紧送医院。”那个工友却不愿意，说蹲一蹲就好了，昨天才把钱寄回了家。看来他是没钱治病。蹲了一会儿，曹平林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那个工友龇牙咧嘴地说：“今天不知怎么了，还是疼得不行。”曹平林说这样下去会出事，得马上送医院。有人说送医院就得拿钱，你有吗?曹平林说大家凑一凑吧。都是出门挣钱的打工仔，七八个人凑来凑去只凑了一百多元。这点钱看个门诊还可以，住院根本不够。最后大家商量留下三个人，一个人去厂部借钱，两人送病人去医院，其他人上班。有两个人主动送病人去医院，却没有人愿意去借钱。几个人都拿眼睛看曹平林。曹平林没有犹豫，说：“我去。”两个工友扶着病人对曹平林说：“我们去惠和卫生院，你借了钱就快来。”

　　曹平林先跑到厂长办公室，进去一看一个漂亮女孩在里边。女孩明亮的大眼睛瞅了曹平林一眼，曹平林没有吭气，害羞地退了出来。曹平林转身又进了财务科，里边坐着一男一女。他对那男的说：“我要借1000元急用，有个工友痛了要住院：”男的说：“不行。借钱要车间主任出具证明，厂长签字。你这样采借钱。我们也不认识你。”曹平林又上前求那女的，人家说的与男的一样。眼看借钱无门，曹平林急得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他以前不知从谁口中听说，厂长有个女儿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忽然就冒出一句：“行行好吧，我和厂长女儿是同学。”曹平林说完，那一男一女都笑了。女的笑着说：“跟她同学，你去高雄上中学了?”而那男的竟然冲着厂长办公室喊：“晓敏，这里有你一个同学来找你。”曹平林这才知道厂长办公室那个大眼睛的漂亮女孩就是厂长女儿，羞得他拔腿便跑。曹平林才抬起脚后边却有人喊：“你快回来!”他回头一看。叫他的正是厂长女儿。厂长女儿走到他跟前，伸手说：“这是2000元，你拿去吧。”曹平林感激地看了看厂长女儿，没有接钱却在身上找着什么。厂长女儿问：“你在找什么?”曹平林说：“找笔写借条。”“写啥哩，快拿去吧，救人要紧。”可曹平林却固执地非要写。女孩笑着说：“你虽然不是我的同学，可我认识你，篮球场上打中锋的。”女孩说着又用她那漂亮的大眼睛瞅了曹平林一眼，瞅得他的心“咚咚咚”跳了好几下。曹平林只好接过女孩手里的钱，感激地点了点头跑了。

　　病人送到医院被诊断为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刚好曹平林急急赶到交了钱，病人就被推上了手术台。

　　4月17日是星期六，这个双休日正常休息。这天上午自行车厂篮球队与家具厂篮球队在自行车厂进行篮球友谊赛，看台上坐满了人。厂长女儿本不大爱看球赛，这天却坐在了前排。球场上家具厂是淡绿色服装，自行车厂是红色汗衫、红色短裤，曹平林是5号。曹平林1米83的个子不是太高，可他灵活敏捷。弹跳好、速度快。他是打中锋的，在球场上跑上跑下，实传虚晃，左冲右突，生龙活虎。还投了三个3分球。看球的不少人喊着：“5号15号!”为他欢呼加油。这天厂长女儿十分兴奋，“5号加油15号加油!”喊得十分响亮，好像球场上只有5号一个人在跑似的。曹平林一上场就看见了厂长女儿，他的兴奋全化在了打球上。他不住地叮嘱自己：拼命打，打出水平，打出精彩，专打给她看，以报答她的借钱之恩。这场球自行车厂以速度快、投篮准、团队协作好而取胜，而5号曹平林几乎就是明星。

　　比赛结束后，厂长女儿亲自端来了热水，拿着毛巾给曹平林让他擦汗。见那么多工友在旁边，曹平林害羞得不敢接。厂长女儿笑着说：“接不接?不接我就给你擦……”曹平林赶紧一把接了过来。厂长女儿又拿饮料给曹平林喝，曹平林接过来却给了其他队友。厂长女儿以为他不渴。结果最后他喝水喝得比谁都凶。

　　从篮球场下来，厂长女儿和曹平林并肩走在一起。女孩不住地夸：“你真棒!”曹平林不懂她是说自己人棒呢还是球打得棒，他不好去问，只是笑。“傻笑什么?”不料曹平林大胆地说：“你是厂长女儿，我该怎么称呼你呢?”“我叫王晓敏。你是属虎的，我也是属虎的。你是3月虎，我是9月虎，你比我大6个月，你就直呼其名叫我晓敏吧。”曹平林一脸的惊奇：“你对我了解得还不少。”“当然了，咱们是同学嘛。”王晓敏笑着说。不料曹平林却有些尴尬：“那天的事，当时我是急着借钱硬拉关系。噢，对了，借你的钱我一时半刻还还不了。”“这钱我跟我爸说了，厂里报销一半，剩下那一半你们不是参加农村合作医疗了吗，也就报销得差不多了。就是不报销，你也是为别人借的，自有别人还，轮不到你呢。”曹平林却固执地说：“是我从你手上借的，自然应该我还你。”王晓敏笑着说：“你呀你，我第一眼就看出你是一个憨大头。”两人走着走着，曹平棘却停下来不走了。王晓敏瞅了一眼：“怎么了?”曹平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工棚到了。”“怎么。不欢迎我进去坐坐?”曹平林憨憨地笑着说：“里边都是男的，你去不方便。”曹平林说了声“再见”，转身正要走，王晓敏突然说：“你给我站住，”曹平林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王晓敏两眼充满爱意地望着他：“换下的衣服拿来我洗。”曹平林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一个女孩对他说这话，他的心头顿时就热辣辣的。

　　回到工棚，曹平林虽然没有把换洗的衣服拿给王晓敏洗，可他的心却被温暖着。那天晚上，曹平林失眠了。真奇怪，他的眼前不断出现王晓敏给他钱时瞅他的充满爱意的眼神和让他把衣服拿来给她洗时那多情的眼神。第二天走在上班的路上，他又收到了王晓敏给他发来的“我喜欢你”的短信。曹平林脑子一冲动立即回信：“昨天夜里，你那美丽的大眼睛就像灿灿的明灯，在我的心里亮了一夜。”从此，曹平林每天沉浸在与王晓敏来往的幸福中。

　　一天，曹平林忽然接到父亲从家里打来的电话：“你奶奶去世了，赶快请假回家!”啊，奶奶走了!他来上海时奶奶还拉着他的手，深深的眼窝里盈着老泪，难分难舍，才几个月怎么就走了呢?我要看看奶奶，我要回家!与此同时，一个美好的愿望就像太阳一样在他心中冉冉升起：要是能与王晓敏同行。该多好啊!他忙拿起电话，然而又放下了。要是人家不愿意呢?曹平林到车间填写了假条，车间主任签了字，又拿到了厂部给他批了七天假。

　　曹平林拿着假条去火车站的路上，王晓敏的音容笑貌不断地出现在他的眼

　　前。七天时间该有多么漫长啊。他急急拨通了王晓敏的电话，告诉她奶奶去世请假回家。王晓敏一听急问：“你现在在哪里?”曹平林说在去火车站的路上。不料王晓敏命令式地说：“不准买票。在候车室门口等我。”

　　王晓敏赶到火车站，找到了曹平林。曹平林拉着王晓敏的手激动地说：“你、你怎么就来了呢?!”王晓敏撅着小嘴说：“我怎么就不能来呢?”曹平林憨憨地说：“感谢你前来为我送行。”谁知王晓敏说：“什么送行?哪里是送行?我和你一起回去!”“什么?!”曹平林惊喜地问，“你说和我一起回去?”王晓敏笑着说：“怎么，不行吗?”一听此言，曹平林心头一热，禁不住上前抱住王晓敏亲了一口。曹平林准备坐火车，王晓敏说：“坐飞机。你不是要看奶奶吗，飞机快，几个小时后就可以到。”曹平林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没什么可是。王晓敏不容置疑就拉着曹平林坐车去了机场。

　　在飞机上，王晓敏又拿出2000元往曹平林手里塞，让他交给他父母。曹平林说啥也不要，两人推来推去，机上工作人员还以为这两人在吵架呢。

　　到家了，怎么没听到唢呐声呢?今曹平林和王晓敏想不到的是，奶奶并没有去世，笑着站在大门口迎接孙子。原来有人给儿子提亲逼着见面，去年也是这样，曾平林没回来把事耽误了。今年父亲与全家人商量哄儿子回家，没想到儿子却领着一个漂亮女孩回来了。父亲对儿子说了事情的原委，曹平林又好气又好笑，王晓敏更是“爸爸”、“妈妈”、“奶奶”甜甜地叫着，一家人简直要乐坏了!

　　奶奶没有去世，别人介绍的那女孩也不用见面了，剩下的就是玩。曹平林在家住了两天，然后高兴地带着王晓敏游览了姜子牙钓鱼台、岐山五丈原、宝鸡金台观、扶风法门寺，又到西安游了秦始皇兵马俑、华清池，看了大雁塔，两人还合了不少影。王晓敏忽然问：“那天在厂部，怎么想起说与我是同学呢?”曹平林摸着头笑着说：“我一急，也不知怎么就冒出那句话来，可能是想与你同学，也可能是缘分。”“是的，是缘分，咱俩有缘分。”两人说着又拥抱在一起。

　　在西安两人商量好一同回上海，可是曹平林又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让他临走时再回来一下。王晓敏说：“俗话说父命难违，咱们就回家吧。”可曹平林让王晓敏先走，说他回去最多两天就回来。王晓敏就给他买了两天后的机票，自己先坐飞机回了上海。

　　回到家，父亲问儿子王晓敏的具体情况。曹平林说她是台湾姑娘，是厂长的女儿。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对父亲说他俩恋爱了。父亲有些担心地说：“人家出生富贵之家，女孩长得又漂亮，你俩的事能不能靠得住?与邻村那女孩还见不见面?”儿子满有把握地说：“晓敏是个好姑娘，不是嫌贫爱富之人。我们已经确定关系了。”父亲又反复叮咛：“要对人家姑娘好。爸虽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可你姐就嫁在邻村，毕竟还有个靠头。家里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在厂里做女婿做儿子吧。”儿子临走，父亲拿出积攒的1万元硬要给儿子，让他给晓敏买些她喜爱的东西。儿子不要，说晓敏家有的是钱。父亲红着脸说：“不要钱，你还是去和邻村那姑娘见面吧。”儿子没有办法，只好收下父亲的钱。

　　王晓敏跟曹平林走时，只对父亲说要外出几天，回来后。父亲问女儿这几天去哪儿了?女儿没有隐瞒，说跟曹平林去了陕西宝鸡。一听女儿竟然跟一个打工的跑到了陕西，父亲十分生气。

　　两天后，曹平林回到了上海。想不到他刚进厂，就被保安堵在了厂门口。他急了，说：“你们拦我干什么?我是厂里的工人，组装车间的。”人家也不含糊地说：“是的，你叫曹平林，厂篮球队5号，中锋打得挺漂亮。”曹平林就问：“知道为什么要拦?”保安说：“你被厂里除名了。”曹平林一听大吃一惊：“我没有做错什么呀，为什么除名?”“为什么?”保安笑着说，“你擅自延长假期，又勾引厂长女儿。”曹平林分辩说不是那么回事，可是不管他怎么说，保安就是不放他进去。

　　听到曹平林被保安拦在厂门口的消息，王晓敏发疯似的跑了出来，气愤地指着保安问：“他是咱们厂的职工，你们为什么把他拦在门口?”“人事部通知说，他擅自延长假期，还、还勾引……”保安结结巴巴不敢说出后边的话。王晓敏走上前去接过曹平林的包，牵着他的手大方地向厂子后边的家里走去。路上曹平林对王晓敏说了爸爸的心思，王晓敏也对曹平林说了她的家庭情况：妈妈生了他们兄妹二人，六年前，妈妈和哥哥外出办事，不幸遇到车祸双双身亡，嫂嫂和侄女住在高雄。为了从这悲苦的环境中解脱出来，爸爸带着她来到上海办厂。因此王晓敏特别提醒曹平林，在爸爸面前别提及妈妈和哥哥，以免老人伤心。另外她还告诉曹平林爸爸喜欢喝茶，特别讲究礼仪，叮嘱他进门要微笑，举止要稳重，剐像在篮球场一样。最后她告诉曹平林，爸爸最近身体不走好，多年的肩用炎、颈椎病又犯了。

　　到家了，王晓敏掏出钥匙开了门。“爸爸，小曾看您来了。”“伯父，您好!”两个年轻人亲热地叫着，可父亲头也没有回。不是他不想回头，而是脖子僵硬立马转不过来。看到此，曾平林把王晓敏交代他的话全忘了，急忙跑上前关切地说：“伯父，您坐在这个凳子上，我给您按摩。”父亲半信半疑地坐下，曹平林就用双手在他肩头、后背、脖项、后脑等部位揉捶按摩。王晓敏站在一旁看着，微笑着说：“你还会这些?”曹平林说他奶奶是捏骨的好手，他跟着学了一点。父亲则不住地说：“好舒服，轻松多了，轻松多了。”按摩了约半小时，曹平林说今天就到这里，以后他每天来按。父亲要抽烟，一看烟盒空了，曹平林说他去买。王晓敏就给他说了烟的牌子。

　　“爸爸，你看曹平林怎么样?”老人点了点头说：“是个好小伙子，”王晓敏一听高兴地坐在他跟前：“爸爸，您终于说实话了。我觉得毛经理、何董事和吕厂长的儿子这些人，跟曹平林简直就没法比。”父亲还是有些犹豫地说：“可他家在陕西农村，那里还十分贫穷啊!”谁知士儿大眼睛一瞪：“爸爸，这仅仅是您的印象。这回我亲眼看到那里的农村也在积极发展经济，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再说现在咱们缺的不是钱，是靠得住的好人品呀!”父女俩陷入了沉默。一会儿父亲说：“你要理解爸爸，爸爸是怕你日后受穷呀!”女儿却说：“有感情、恩爱才是真正的富有，那是多少钱财也买不来的。”看女儿如此坚决，父亲只好说：“那就由你吧。”

　　半年后，曹平林和王晓敏终于领取了结婚证。他们不想惊动更多人，决定旅游结婚。两人定出的路线是：先游世博园，主要看两个馆：一个是台湾馆，一个是中国馆里的陕西馆。然后再回陕西宝鸡，在老家举办一个乡村婚礼。婚礼后直接坐飞机飞往台湾旅游。

　　这天在台湾馆，曹平林和王晓敏两个年轻人站在天灯下，许下了一生一世恩恩爱爱永不分离的美好心愿。在陕西馆，游人看到有一对高仿真机器人扮作唐明皇和杨贵妃模样，在向游人招手致意。在仿真机器人的旁边，还有一对青年男女身着唐代服装，分别扮成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模样，也欢笑着向游人招手致意。这对青年男女正是曹平林和王晓敏。